梦回90年代帮我老爸赶情敌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雁过寒潭

作者:雁过寒潭  录入:12-05

  他家祖籍宁波,父母都是宁波人。
  都说十个宁波人里至少有九个人在上海有亲戚,这话一点没错。其实上海话里的“阿拉”最早是宁波话,被上海人拿去用了,渐渐地就变成了上海特产了。
  不过宁波人不在乎。宁波人大气,爽快,讲起话来乓乓响,一言九鼎。唾沫落到地上,就是一根钉子。
  在上海有一句俗语,叫做“宁愿听苏州人吵架,不要听宁波人讲情话”。因为苏州话和上海话一样属于吴侬软语。这两地的人,再加上无锡人,说起话来,就像是苏州网师园里的一池子春水,又软,又糯,又嗲。女孩子一开口,那真是要让人酥到骨头里去。
  不说别的,就说过去长三堂子,苏州姑娘的身价也是要稍微高一点的。人家一开口就是“奴有一段情,唱拔拉诸公听……”,而不是张嘴就“辣你妈妈不开花,开起花来结冬瓜”的武腔,好像下一刻就要拿出家伙什来,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宁波人在上海一般做生意,或者做裁缝的多。宁波裁缝又被称为“红帮裁缝”。赵景闻的外公就是红帮裁缝,到了他姆妈沈春梅这一代,也还是给人做衣服。因为专门做女人的衣服,又被称作“女红手”。他外公因为只做男人西装,所以是“男红手”。
  沈春梅十四岁开始在自家店里帮忙,十八岁顶门立户有了自己专属的缝纫机。和外公两个一起,一个做男人西装,一个做女人旗袍袄子,把小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据说年底生意最好的时候,一个月可以赚一小碗的黄金戒指。
  赵景闻的姆妈从做姑娘的时候开始,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爱好,有了钱就去南京路上“老凤祥”买一只戒指,或是黄金的,或是开宝的,也有火油钻的。她买是买了,但是干活的时候不能带,只好往家里的碗橱里一扔。扔啊扔啊,就积攒了一小碗。
  姆妈她自己说的,和赵景闻的老爸结婚的时候,她带了十几个碗的嫁妆嫁过来。赵景闻小时候没听懂,觉得姆妈太惨了,人家姑娘陪嫁都是多少绫罗绸缎,多少樘红木家具,多少根小黄鱼,到他姆妈这里就是十几个碗,过于辛酸,有点没劲。
  后来长大点才知道那“十几个碗”是什么意思……
  赵景闻的爷爷解放前在宁波同乡的工厂里做会计。他爷爷觉得会计是世界上最最“长青”的职业。
  农民老了就锄不动地,工人老了就抡不动锤子,但是会计却是越老越吃相的。只要手不抖,脑子不糊涂,这个职业可以做一辈子。而且给东家算账也是算,给西家算账也是算。只要上海一天有工厂,有公司,就不怕吃不了这碗饭。加上坐做办公室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是上等中的上等。
  因此赵景闻的爹在小时候也立志要做会计。他爹赵伯涛最早开蒙是在旧式的私塾,后来进了西洋小学堂,一直念到中学毕业。先去洋行里给人做账,后又陆陆续续换了几份工,总不过还是拨算盘,记账。存了几年的钱,加上父母的贴补,于结婚前买下了位于长乐坊的三层楼。
  底层租出去半爿给人开小店,另外半爿做堂屋和厨房,二楼是会客室和书房,一家人住在三楼。
  后来解放了,洋人们都跑了,原来上班的工厂先是公私合并,再后就变成了上海市第三皮鞋厂,赵伯涛成为了国有企业的员工。
  对于老赵来说不管是国企还是私企,都是一样和数字打交道,没有什么区别,生活也没有太大|波澜。这么一看就显得赵家老爷子当年的决定是多么英明。
  而他的老婆和老丈人就比较麻烦了,这种自家开店的到底算是小资本家还是什么?搞来搞去,最后定性是小业主,小业主也是工人阶级,裁缝店得以保存。不过西装旗袍是不能做了,改做人民装和中式袄子,苏联布拉吉裙子,说到底还是吃手艺饭。
  因此在那十年里,赵家过的还不算辛苦,唯一的损失就是楼下原来租给人家的店面被彻底划出去了,成为了街道的资产,不能再吃租金了,因为吃租金是资本主义行为。
  好在赵家人口简单,除了赵家夫妇之外就是一儿一女,花销很少。不像住在坊口的那间,本来还算有点家底,男人是公交公司开车的。但老婆做了“光荣妈妈”,一口气生了十个小孩,全部都靠男人一个人的工资养活。最后饿得孩子白天哭完夜里哭,个个穿得破衣烂衫,走出去像是叫一群叫花子。
  沈春梅年轻的时候就是弄堂里有名的“宁波西施”,生的模样好。她和老赵养出来的两个小孩,自然也是粉妆玉琢的。
  女儿赵景丽倒先不说,活脱脱的小春梅,俏过唱沪剧《少奶奶的扇子》里的凌爱珍。关键是这个儿子,用上海话说,简直就是个“洋囡囡”。
  别人家的小孩别管后来长得怎么样,刚生出来的时候都像是剥了皮的老鼠,又红又皱。赵景闻他一落地就跟雪团儿似得不说,而且五官分明。眼睛缝长长的,高鼻梁,高额头,就跟玩具店里卖得外国洋娃娃一个样子。见过的大人就没有一个不爱的。
  “春梅呀,侬这个儿子不得了啊。长大了一定是要有一番作为的啊。”
  “我看这个相貌,将来说不定比电影皇帝金焰都要来的漂亮,以后可以当演员,做大明星。”
  邻居们都这样说。
  “哎呀,什么作为不作为的,演员什么的阿拉想都没有想过。最好仍旧走他爸爸和阿爷的老路子,拨拨算盘就好了,稳当。”
  沈春梅抱着如花似玉的一对儿女,笑得合不拢嘴,但心里仍旧是自得的。当时唯一能让她犯愁的只有一件事情——儿子长的这么登样,以后眼光一定很高,这要是什么样的小姑娘才能入他的眼睛呢?
  不过现实生活很快就给了春梅一个巴掌。
  这个儿子除了好看,基本上也就没有别的优点了。如果没有优点就算了,偏偏还皮上了天,就差拿一个竹竿把天给捅一个窟窿了。
  沈春梅不像普通的家庭妇女,她白天是要去娘家店铺里踩缝纫机的,就请了一个阿姨来照顾家里的一儿一女。
  那个来家里帮忙的方嬢嬢五十多岁了,年纪还不算太大,但是眼睛不太好,是个高度近视,而且说话做事慢吞吞,经常拉着大的,就忘记了小的。抱着小的,就忘记了大的。
  往往等她中午烧好的午饭,把大妹妹赵景丽抱到堂屋里,围好饭兜兜准备吃饭的时候,发现赵家大公子不见了。
  大公子在哪里呢?
  通常在三个地方:屋顶上,桥上,船上。
  七岁的赵景闻胆子奇大,他不用楼梯,光靠着臂力就能从三楼窗户爬出去,沿着落水管窜到楼顶房檐上。
  赵家本来顶楼也是有老虎窗的,两年前老赵有一次半夜里醒过来发现他四岁的儿子不在床上,床底下也没有人,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一家人疯找了一圈,最后的最后,还是老赵发现通往房顶的老虎窗开着,他儿子枕着漫天的星河在一片橙红色的瓦片上打着小呼噜。
  从此以后赵家的老虎窗就没怎么开过。只有休息天老赵在家的时候,一家人上去洗洗晒晒,或者看看有没有那片瓦片坏了需要修补。
  不过此举怎么能困住“皮大王”赵景闻呢?等老赵和沈春梅出门前脚走,他后脚就上了房。
  在家里多憋屈,大妹妹还小,除了吃奶糕和鼻涕什么都不会,方嬢嬢虽然会讲故事,但是讲来讲去就那么几个,什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董永七仙女鹊桥会》,他都听腻了。还是坐在屋顶上有意思。
  坐在屋顶上干什么么?看桥呀!
  赵家的长乐坊靠着苏州河,苏州河上一座座桥连绵不绝,他家旁边就是长寿路桥。沿着河流往西走,一路上是昌化路桥,江宁路桥,西康路桥……一直可以通道苏州去。
  赵景闻没有去过苏州,但是知道那是天下第一好地方。
  方嬢嬢说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的园子顶漂亮,苏州的丝绸顶花哨,苏州的粽子糖顶甜,还有还有一桩事顶关键——苏州的小娘顶漂亮。
  宁波人把小姑娘叫做“小娘”,小男孩叫做“小官人”,苏州的小姑娘当然就是“苏州小娘”。
  因为赵景闻从小就被夸长得好看,是观音娘娘座前童子,是未来的电影明星,所以小小年纪就对自己的长相一直很自负。
  他有时候站在家里的红木衣柜前头,看着镶嵌在衣橱上的落地镜就会升起跟他姆妈春梅一样的烦恼——我这样的相貌,将来什么样的女孩子配得上我?想来想去,那只有什么都顶好的苏州小娘才配得上了。
  于是在沈冬梅和方嬢嬢的无心插柳之下,赵景闻小小年纪心里就种下了一颗种子——将来一定要讨个苏州小娘做家主婆,
  当然了,后来他没有找到“苏州小娘”,而是找了一个“苏州小官人”做老婆,那就是后话了。
  等赵景闻年纪再大一点,就不甘心只坐在屋顶上瞎看了。他下了楼,出了堂屋,弯弯曲曲的弄堂里三转两转,直接爬上了长寿路桥的水泥墩子上。
  那时候的苏州河还不是后来被污染到乌漆嘛黑的“酱油河”的样子,河水清澈,水里还有鱼有虾有螺蛳。河附近“做人家(节俭)”的小媳妇舍不得自来水费,会带着洗衣棒和木盆到河边洗衣服。
  洗衣棒敲在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声音,赵景闻就坐在桥上一会儿看小媳妇,一会儿看桥下的大船。
  他姆妈心疼他,从小给他零花钱,也不管他用多用少,每天抓一把角子。夏天他看船看得热了,就花一分钱买根盐水棒冰,或者三分钱买根雪糕。吃完之后棒冰棍子带回家放好,可以用浆糊粘起来拼小房子。
  苏州河沿岸都是工厂,最多的就是纺织厂,服被厂,鞋厂。从湖州苏州来的生丝,棉花沿着苏州河往东被送到了工厂里。在工厂里被加工好之后又沿着苏州河往西,进入长江,最终运到全国各地。当时负责运送货物,砂石,土木的最大主力军团,不是汽车,不是火车,而是往来在河上,江上的轮船。
  所以苏州河的船只极多,每天看都看不完。
  再大一点,光是看轮船又无法满足赵景闻了,他要上船去看看,最好坐船去苏州看看,说不定就能遇到他未来的小娘子呢?
  当时沿着苏州河有很多供给站,船上人家也是要吃喝拉撒的,男人们停了船去卸货,做生意,交单子,女人和孩子们就去供给站买水,买粮食。
  赵景闻就蹲在长寿路桥附近的供给站里,看着谁能把他带到船上去玩一玩。
  他也不是所有的船都要上去看看的,运垃圾的垃圾船,运粪桶的大粪船还有装砂石的砂石船没有意思,又脏又臭。用他爷爷的话来说,是下下等。
  他想上人家运水果蒲包的船,干净,清香,不会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不说,说不定人家看他长得漂亮,还会请他吃水果呢——这小子从小就知道运用自己的相貌优势。
  终于有一天,赵景闻等到了这个机会。
  他用两根娃娃雪糕换得了上船的资格。
  那是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了,赵景闻蹲在补给站旁边,看到一个包着花头巾的女人带着两个小孩子来买水和油。那两个小孩子各自手里捧着一个大红苹果,不过他们却不吃,而是眼巴巴地看着赵景闻手里已经被他舔了一半的娃娃雪糕。
  这年头就算是上海小朋友也都不是人人吃得起娃娃雪糕的,天气再热,爷娘买一根盐水棒冰,最多是赤豆、绿豆棒冰给他们解馋。
  但是赵景闻喜欢吃娃娃雪糕,这雪糕比他的脸都要大些。咖啡色的是香香咖啡味,白色的是甜甜的奶油味,还有眼睛有嘴巴有头发。
  他看到那两个小孩就这怎么盯着他,看他舔完娃娃的头发,舔娃娃的眼睛,一直把娃娃的嘴巴都舔掉的时候,赵景闻说话了:“你们是船上的孩子么?”
  两个人点点头,不说话。
  “你们家是运什么的呀?”
  “运水果的。男风團怼独嘉”
  看上去大一点的男孩子说道。
  他舔了舔嘴角,好像自己也吃到了雪糕一样。然后把手里的苹果举了起来,一派天真地说道,“哥哥,我用这个跟你换雪糕好么?就你吃剩下的这点就行。”
  “那不行。”
  赵景闻摇摇头。
  听到被拒绝了,两个孩子有点伤心。
  他们在船上的时候,家里大人从来不买冷饮给他们吃。几次提出要吃棒冰雪糕,大人总说那是资产阶级资本家才会享受的东西,好人是不会吃的,吃了要拉肚子。
  但是眼前这个漂亮各个怎么看都是好人,所以他们也想试试呢……
  “我给你们买两个新的,我有钱。”
  赵景闻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裤兜,里面都是票子。
  “但是你们,要请我去船上看看。我还没坐过大轮船呢。”
  他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在发光。
  当天夜里,赵伯涛从工厂下班回家,问方嬢嬢两个孩子今天乖么。方嬢嬢说乖的,小的一直坐在堂屋里看她折锡箔。
  老赵问大的呢?
  方嬢嬢很有经验地指了指楼上——通常情况下,赵景闻会算准他爸妈回家的时间从屋顶上,或者从桥上下来,赶回家中,往三楼房间的床上一躺,表示自己很乖。
  一般差不多是四点钟,老赵从工厂走出来,四点半到家。而他姆妈要再稍微晚一点,毕竟是自家生意,又不是吃大锅饭,能多做一点是一点。不过最晚也五点半到家了,因为赵家习惯在六点钟准时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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