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宁悠没有闻错的话,这应该是李暮身上的味道。
这可真是太诡异了。
宁悠看着李暮的下巴,心想这公主抱并不是正常的社交姿势吧?这人怎么能这么自然?
李暮倒是没什么反应,接住宁悠之后,直接往旁边一抛,就这么把宁悠给扔了出去。
惯性使得宁悠往前迈了两步才勉强站稳身子,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向李暮,发现李暮正一边抚摸着黑马的脖子,一边对它轻声低语道:“辛苦了。”
要不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宁悠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待遇竟然还比不过一匹马。
把缰绳拴好之后,李暮转身朝小木屋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似的,回过头来对宁悠说道:“跟我来。”
宁悠不习惯被人当作空气,但他也知道现在的环境不允许他挑剔。他乖乖跟在李暮身后,走进了小木屋内。
厚重的木门阻隔了屋外的寒冷,小木屋内没有任何隔间,装修和陈设比宁悠想象中要好很多,仔细一看,似乎不少家具都还没有什么使用的痕迹。
“把鞋脱下面。”李暮道。
门口处做了一个下沉玄关,台阶之上是铺满整间小木屋的地毯。李暮脱掉卡其色的马丁靴后,又把身上的皮夹克挂到了一旁的挂钩上,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脱掉身上红蓝相间的格子衬衫,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背心。
在宁悠的认知当中,只有脏兮兮的工人才会穿这种宽松的白色背心。
他最讨厌脏了,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从那结实的臂膀上移不开眼。
锁骨处的线条一直从肩膀延伸到小臂,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宁悠不喜欢健身房里光膀子的男人,他觉得这些人很粗鲁,但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他之所以不喜欢,很可能是因为这些人的膀子不够好看。
不是隆起一大坨肌肉,就是赘肉比肌肉还多。而李暮的胳膊就恰到好处,线条清晰流畅,看起来赏心悦目。
——当然,还是不能看脸。
李暮的五官倒是生得俊朗刚毅,但他的下颌线上留着稀稀拉拉的胡渣,这是宁悠最不能忍的。
只要一个男人出门不刮胡子,哪怕他是公认的地球球草,宁悠也会给他打零分。
“你在门口愣着干什么?”李暮的声音倏地打断了宁悠的思绪。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认真打量这野蛮人的长相,宁悠赶紧低下头去,脱掉脚上的登山鞋,没话找话地问:“这个地毯是真皮的吗?”
李暮道:“不是。”
虽然不是,但脚感踩上去仍然很好。
宁悠走进屋内,发现这个小木屋非常新,并且不少设施都非常现代。比如厨房台面上的那台咖啡机,就和宁悠家里的那台一模一样。
“充电吗?”李暮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充电插头。
宁悠当然急需充电,不过他还是礼貌地问道:“谢谢,你先充吗?”
“不用,我手机有电。”李暮给宁悠插好插头,接着一边刷着他自己的手机,一边朝厨房那边走去。
考虑到手机接口的问题,宁悠无心看了一眼,发现李暮使用的是一台苹果手机。这让他小小地惊讶了一把,因为来到哈纳斯湖景区之后,他所遇到的每一个当地人用的都是国产手机。
没过多久,熟悉的开机画面终于出现,然而宁悠的手机仍旧没有信号。
在这一点上,这破水果手机还是没有国产的手机好用。
“你这里有wifi吗?”宁悠看向李暮问。
站在厨房岛台边的李暮放下了手里的水杯,仍旧看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道:“八个1。”
宁悠心里数着数,在密码一栏输入了“11111111”。
手机终于连上了网,而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宁悠的微信几乎快要炸掉。
除了李朝打了无数个视频电话过来以外,随行的助理小赵也是疯了一般给宁悠发微信,更扯的是,宁悠父母的私人飞机已经向当地机场提交了执飞计划,现在正在机场排队,等着飞来新疆。
宁悠给每个人都报了平安,等微信的震动总算消停下来之后,他看着李暮问道:“你明天可以送我去景区吗?”
李暮小半天没有看手机,这时候才发现微信救援群里早已有人发来了寻人启事。
他回复了一句“人已经找到”,接着对宁悠道:“明早送你过去。”
再过不了多久,天就会彻底黑下来。夜晚的林子里时常有各种野兽出没,除非有必要,否则能不走夜路就尽量不走夜路。
宁悠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李朝发来的消息。
【李朝:明早我来接你。】
【宁悠:谢谢。】
【李朝:下次不要离开我身边。】
【宁悠:嗯。】
宁悠和李朝的对话一直很客气,虽然两人是即将结婚的关系,但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俩其实并没有很熟。
不过经过这次迷路,李朝竟然会对宁悠说出“不要离开我身边”这种话,这应该也算是不小的进展了吧?
当初宁家有意寻找联姻对象时,不少商贾名流都蠢蠢欲动。尽管宁悠的性向排除了大部分人,但递来履历的富家公子仍旧不在少数。
这之中宁悠对李朝最为满意,因为李朝不仅绅士,身上还有种实干家的沉稳。
后面宁悠详细了解了李朝的家庭背景,李家经营着一家医药化工企业,虽说比不上宁家的家底,但在锦市也算是龙头企业。
李家除了李朝以外,还有一个小儿子,据说是不务正业,常年不在家里。不过这并不影响宁悠对李朝的印象分。
尽管宁悠找联姻对象的本意并不是为了谈恋爱,但如果日后两人能够两情相悦,那当然是最好的状态。
厨房那边飘来了米饭的香气,宁悠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彻底放松下来之后,身上的汗渍和灰尘让宁悠极度不自在。他环顾了小木屋一圈,问李暮道:“你这里可以洗澡吗?”
李暮做着简易的手抓饭,随意地扬了扬下巴,指着木门的方向道:“外面。”
宁悠打算趁着李暮做饭的空挡去冲个澡,不需要洗得舒舒服服,只需要身上能够清爽些就好。他打开木门往外张望了一下,很快就被寒冷的秋风给吹了回来。
“外面哪里?”宁悠奇怪地问。在木栅栏里面,明明就只有小木屋一栋建筑而已。
李暮又翻了两下锅铲,接着关掉电磁炉,把宁悠带到了厨房墙外的一块空地。
“这个开关拧开就会出热水。”李暮从壁挂式热水器下取过一根管子塞到宁悠手里,“这里早晚温差大,洗完了就赶紧进来。”
说完之后,李暮就要返回屋内。宁悠连忙拉住他,发懵地问道:“就在这里洗?”
“不然呢?”李暮反问。
“这里怎么洗啊!”宁悠意识到李暮并没有在跟他开玩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木屋外没有任何私密性可言,在这里洗澡跟野人有什么区别?
“淋浴房还没有修好。”李暮道,“这里可以洗。”
“遮挡的东西呢?”宁悠不死心地问。
“为什么要遮?”李暮一脸莫名其妙,“谁会看你?”
“可是……”宁悠仍旧无法接受这事。人类文明发展了几千年,他怎么能越活越回去?
李暮的耐心一向不多,见宁悠磨磨蹭蹭的样子,他扔下一句“爱洗不洗”,接着又返回了屋内。
宁悠独自站在风中凌乱,他实在无法忍受身上粘腻的感觉,在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
他最终还是咬牙脱下了外套。
第3章 伐木工人
小木屋的墙外围绕着一条木质走廊,宁悠把褪下来的衣物搭在走廊栏杆上,接着赤脚站上了走廊旁的一个水泥平台。
平台的地面做了排水坡度,角落处还做了排水口,看样子这就是李暮口中还未完成的“淋浴房”。
洗浴用品就摆在平台旁的地面上,不过说是洗浴用品,也就一瓶洗发露加一块香皂而已。
宁悠拿起那块香皂闻了闻,带着中草药味的香气,和李暮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气味是一个人的私有属性,宁悠不希望自己身上沾染属于别人的气味,于是把那块香皂给放回了地上。
这时一阵秋风吹来,冷得宁悠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在冷和脏之中,宁悠宁愿选择冷。然而第一次露天洗澡的经历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每次冷风一吹过来,他的上下两排牙齿就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微小又细密的碰撞声。
好在热水的温度足够高,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之后,宁悠就逐渐适应了过来,开始以人生最快速度清洗自己的身体。
这时,不远处的白桦树上突然闪过了一个黑影,吓得宁悠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心惊胆战地盯着动静传来的方向。
据说这林子里有野兽出没,不会偏偏挑他洗澡的时候出现吧?
要是浑身赤裸地被野兽攻击……那他还不如被黑马踩死算了。
此时天空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加上厨房窗户里有光亮透出来,宁悠仔细地看了一阵,发现在白桦树上上蹿下跳的黑影是一只松鼠。
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松鼠的身体呈黑色,腹部有个白圈,耳朵上的杂毛高高竖起,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若隐若现。
它躲在白桦树后面,伸了个小脑袋出来,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打量着宁悠。
宁悠一下子觉得非常不自在,李暮还说谁会看他洗澡,这不就有个小观众吗?
学习马术的经历让宁悠对小动物无感,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动物打交道。他原本是背对着小木屋,面朝白桦林的方向洗澡,现在白桦林那边突然多出了一双眼睛,他只好身子转动九十度,用侧面对着小木屋继续洗。
这还不够。
虽然小松鼠的双眼纯真无邪,但宁悠始终有种被偷窥的感觉。他选择蹲下身来,遮挡住重点部位,而就在这时,小松鼠嗖地跑没了影,另一边响起了马丁靴踩踏木质走廊的声音。
“浴巾你不要吗?”
李暮手上拿着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就那么站在一旁的走廊上,毫不避讳地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宁悠。
宁悠直接懵了,这人在干什么?他在洗澡啊!
“给你搭这儿?”
见宁悠没反应,李暮又问了一句,用眼神示意搭着宁悠衣物的木栏杆。
宁悠的身高不到一米七五,加上骨架又小,缩成一团之后就显得更加娇小。他的身材比例不错,蹲下之后膝盖能超过肩膀,笔直的大腿线条和弓起的后背线条组合在一起,让李暮莫名联想到了……一只白天鹅。
白天鹅还是一副懵逼的模样,李暮多看了两眼,接着把毛巾搭在栏杆上,转身返回了小木屋内。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宁悠这才情绪上涌,心想这个野蛮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他当然考虑过洗完澡后擦身子的问题,他的身上常年带着一块纯棉手帕,用来擦汗和应付突发状况。
现在就是典型的突发状况,他早就想好了用手帕来擦干身体,压根就没想过要用李暮的毛巾。
不用的理由也很简单——
他有洁癖,不喜欢用别人的毛巾。
尽管用毛巾可以极大地缩短收拾时间,但宁悠还是从外套里掏出小方帕,强忍着寒冷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
重新回到小木屋内,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看到餐桌上摆着两幅碗筷,宁悠暂且把心里的情绪放到了一边。
无论李暮有多不礼貌,他始终是宁悠的救命恩人,给他准备毛巾,给他准备晚饭,在这一点上,宁悠仍旧很感谢李暮。
“可以用一下你的身体乳吗?”宁悠问道。
李暮从摆放着漱口杯的窗台上拿过一个小瓶子,扔到了宁悠怀里。
“大宝?”宁悠没用过这个国产品牌,仔细端详了瓶身一阵,问李暮道,“这个多少钱?”
李暮道:“不贵。”
宁悠是真的没有概念,又问:“不贵是多少?”
实际上李暮也不记得具体价格,估摸着道:“二十。”
宁悠傻眼。
对于经常用lamer面霜当身体乳的宁悠来说,这个价格简直低到离谱,甚至让他怀疑这护肤品到底有没有作用。
但新疆的天气着实干燥,宁悠又不敢不做保湿,最后还是打开了那喜庆的大红色瓶盖。
气味倒是很温和,质地也比较好推开。
先前进屋时宁悠只穿了最里面的短袖,他仔仔细细地给脖子和双臂抹上了大宝,接着又拿手伸进衣服里,把前胸和后背也擦了一遍。
等做完这些,宁悠把大宝放回了窗台上,然后看着坐在餐桌边的李暮问:“可以再用一下你的面霜吗?”
李暮没有接话,安静地咀嚼着手抓饭,扬了扬下巴,示意刚刚归位的那个东西。
宁悠顺着李暮的眼神看去,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用身体乳擦脸?”
李暮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喝了一口手边刚煮好的奶茶,看着宁悠问:“有什么问题?”
宁悠也不指望李暮懂这些,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给李暮又贴上了一个糙汉的标签。
勉强做完护肤后,宁悠来到了李暮对面坐下。暖气配上暖茶,在这寒冷的秋夜让人格外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