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涌入马鞭草的香气,是宁悠无比怀念的味道。
“是,我讨厌。”李暮笑了笑,揉着宁悠的后颈道。
“你的伤呢?”宁悠抬起脑袋,“疼不疼?”
“你来了就不疼了。”李暮道。
宁悠轻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是,我油嘴滑舌。”
李暮什么都不反驳,只是微笑地看着宁悠,心里还在回味美梦成真的感觉。
怀里的白天鹅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明明脑袋小小的,身子却鼓得跟个球似的,可爱得让人想欺负。
“话说,”李暮突然想到一件事,微微收起下巴,看着怀里的人道,“我百度了你,你已经快三十了。”
话里的潜台词很明显:说好的二十二三呢?
宁悠隐隐听出了对他“装嫩”的指责,他猛地从李暮怀里弹开,心虚地用食指戳着李暮的胸膛道:“你让我叫哥哥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来吧。”李暮握住宁悠的手。
“什么?”宁悠问。
“找我算账。”李暮道,“你想怎么收拾我?”
宁悠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想收拾李暮。但看着李暮那深沉的眼神,他突然红了脸,嗖地抽回自己的手道:“你想得美。”
期待得越久,相见时反而没有预想中那样的轰轰烈烈,只有一份熟悉的恬淡悠然。
李暮的伤在左边小臂上,大概有个十来公分,没有伤到骨头。
宁悠只看到了一圈圈洁白的纱布,并没有亲眼看到伤口,也莫名感到了一阵疼痛。
此时已临近中午,宁悠一边拧开水龙头洗菜,一边对身旁的李暮说道:“你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其实本该李暮做饭,但宁悠不忍心让他操劳,便主动揽过了打杂的活。
水龙头里出来的水跟冰水没什么两样,宁悠只在盆里淘洗了两下,双手就被冻得通红。
他开始在心里纠结,是要多洗两次,完全洗干净,还是随便淘两下完事,这样就可以少挨冻。
然而纠结了半天之后,宁悠猛然回神,他怎么可以纠结这种事?当然是必须洗干净才行。
想到这里,宁悠突然发现身旁的人已经好久没有接话,他转过脑袋,发现李暮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便问:“你看我干什么?”
李暮笑了一声,道:“看仙女下凡。”
宁悠立马扔掉手里的白菜叶子,看着某个没心没肺的人道:“李暮!”
李暮顿时笑得不行,他来到宁悠背后,环住他的腰道:“仙女辛苦了。”
“你!”宁悠恼羞成怒,他挣开李暮的怀抱,转过身去就想揍人一顿,但不料他的拳头被李暮牢牢接住,下一瞬间,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嘴唇。
期盼了好久的亲吻直到现在才出现,宁悠本应感到生气,但不知怎么就软在了李暮怀里。
最后还是屁股传来的湿意打断了这个亲吻——不是别的,是李暮把宁悠抱到台面上加深了亲吻,而台面上的水渍浸湿了宁悠的裤子。
“好烦啊你。”宁悠推开李暮,继续淘洗盆里的蔬菜,难为情地转移话题道,“最后那个盗猎者抓到了吗?”
“是盗猎团伙。”李暮退到一旁,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在餐桌上道,“抓到了,查获了不少熊掌。”
“熊掌?”宁悠诧异地回过头看向李暮。
“嗯。”李暮道,“‘据说’秋冬交替的熊掌最为肥美,所以这时候也是盗猎的高峰期。”
李暮口中的据说当然不是他认同这种说法,只是在解释为什么熊掌在某些人眼中那么有价值。
“还记得你说有只棕熊来过这附近吗?”李暮又道。
宁悠点了点头,那是火灾的那个晚上,李暮把他独自留在了小木屋里,他差点没被那头棕熊给吓死。
“它也遭殃了。”李暮道,“四肢都被人砍了。”
“啊?”宁悠彻底愣住,突然切身感受到了盗猎者的可恶,“这些人也太猖狂了吧?”
“这里挨着边境,情况比其他地方复杂许多。”李暮道,“我们还缴获了一批狼皮,其中有那匹阿尔法头狼的妻子。”
宁悠哑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还有,”李暮顿了顿,有些不忍心告诉宁悠,但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声,“小狐狸也死了。”
宁悠抿了抿嘴唇,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真正得知消息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难过。
他突然想到李暮这段时间听了那么多坏消息,忍不住安慰道:“你别难过。”
说这话的宁悠,自己都难过得要死。
“我不难过。”李暮呼了口气,“见得太多,已经麻木了。”
宁悠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暮总给他成熟的感觉,因为李暮的确经历过许多事情,或许有的人活到四五十岁,都不一定有李暮这样的经历。
“那你……”宁悠犹豫地说道,“就没有想过回到城市吗?这样就不用见到那么多糟心事。”
后半句话纯属借口,因为即便回到城里,这些悲剧也总会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不断重演。
宁悠只是想问问李暮的意思,但李暮没有回答,而是接过宁悠手里的蔬菜,道:“后面的我来吧。”
炒菜不怎么费力,单手也能完成。
宁悠安静地坐在餐桌旁,看着李暮炒菜的背影,脑子里混乱的思绪被几声微信提示给打断。
【小赵:刚才宁董问我你为什么没上班】
【小赵:我说你身体不舒服】
【小赵:请假久了她肯定会找你】
头疼。
宁悠回复了一句“知道了”,接着把手机放回了衣兜里。这时李暮把饭菜端了过来,对他说道:“待会儿下午村里要开个大会,你去吗?”
“什么大会?”宁悠问道。
“通报这次抓捕行动的成果。”李暮道。
其实宁悠只是随口一问,不管什么大会,只要李暮去哪里,他都会跟去哪里。
吃过午饭,宁悠利落地收拾好了碗筷。
在出发之前,他见李暮揣上了车钥匙,便主动道:“我来开吧。”
“你会开车?”李暮诧异地问。
“我说了你不要小看我。”宁悠略微不满地说道,“我没要公司配的司机,每天都开车上下班好吗?”
说到这里,宁悠突然反应过来不太对劲,又小声补充道:“当然,我知道开车上下班不环保,但是你要让我去挤公交,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暮被宁悠的“求生欲”给逗乐了,笑道:“我没有让你挤公交。”
就像李暮所说,他做环保的标准是不会让自己太不方便,而这个标准每个人都不同,他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宁悠拿上车钥匙,坐进了驾驶座里,但当他发现脚下有三个踏板时,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后悔——这竟然是一辆手动挡的车。
驾校里倒是学过手动挡,但自从上路以来,宁悠就一直开的自动挡。
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承认自己不行,反正手动挡的原理他也知道,只是不熟练而已,因此他还是佯装淡定地挂挡、踩油门。
庞大的车身驶出没多久,猛地抖了一下,宁悠收到讯息,赶紧换挡,好歹是让车正常行驶了起来。
“你真的没问题吗?”
李暮暗地里抓住了门把手,因为宁悠换挡的动作很明显不熟练。
特别是他把座椅调得笔直,恨不得看清车头的所有情况,这是典型的新手的特征。
“当然没问题。”宁悠道。
正常起步之后,只要注意着及时换挡就行。但偏偏下山的路上有两个发卡弯,第一个弯宁悠过得像蜗牛一样,李暮忍不住问了一句:“要不还是换我吧?”
就这一句话刺激了宁悠,他想在下个弯表现得好一些,谁知踩刹车的时候没注意,一下踩到了油门,猛禽发出一声马达的轰鸣,嗖地冲出道路,直接沿着山体猛地向下冲去。
“踩刹车!”李暮抓住车窗上方的扶手,急急忙忙地指挥道。
“我在踩啊!”宁悠也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没反应过来他踩的是油门,车身又加速朝山下冲去。
图瓦村就在不远处,照这个架势,这辆车大概率会冲到山下,横穿村子前的柏油马路,接着再一路往前,冲进哈纳斯湖里去。
但好在宁悠及时反应过来,调换脚下的踏板,猛地踩下了刹车。
离合器没有跟上,引擎抖了几下,熄了火。车身停在半山坡,轮胎后方是一路的扬尘。
李暮见过了那么多大场面,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却没想到在今天被宁悠开车给吓到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松了口气,看着宁悠道,“你来哈纳斯是找我殉情的。”
第29章 无业游民
宁悠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去过世界中古七大奇迹,认识许多正儿八经的王子公主,却在今天被自己的车技给惊到了。
“这是个意外。”宁悠惊魂未定地说道,右脚死死地踩住刹车。
“如果不是意外,”李暮替宁悠拉好手刹,“你这就是同归于尽。”
还好冲出道路的时候已经驶出白桦林,山坡上没有怪石嶙峋,只有成片成片的草原,否则两人的下场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对不起。”宁悠的声音还有些发抖,这时候也不顾上面子了,对李暮提议道,“要不还是你来开吧?”
“不然呢?”李暮好笑地反问。就算宁悠不说,他也会把这位技术不过关的司机师傅从驾驶座上赶下去。
两人很快交换座位,直到拴上副驾驶座的安全带,宁悠才彻底松了口气,只是心跳还有些不受控制。
李暮动作娴熟地把皮卡驶回正确的道路上,对宁悠道:“以后上下班让司机去接送你。”
宁悠立马明白了李暮的用意,说道:“我的车是自动挡,我开得很熟。”
李暮不想听宁悠的解释,只道:“听话。”
“哦。”宁悠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坐直身子对李暮道,“你这臭小子叫谁听话呢?”
“臭小子?”李暮皱起眉头。
“你哥是这么叫你的。”宁悠道。
“你跟我哥很熟吗?”李暮立马问道。
“也没有很熟。”宁悠心虚了一瞬,但又拿出气势道,“就算这样,我也比你大。”
“呵。”李暮轻笑了一声,“你有多大我不知道?”
宁悠的脑子绕了个圈,才反应过来李暮是在说那里的尺寸。如果说李暮那里是粗犷的野生物种,那宁悠那里就是娇养的小家碧玉。
他顿时涨红了一张脸,想骂人又不知该怎么骂,最后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两个字:“低俗!”
当两人来到山下时,卫生院的广场上已经摆好了桌椅,并且来了不少村民。
这场大会与其说是会议,倒不如说是面向村民的宣讲。
题板上展示着这次抓捕行动的成果,一张张图片看得宁悠触目惊心。各种陷阱、捕兽器、动物尸体等等,残忍一词都不足以概括。
宁悠看了一阵,不忍心再看,去李暮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此时站在前方的林长正好汇报完毕,念起了此次行动的表彰名单,不少消防和警察小哥都上去领奖,其中就有帮助过宁悠的那两位。
等这批小哥下去之后,林长又单独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坐在宁悠身旁的人站了起来,在所有村民的目光中来到了林长跟前。
“这里我要特别提到一个名字,我们的汉族小伙李暮。他才来这里不久,但已经把这当成了他的家,让我们为他送上热烈的掌声。”
四周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足以感受到村民们对李暮的热情。
宁悠的心里莫名涌出了一股自豪,他一边用力鼓掌,一边注视着李暮,眼神自始至终都黏在李暮身上,就好像……在看自家的英雄一样。
李暮说了一段简短的感想,接着回到了宁悠身旁。
宁悠看着李暮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小声问道:“为什么他们都是荣誉证书,你是大红花呢?”
这个场景的确有些奇怪,或者说有些好笑,其他受表彰的人都拿到了正式的证书,唯有李暮一人手里拿着一朵大红花,就好像是在敷衍他一样。
“因为我是志愿者。”李暮解释道,“他们体制内的荣誉不能颁发给我。”
“志愿者?”宁悠愣住,“那你拿工资吗?”
李暮摇了摇头。
宁悠一直以为护林员就是李暮的工作,他压根没有想到,李暮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个无业游民。
怪不得李暮巡山那么随意,想不去就不去,宁悠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上司找他麻烦,原来根本就没人管得着他。
“所以你还得靠你哥养。”宁悠恍然大悟地看着李暮,“那你拿什么跟他争啊?”
还用那么贵的咖啡机,开那么好的车,敢情都是由家里赞助。哪怕护林员一个月只有千把块的工资,那至少也代表着可以自力更生,跟无业游民有着本质区别。
宁悠一下觉得他和李暮的未来变得遥遥无期,因为他知道李朝的段位,李暮根本不可能争得过他。
“别瞎想。”李暮用食指关节敲了下宁悠的脑袋,“外祖父给我和我哥分别留了两笔信托基金,现在我的基金规模是他的三倍。”
“嗯?”宁悠觉得奇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