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跃悄悄看了一眼林司鸣,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进了病房。病房门关上之后,声音就被隔绝了,祁跃看到林司鸣进去坐在床边,留下一个挺拔却疲惫的背影。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司鸣突然把身体俯了下去,耳朵贴上林父的嘴唇,好像在听他说什么。
等到林司鸣直起身来,他对着林父说了一个字,从口型可以看出来,是“好”。
林司鸣走出病房,换林母和林川舟进去。都和林父说过话后,林母留了人在医院守着,然后带着林司鸣和祁跃一起回了林宅。
林宅是一幢中式装修的别墅,进屋之后,林母吩咐保姆给林司鸣和祁跃各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夜已经深了,祁跃不便多说什么,甚至都不能跟林司鸣打一声招呼,就老老实实地进了房间。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祁跃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林司鸣在干什么。结果门突然打开,保姆给他送来了一套林司鸣的衣服,让他洗澡后换。
道谢之后,祁跃又小声问了一下保姆:“这是林司鸣让送的吗?”
保姆摇摇头:“是林夫人让送的。”
祁跃有些意外地再次道谢,退回了房间。
洗完澡之后,祁跃忍不住拿起手机给林司鸣发消息:我洗完澡了,准备睡觉了,你要早点休息
消息发出去没有收到回应,祁跃想林司鸣大概是睡了,所以自己辗转了一会儿也睡了。
第二天一早,保姆来叫祁跃吃完饭,然而饭桌上只有林母、林川舟和祁跃三个人。
可能是因为太小,可能是林父不经常在家,林川舟没有什么父亲病重的情绪,总是问林母一些小孩子的问题,林母十分温柔地回应他,没放什么心思,但也并不显得敷衍。
林家母子两人并没有刻意忽略祁跃,但林川舟一句又一句地,席间就只有他和林母的对话。
祁跃倒觉得这样更好,反而没那么尴尬,甚至忍不住看着林川舟出神,林川舟白白嫩嫩的,小小年纪鼻梁就已经很挺了,红红的、油乎乎的嘴巴一直说个不停。
林司鸣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也是这么漂亮、活泼又好奇吗?
林川舟吃饭很快,没一会儿就说吃好了。等到保姆去送林川舟上学之后,林母才终于开始跟祁跃说话。
祁跃有些忐忑,不知道林母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但林母只是问了一些“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多大了”、“什么大学”之类的简单的问题。
祁跃一一答完之后,林母说:“司鸣还在房间里呢。”
“他……”
“他跟他爸爸很久没说过话了,他带你回来,我很意外。”
祁跃看着林母的眼睛,林司鸣没跟他说过这些。
“司鸣不幸运,成为了我们的儿子,司鸣的青春、前程、梦想都受到了影响。
我以为他不会再让他自己和身边的人和我们有联系。
司鸣受了……受了很多苦……”
林母的话音有了哽咽。
祁跃看了一眼林司鸣的房间,房门纹丝不动,林司鸣在干什么呢?
“他爸爸,不接受司鸣是……所以用了很多强硬的手段,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司鸣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祁跃胃里倒腾倒海的,心脏也重重地敲击着胸腔,他问:“用了很多强硬的手段?”
“……”
林母有些讶异,惊讶于林司鸣竟然没有告诉祁跃他的过往,然后她简练地把林司鸣上学时的遭遇概括着讲给了祁跃。
祁跃听得喘不过气来,他回忆起林司鸣轻描淡写地说他的两段并不长久的恋爱关系只是早恋,他就觉得心脏一揪一揪地疼。
林司鸣是怎么从林川舟那样,变成了现在这样的?
林川舟长大,就会是一个更加阳光和开朗的林司鸣吧?
说完,林母离席,保姆收拾桌子,祁跃在一旁坐立难安。
“我去医院,等司鸣起床了给我电话。”林母嘱咐了保姆,然后离开了家。
祁跃走到林司鸣门前敲了敲,又叫林司鸣的名字,但门不开。
“你出来之后叫我一声。”祁跃叮嘱着,却不知道门那边有没有人在听。
留下这句话,祁跃回了房间,他心乱如麻,只好上网找了几道编程题,用备忘录一道一道地解。
太阳从东升到西落,祁跃独自吃了午饭和晚饭,还是不见林司鸣出来。
林司鸣在干什么?保姆给他送饭了吗?他爸爸跟他说了什么?他回到这里会难受吗?
他……还活着吗?
代码写了半天,只写出了寥寥几行,祁跃忍不住再次走到林司鸣门前。
门依旧紧闭着,就像门里没有人一样。祁跃犹豫着伸出手,刚准备敲门,门从里面开了。林司鸣穿着睡衣,脸色更加苍白,他的刘海垂在眼前,眼下起了黑眼圈,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
祁跃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他捧着林司鸣的脸珍重地亲了亲,心疼地问道:“饿不饿呀。”
林司鸣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像是要强行打起精神一样,最后他说:“祁跃,你陪我走走吧。”
“好,我们走。”
说是走,就真的只是走。
走了很远很远,林司鸣才终于开口:“我小时候,我爸其实对我很好。那时候我爸给我定了很多书刊,我的书是全班最多的。他还带我去游泳,亲自教我游。
如果那些事……”
“林司鸣,你妈妈跟我说了……”祁跃赶紧说。
“如果,那些事没有发生,我和他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如果那些事没有发生,我永远发现不了他对我的厌恶,他也永远不会,我们之间不会有嫌隙,会永远和平地相处。
这一切的变化,只在于,他知道了。如果他不知道,我明明就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不一样。
如果我早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接受我,我绝对不会让他知道。”
林司鸣的声音飘在夜空里,又沉又凉。
“如果我早知道我根本求不到他的原谅,我就不会寄希望于我们能和解。我会趁早放弃,不会逼着他接受,只要我妥协,我告诉他我变了,我们就会像以前一样和平。
他在逼我,我也在逼他。”
“林司鸣……”祁跃感觉林司鸣自怨的情绪已经有些过头了。
“祁跃,第一天我在病房里,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你记不记得医生说,他的神智不清楚,口齿也不清晰。我跟他说我是谁,他也只会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气喘声。
但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清醒了一瞬间。
他努力地要说话,我听不清楚,于是凑近让他对着我的耳朵说。他很痛苦地重复,好像很生气我没有听清楚,但后来我听清楚了,他说……”
林司鸣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稳定情绪。
病房里面,林司鸣屏住呼吸,用耳朵贴近父亲的嘴唇。
然后听到夹杂着喘气声的声音缓慢却用尽全力地说:下辈子,别折磨我了。
“他说‘下辈子别折磨我了’。”
祁跃心中一凉,当时他在病房外面,看到林司鸣起身后,说的是“好”。
“有些事本来就不应该强求理解,跳过这个环节,什么都不会变,是吧。”
第92章 你知道错了吗
夜晚的风已经有一点冷,别墅区的周边更加荒凉,再远就没有灯了,祁跃拉着林司鸣掉了个头,往回走。
回到家的时候,林川舟已经被保姆接回来了,他正在跟保姆讲今天的一些经历,大致是老师讲了什么内容,哪个同学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游泳课上他游到了多少秒。
看到祁跃和林司鸣回来,他停下嘴里的话,对着他们俩各叫了一声声“哥哥好”。林川舟上完课舍不得脱,头上还带着一副泳镜。
林司鸣十分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表情看起来却完全不是笑,然后他抬步往他的房间走。
祁跃也对林川舟笑了一下,跟在林司鸣旁边,一直到等林司鸣进屋之后,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祁跃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
他打开手机,一点一点翻着自己跟妈妈的聊天记录,一直翻,一直翻,翻到五年前,妈妈问他,是不是还喜欢网球。
那是他把自己在大学赢的第一场网球拍的照片发在朋友圈的几个小时后。祁运华跟他道歉,又打来电话,祁运华控制不住哭泣,说她耽误了祁跃。祁运华很长一段时间都有自怨的情绪,后悔自己毁了很多事情,包括她自己的人生,还有祁跃的梦想。然后就是病情的越发加重……
祁跃只能跟她说,那是同学找他帮忙的。
后来还有乐队比赛也找了他帮忙。
都是去玩一玩,自己没有太大的兴趣。
然后祁跃又打开和林司鸣的聊天窗口,大多数瞬间他回忆起来,都忍不住地感到高兴。
这两种情绪,可以交织在一起吗?
他还可以为了妈妈妥协和放弃吗?
他点开输入键盘,输入:睡了没,还好吗?
还是没有回应。
祁跃放下手机,面朝着窗外躺下来,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是听到了一声敲门声。
敲门声就只有一声,还在梦中响起,轻微得就像是谁路过时衣角的拉链碰上了,祁跃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祁跃拿起手机,已经是3点50,他在这样的疑惑中完全清醒了过来,如果是林司鸣呢?
祁跃从被子里爬起身,然后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前没有人,祁跃探出身去,就看到林司鸣靠在一旁的墙上。
林司鸣侧过头看着他,眼白已经布满了红血丝。
祁跃赶紧拉着林司鸣的胳膊,让林司鸣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房间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林司鸣的脸隐进了黑暗里,再看不清表情。
“睡不着?”祁跃试探着问,“要跟我一起睡吗?”
“好啊。”林司鸣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他了。
祁跃走上前去,轻轻拥抱住林司鸣,右手安慰式地拍着林司鸣的背。
祁跃感觉到林司鸣的头搁在了他的脖子上,努力地嗅闻着。然后他的呼吸越来越深,气息也越来越重,他的手从祁跃衣服下摆往上探,扶住祁跃的腰,手指越来越用力。
祁跃感觉十分怪异,他手上拍背停了一下,问:“怎么了?”
林司鸣几乎是捏着祁跃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带了一步,让祁跃贴着他。
紧接着,林司鸣低头吻住祁跃耳下的皮肤,另一只手也伸进祁跃的衣服里,搓揉着祁跃胸口上的一点。
身体的反应很快被调动起来,但祁跃只感觉惊恐。
此刻的林司鸣好陌生。
“不要!”
祁跃小声惊呼,弓着腰往后退,然而他的腰被林司鸣捏得太紧,他后退着倒在床上,而林司鸣也顺势压在他的身上。
祁跃急促地呼吸着,赶紧伸出一只手去格挡林司鸣,但伸出的手马上被林司鸣抓住,然后林司鸣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把他的双手摁在他的头顶上方固定住,然后用膝盖卡主祁跃的腿。
压制住祁跃后,林司鸣松开一只手又伸进祁跃的裤腰,一下把祁跃的裤子扯到了膝盖处。
祁跃终于忍不住,放出声音来说道:“不要!我现在不想做!”
林司鸣一手死死地摁着他,一只手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祁跃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林司鸣好像根本听不到他说话,此时他非常想伸手去遮挡自己袒露的下半身,但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温差时刻提醒着他现在的羞耻,但是动一下,手上的力气就更紧……
祁跃感到万分绝望,带着哭腔压着声音哀求道:“林司鸣不要……你听我的话,不要……我会疼的……我怕疼……林司鸣我怕疼……”
听到最后一句话,祁跃感觉到林司鸣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祁跃赶紧趁着这一下的松动,全力挣脱出来,躲进了被子里。
祁跃整个把自己封闭在被子里面,他的手还在隐隐作痛,他的心还在咚咚狂跳,他赶紧把自己的裤子提起来,按了按发热的眼眶。
祁跃听见了脚步声,但是没有听见开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跃拉开被子,看到林司鸣就抱着头坐在床位的墙边。
“林司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祁跃艰难地说。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林司鸣痛苦地说:“对不起。”
祁跃下床,拖鞋因为挣扎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只能光着脚踩在地上。
“你不可以用我来发泄情绪。”
“……对不起。”
祁跃往床尾走了一步,然后停下来看着林司鸣。
“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
林司鸣就像一只失控之后被电击到角落的野兽,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受惊,还会发狂。
“林司鸣,地上凉不凉?”
“……”
祁跃又往前走了一步,停下。
“你知道错了吗?”
“……”
祁跃长叹一口气,不知还该往前或者往后。
下一秒,林司鸣抬起头,看着他。林司鸣的眼睛在黑夜中亮亮的,皮肤呈现惨白的样子。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知道错了。”
祁跃深呼吸了几下,走过去,靠着床尾也坐下。
两个人对着坐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天都亮了,祁跃说:“睡觉吧,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