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的头像是个挂在窗户边的晴天娃娃,背景蓝天白云,对比原曜的万花筒写轮眼头像,显得就像小学生。
算了,谁是小学生还不一定呢。
十点多钟的城市还沉浸在繁华夜色里,但是三环边的北郊不一样。
公交车摇摇晃晃,路灯愈发愈暗了,店铺霓虹灯和私家车灯的光线如潮水汹涌而来,簇拥着公交车往前行进。
过了繁华地段,车辆停到了动物园站。
原曜先下车,许愿紧跟上,两个人也没说话。
不知道今天是晚点还是怎么,等了快十分钟,下一趟公交车一直都没有来。
原曜侧过脸,稍稍朝许愿扬了扬下巴,拽紧书包带子,扭头就朝家属区的方向走过去。
裤兜里的手机一亮,弹出来一条消息:
——怕黑就跟着我。
还被看出来了。
青春期少男宝贵的自尊心备受打击,许愿心里臊得慌,低头只露个发红的耳尖。
这段路其实不远,走个二十分钟就到了。
走过一段全是商铺的夜市街,再往前从立交桥下穿过,就是家属区的社区街道了。
因为市*政规划的缘故,这里对比北郊的其他地方,显得格外荒凉。
像是想证明自己不怕黑似的,许愿依旧刻意和原曜保持了几十米的距离,只模模糊糊地从视线里逮着那个人影。
原曜腿长,走得快,在过街的人群里也分外惹眼。
但许愿还是慢了一拍,直接被人行道红绿灯挡下来,眼睁睁看着原曜往立交桥下走去。
立交桥下有供给行人休息的长椅,长椅旁有许多宣传示范栏,以往他们都是坐车出去,从来没见过这些宣传栏。
在许愿等绿灯的时候,原曜在宣传示范栏边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眯起眼,迟疑一秒,伸手把宣传栏上某一张纸给撕了下来,再揉成纸团,像在球场上投篮,纸团在空气中划出抛物线,最后落进垃圾桶里。
许愿看得一清二楚。
扔完之后,他看见原曜站在立交桥的桥柱边踌躇不前,似乎是在等自己。
绿灯亮了,许愿再次抓着书包带子往原曜那边跑。
一个身形颀长,干净清爽的男高中生一跑起来,好几个慢吞吞的路人都朝他那儿望。
还没跑几步,他感觉肩头一重,一条胳膊横在肩胛骨上,旁边比他矮了快一个头的小男生冲他笑:“愿哥!”
“嗳你轻点儿轻点儿……”
许愿今天做了一天的题,后腰还酸疼着,承受不住这么大力气,“一上来就挂我,腰给我挂折了怎么办。”
“愿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这小男生是家属院里的,还在念初中。
许愿脸不红心不跳:“我值日。”
“哦……原曜那小子呢?”
小男生四处看,撸起袖子要干仗的架势。
因为这小男生一直是不认真学习又荷尔蒙分泌过剩型,常在家属区里领着比自己更小的小孩儿们打打杀杀,有次还做了个作战沙盘,所以江湖人称“小沙盘”。
当年原曜离开家属院的时候,小沙盘才开始记事,对这个大哥哥没什么印象。
再说了,他又是被许愿看着长大的,发现“大哥”家里多了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异类,一山不容二虎,自然有敌意和不服气。
“什么小子小子的,原曜比你大。”
许愿揪他耳朵,差一圈儿就能拧90度了,“还有,他一个能打你五个。”
许愿这话,说得有点护犊子的意味。
但他自己没发觉。
“啊,那那那那那么多个我啊……”小沙盘嘿嘿一笑,揉着耳朵站好,略微不满:“不对啊,你护他干啥?”
站在立交桥下的原曜,已经等了一个红灯变绿灯的时间。
待两人和自己的距离慢慢缩短,他才看清楚旁边那个小孩是家属院里的。
原曜想,既然有熟人一起回家了,那他也不用再等了。
然后,他直接过了马路。
“你今天怎么那么晚,现在初中也流行晚自习了?”许愿都没注意到原曜走了。
小沙盘速速接嘴:“愿哥你不知道?现在初升高压力可大了,我们00后压力大得很呢。”
许愿没吭声,脸上掉黑线,一脸“拜托我也00后”。
小沙盘话锋一转,笑得妈见打:“但我是去同学家打lol啦。”
点头表示了解,许愿脚下生风,面无表情地往前冲:“我得告诉你妈去。”
小沙盘嚎叫一声,拽着许愿的校服裤腿往回拖,但许愿根本不是要去告状,他是要去追原曜!!!
看着不再有的焦点,许愿叹气,这下好了,跟丢了。
他想起才路过的宣传栏,没管小沙盘了,回头去被撕下来的是什么。
宣传栏里面放了许多工作报告、片区公告与新闻,几乎都被开锁修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给覆盖住了。
但有一张公告上面明显是有被撕了黏胶的痕迹。
许愿凑过去看,那张彩色公告的大标题写着——
“为无毒校园贡献青春力量龙泉中学将禁*毒进行到底”。
“愿哥——!”
小沙盘在人行道上一边跳一边喊他,“绿灯了!快走!”
“别喊。”许愿小跑着跟上。
他和小沙盘你追我赶的,两个人一路闹回了家属区街道。
那条路很长,只能单向过车,也将家属区遮掩得很隐蔽。
许愿走了一会儿,走累了,又追着小沙盘疯闹到自己家属院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推着小沙盘的背,说:“我把你送到你家楼下再回去,小屁孩儿这么晚了在外面蹦什么蹦?”
小沙盘对“小屁孩儿”这个称呼很不爽,但也怕许愿,只得被强迫着押送回家。
他家和许愿家没在同一个楼。
走到了社区活动中心门口,许愿才看见原曜在路灯下站着。
原曜裸着两条强健的胳膊,硬邦邦的肌肉块状分明,贴着一层薄薄的汗。
路灯下,汗水和他的眼眸一同泛光。
他像是不知道冷似的,眉头紧皱,把口罩捋开,将手指间的东西时不时地往唇角喂一口。
许愿猛地停住脚步。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看见了原曜一下子藏在身后的手,手里夹着烟。
许愿心想这个笨蛋,不知道藏起来也会冒烟啊!
抽烟这事,他都不会。
小半岁的原曜怎么就会了?
迅速挪开目光,许愿当没看见那支烟,把小沙盘送回了楼下,回来又路过活动中心前的路灯,发现原曜灭了烟,却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许愿指了指院儿里,“你不回去吗?”
“你先回去,”原曜居然搭理人了,“我出去转转。”
许愿皱眉:“这么晚你去哪儿转?”
手揣进裤兜里,原曜准备往外走,“你不要管。”
“我还不想管呢!”
“那你别问啊。”
“我……你的衣服。”
许愿气结,一口血堵在喉咙里,气得把挂在胸前的校服三两下脱下来,揉成团给他扔过去。
“走了。”
原曜这回接了,但也没穿,把校服搭在肩膀上,朝社区外走了。
“快滚!”
许愿开心地跑回家。
他要享受一下来之不易的独处空间!
回家开了门,许愿却不那么开心了。
家里依旧空荡,没什么人气,和小时候自己每次回家一样。
以前父母工作都忙,基本一周回家一两次,平时蹭饭都得上隔壁家。
许愿是吃百家饭长大,但唯独没吃过原曜家的饭菜,好像在记忆中,原曜家里氛围不太好,原曜妈妈总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想到这里,许愿幽幽一声叹,惨淡地脱鞋进门洗漱。
一整个月,当爹的出差去别的城市了,当妈的就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周末回家休息了两天,许愿和原曜又天天要补课,就早晨晚上打了个照面。
可恶的是,那天原曜一见了许愿妈妈,笑得特别三好学生,连连喊阿姨好,许愿更加确定自己上辈子肯定和原曜有什么仇。
更可恶的是,当许愿狠狠质问他为什么区别对待时,原曜那讨厌的唇角又勾起来,说我对你不好吗?
许愿想伸手拿衣架打他。
第二次是妈妈来送月饼,说中秋节到了给俩孩子吃点儿。
结果中秋节都过了,许愿还在望着桌上的月饼盒发呆。
小的时候,一盒月饼都是家里人抢着吃,还特意把蛋黄馅儿留给他,现在长大了,他怎么吃都吃不完,多咬几口就腻了,太甜,只能等馊了把月饼扔掉。
人一孤单,月饼就变得不好吃了。
今天回家晚,许愿就不抽空看题了,直接抱着睡衣进浴室洗漱洗澡。
以前他每天都要等原曜先洗,现在终于拥有洗澡独立自主权了。
洗完澡,许愿穿着短袖出来。
看着鞋柜边摆放的球鞋,他知道原曜已经回来了。
许愿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冒热气,水往后脖颈淌进背脊蝴蝶骨里。
他拿着毛巾一边擦,一边朝客厅趿拉着拖鞋走路。
“原曜?”他朝客卧内喊了一声。
“嗯,”原曜端着盆想去浴室,“回来了。”
待原曜从身边走过,穿堂风自客厅大阳台吹来,许愿闻到鼻尖一股汗味。
不是那种难闻的捂汗味,而是一种散在风里的燥意。
许愿下意识朝原曜宽厚的背看,发现这人像是水里淋了一遭似的,喘着气,腮帮子那一块都是绯红的,出了许多汗。
该不会是去夜跑了?
他突然发现桌子上几盒药,还装在塑料袋子里,有布洛芬、冰宝贴,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功效都是退烧。
看着药,他脑海里闪过晚自习后两个人穿过操场时,自己说的那句:
——家里可没有发烧吃的药。
许愿内心有一点被触动到。
他停下擦头发的动作,翻过盒子看,一共三盒,每盒都贴了便签:原曜专用。
哈,果然不该感动得太早。
*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青春期的男孩子不是如胶似漆就是相看两厌- -
第6章 许个愿吧 一个人的天台。
放下了药之后,许愿发梢滴落的水浸湿了裤子。
因为擦得心不在焉的,那几团浸上去的水还挺多。
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的时钟,心想睡前应该是干不了了,还是换一条睡裤吧。
许愿看客厅的窗帘关了一半,也下意识没反应过来屋里还有第二个人。
他走到关上的窗帘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沙发上叠好了还没来得及收进房间里的衣物中扯出一条球裤。
原曜洗完澡出来,刚好看到许愿在脱裤子。
这裤子偏偏还没脱下来,挂在小腿肚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那个,我裤子弄湿了,所以就换一条……我不知道你那么快就会出来。”
许愿声音听着可怜兮兮,像真做错事了。
胡乱解释一番,许愿倒也不脸红,被原曜折腾得脸皮厚了,心想都是男人,又不是没穿内裤,也不拿什么东西遮挡。
不行,不能这么扭捏。
喜欢男人的又不是我!
我害羞什么!
越想,他耳尖反而越不争气地红。
许愿仰起脸,大摇大摆地露着腿,继抬起脚把一只裤腿释放出来。
颇有一番用力过猛的架势。
在客厅不太明亮的单白炽灯光线下,许愿的腿白得反光,还细长,偏瘦的腿肌线条蕴藏爆发力,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想起之前原曜说自己是gay的说辞,许愿又加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哦。”
原曜但笑不语,眉眼里的神色坏得很。
不过他也不吭声,看许愿脱裤子,眼睛又悠悠地往许愿的内裤裤*裆看。
然后,他嗤笑一声。
许愿一听这嘲弄的笑意,“噌”一声穿好球裤,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抓住原曜的肩膀就往沙发背上按。
“你什么意思?”
许愿怒了。
是个男人都知道他的这一声笑是什么意思。
还没继续放狠话呢,许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整个被烙了张煎饼,被原曜毫不费力地反客为主,压到了沙发上。
沙发的冰凉皮质沁得许愿一颤。
许愿一抖,稍长的睫毛也跟着动,那扑闪在原曜眼里,似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意味。
原曜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许愿。
看了一会儿,他挑起眉,笑着说:“就这个意思啊。”
嗯?
许愿一个鲤鱼打挺,额头撞上原曜的下巴,想一口把这人鼻子咬掉!
还好原曜躲得快,一下子站起来,躲开了许愿的突袭。
他连着退了好几步,许愿也看不清他有没有在笑。
直到原曜转身进了房间,许愿都还在怄得直喘气。
他扭头往房间门上扑,想把原曜抓出来,结果原曜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门给锁了。
许愿一巴掌拍到门板上!
真混蛋!
按了下门把手,许愿发现实在是打不开,咬牙切齿。
“缩头乌龟。”
*
早上六点半,天蒙蒙亮。
原曜也许是昨晚打架打累了,竟然没有提前半小时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