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表情太过于熟悉,程说宁看过很多次。
记忆极为深刻的是小时候父母不在家,他饿了,程孟不让家里的阿姨给他做饭,还把能吃的都藏起来了。
他只好自己搬着椅子站在冰箱前,打开冰箱寻找着能吃的东西,好不容易够到一瓶酸奶,却直接被程孟抢走。
程说宁拿一个,程孟抢一个,直到最后程说宁从椅子上摔下来,受了伤,程孟才躲得远远的,看着他红着眼忍着疼的模样,开口嘲讽他是一个没用的废物,废物没有资格吃东西。
等父母回来后,他就用着这么一副无辜的表情说:“弟弟摔倒了吗?我不知道,弟弟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幼时的脸逐渐和眼前这张脸重合,程说宁想到什么,微歪脑袋,望着程孟:“你喜欢他们?”
一个听起来比较莫名的问题让程孟愣住了,随即脸色一变。
程说宁:“李晟斐还是韩添?又或者是说周寻渡?”
“闭嘴。”埋藏于心底的事即将被窥探破,程孟勃然大怒,“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撕烂你的嘴。”
“怎么了这是?”万万没想到一回来就撞见两人吵架,程母看向地上的玻璃碎片,又望向程孟,“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两个脸色都这么不好看?聚会已经结束了吗?我还以为能赶上呢。”
程说宁满脸惊喜,也不去和程孟互相对刺了:“妈?你不是很忙吗?怎么回来了。”
“再忙也不能错过宁宁的生日。”程母抚摸着程说宁的脑袋,目光慈爱,“还没十二点,宁宁,生日快乐。”
一旁的程孟冷眼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讥讽道:“是不是又以为我惹事?不好意思,这次真不是我。是你的宝贝儿子程说宁,先和人家韩添吵架,又和李晟斐吵架,现在还要和我吵。”
程母还是了解程说宁的,无缘无故不可能会吵架,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宁宁,和妈妈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和韩添他们吵起来了?是韩添他们做了什么事吗?还有,你和程孟又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程说宁什么都说不出。
他如果告诉程母,程孟因为讨厌他,故意抢夺他身边的一切,甚至还想杀了他,程母会信吗?答案是否定的。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见状,程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转身上楼。
程母看他好几眼,最终还是起身跟了上去,临走前嘱咐程说宁:“宁宁,很晚了,快回房间睡吧。”
少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目送着两人背影消失不见。
他能感觉出程母的注意力都在程孟身上,对他只是分散了那么一点点。
想到这里,程说宁微微垂眸,遮去眼底的失落。
虽然平时对程母多数都是讥讽,但被叫去书房,程孟还是来了。
他推开门,冷着脸说:“你如果是来替程说宁……”
话没说完,程母就打断他,语气带着关心:“今天怎么回事?”
程孟多看了她两眼,似笑非笑:“我说的你信吗?我如果说是程说宁故意闹事,说我勾引韩添,李晟斐他们,你信吗?你肯定不信。”
“……”这么荒唐的话,程母第一反应是不信的,皱眉道,“宁宁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不信的话还问什么?”程孟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转身准备走。
“程孟,如果你没说谎,我会和宁宁说明,让他不要再继续闹了。”程母叫住他,柔声道。
步伐一顿,程孟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只怕你到时候去说,他会告诉你,是我在扭曲事实。”
“我不会让这件事没完没了下去。”程母道,“你放心。”
程孟诧异鼓掌,表情十分夸张,“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你是良心发现了,现在开始在乎你的大儿子了?”
这阴阳怪气的话差点让程母几十年的优雅端庄都没了,她忍着火说:“不管你信不信,妈妈从来都没有不在乎过你,是你一直以来误会了。”
程孟只当她在说谎,直接开门离开。
程母有些头疼,想到一切都源于程说宁,头更加疼了。
*
程说宁把鹦鹉放在了自己房间。
它时不时开口说一些话,大多时间都安静地陪着程说宁,一点也不闹腾。
结果次日,程孟直接在吃早餐时大发脾气:“程说宁养的鸟很吵,吵到我睡觉了。要么把它弄死,要么程说宁就搬出去住。”
明显针对的话语让程说宁抬眸盯着他。
对方给他一个灿烂且得意的笑。
‘我倒要看看这次是你滚蛋,还是你扔了那只鸟。’
程母筷子一顿,看向程说宁:“鸟?”
“李晟斐送我的鹦鹉,很安静,不吵。”程说宁解释道,“昨天晚上它就说了三句话,还很小声,不可能会吵到他。”
“总归是小鸟,宁宁,拿出去给别人养吧,放在家里太闹腾了。”程母思索片刻,柔声劝道,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程说宁退一步得了。
这是根本不在乎程孟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只想把鹦鹉给处理了,程说宁淡声问:“为什么?”
“你要是养个不会说话的还好,鹦鹉学舌,很吵闹。”程母叹口气,“听话,宁宁。不然你把它送回给李晟斐也是可以的。”
程说宁没有说话。
程母以为他没注意听自己说了什么,扭头看着他唤了一声,“宁宁?”
‘能不能退一步,别再不懂事了,我天天看你们吵头都要大了。’
“如果下次程孟说的是嫌我吵,妈你会让我也搬出去吗?”程说宁放下筷子,轻声问了一句。
程母摇摇头,“那当然不会,宁宁,你怎么能跟鸟比呢,现在这个鸟的存在确实影响到了……”
“您应该知道他是在故意针对我,可是您还是希望我退一步。”程说宁望着她,眼底毫无情绪,“凭什么?还是您认为我欠了程孟什么?”
话谈到这里,目的已经达到了,程孟直接拿起书包离开了。
客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程母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怎么会那么认为?”
“因为能感觉到。”程说宁低头,手指死死地抓着衣服,指节抓的泛白也没松开,“能清楚感觉到您的偏心。”
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他还以为是自己太敏感,错觉罢了,现在细细想来,都是真的。
他一直以来敬爱的母亲更在乎程孟一些,心也往程孟那边偏,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浓烈的酸意从喉咙蔓延到鼻尖,程说宁眼圈微热,因为韩添、李晟斐而一直紧绷沉重的心脏再也负荷不了这一件事,处于快要碎裂开的边缘。
没有人会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一下,包括他的母亲。
程母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过了许久才叹口气,没有否认,语重心长道:“其实有时候我确实是后悔生下了你。”
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句话带来的杀伤力大了,但说话的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还在继续:“你的出现让程孟完全变了,宁宁,我没办法不管程孟。我对不起他,所以我要对他更好。”
程说宁坐在那里,犹如僵木般一动不动。
好半晌,他才微微一笑:“那我有做错什么吗?”
程母目光温和:“没有,但宁宁,你是错误的矛头。所以我希望你能对程孟包涵退让一些,说不定他会慢慢地接受你。还有,你别老和他吵,他这人情绪容易激动,万一……”
程说宁再也无法忍受,冷漠地打断她荒唐可笑的话:“您知道他的想法是错误的,不纠正还任他肆意妄为,纵成了他现在的模样,却说我是错误的矛头,还让我退让。妈,您把我当什么?”
兴许是从来没见过程说宁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自己说话,程母一时间愣住了,反应过来紧紧皱起眉头,眼里满是对程说宁的失望:“你现在对我这是什么态度?”.
第19章 交出宁宁[二合一更]……
“不及程孟对你态度的十分之一,您的反应就如此大。”程说宁冷冷道,“对于您觉得我的出生使家里出现矛盾,是我的错这一观点,我不赞同。”
“宁宁,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母显然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有些惊疑,“我只是想和你谈谈,你比较懂事,程孟他又情况特……”
“他情况特殊,那您有考虑过我吗?我的懂事在您眼里就剩可以主动退让的价值是吗?您对我失望,竟然是觉得我懂事却不听您的话。”
程说宁轻笑一声,乌黑的眼底满是冰凉,他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起身离开。
“宁宁。”万万没想到事情到最后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程母心里有一丝愧疚涌上心头,起身去追,最终还是没有追上。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一个两个都让人不省心,这次竟然为了一只鸟反应这么大。还想着宁宁比较懂事,能和他说说,没想到……”
语气里是全是对程说宁的失望。
这能是鸟的问题吗?到了现在跟鸟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陈嫂作为局外人看的清清楚楚,没想到在豪门也会看见父母偏心的戏码,欲言又止:“太太,小少爷已经很……很好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亲兄弟互相针对的情况下,一方还能忍受一方这么久,直到现在,听到母亲明摆着偏心一方才抗议。
程母揉了揉太阳穴,心情复杂:“难道我真说错了?可是程孟他确实是因为宁宁变成现在这样的。”
陈嫂很庆幸程说宁现在不在这里,说:“但小少爷他是无辜的。”
程母哑口无言,心里的那丝愧疚在陈嫂的话语下终于开始扩大。
她很偏心吗?
*
程说宁离家出走了。
他没去学校,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连什么时候下雨了都没注意。
反应过来时,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雨幕中,像个傻子一样,引来街边店里人的注意。
短短几天,身边所有一切都被推翻了。
程说宁有些浑浑噩噩,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就像是一个糟糕的剧本。
剧本可以被推翻重写,他的人生已经无法推翻,甚至有些人觉得他连自我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必须要按照他们认定的那样。
韩添觉得他不该对他有任何冷漠;母亲觉得他懂事应该让让想让他死的程孟,就因为程孟讨厌他,所以是他的错。
冰冷的雨带着冷意侵袭四肢百骸,程说宁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太冷了,冷到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躲雨,走到屋檐下站着。
衣服已经被淋透了,冷风一吹,程说宁肩膀微颤,咬紧了牙齿。
穿着校服的学生撑伞从面前经过,他这才想起来还要去学校,淋着雨走到公交车站前,等车来了,投币上了车。
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很不好受,更难受的是几乎能拧出水的衣服紧紧贴着背脊,不断地往他身体里传送着刺骨的寒意。
公交车上人很多,潮湿闷热的气息压的程说宁喘不过气,他忍不住仰头,深吸一口气,意外从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
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双目无神,嘴唇微微颤抖。
这是他吗?程说宁一怔。
有什么情绪在这一刻吞没他的心脏,袭遍全身每个角落,程说宁这才明白那是什么——压抑到快要让他忘记的委屈。
他也会委屈,可没人会为他着想一分。
热意萦绕在眼眶周围,程说宁抓着吊环的手死死收紧,他低头,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满了污泥的鞋子发呆。
公交车停下,车门打开,有人收起雨伞缓缓走上来。
不经意的一个对视,让程说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崩塌又重新组建,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对方。
“麻烦让一下,谢谢。”眉眼清冷的少年礼貌地对身边人说。
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停在程说宁面前,静静地注视着程说宁,什么话也没有说。
熟悉的气息袭入鼻腔,耳边嘈杂一片,看着面无表情的徐望知,程说宁努力扯出一抹笑,“早上好,徐同学。”
嘶哑无力的嗓音难听无比,程说宁不想再开口说话,轻垂长睫,抿紧了苍白的唇。
下一秒,还残留余热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裹起来。
徐望知握住程说宁冰冷的左手。
炙热的温度让程说宁手指颤抖,下意识想要退缩,却被握得更紧。
热意从掌心蔓延,程说宁感觉好受了些许。
“为什么淋雨?”看着少年沉默的模样,徐望知问。
“就随便淋淋。”程说宁回答的含糊且不走心,努力去忽略徐望知的手带给他的紧张感。
身体冰冷,徐望知的视线却格外滚烫,落在程说宁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僵。
“去我家吗?”徐望知忽然开口。
程说宁愕然抬头看着他。
“你这样子没办法去学校。”目光落在他白到接近透明的脸上,徐望知说,“会生病。”
如果是别人,程说宁不想被接近,不想被看到更深的狼狈。
但在徐望知面前,他不知道为什么能放松下来。
程说宁打了个喷嚏,眼前有些晕,大脑昏沉沉的。
这有些糟糕,也代表他确实不能去学校,万一感冒发烧起来会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