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的眉眼柔化几分。
他问:【想吃什么?】
【虞秋:天气凉了,吃火锅怎么样?买点食材自己涮着吃。你要是同意,我就手机下单买菜。】
【沈明登:好。】
回复之后,他专心工作,加快处理速度,准时下班。
一向工作狂的沈总竟然准时下班了?!
包括米飞在内的秘书助理们,全都大受震撼。
作为公司的另一位老板,闻策跟沈明登不同,他向来提倡劳逸结合,每天按时下班。
两人在电梯口碰上。
闻策惊得车钥匙差点掉了:“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成语有进步。”沈明登迈进轿厢,似乎想到什么,问,“《角落》项目进展如何?”
闻策紧随其后,叹道:“命途多舛。”
“好好说话。”沈明登瞥他一眼。
闻策正色道:“有些事情还在沟通。”
“嗯。”沈明登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轿厢一层一层下落,快到地下车库,他才状似随意问:“还有哪些没谈妥?”
闻策自然知无不言,他记性好,做事也认真负责,项目资料全都印在脑子里,说得一清二楚。
“逢秋?”沈明登轻笑,“我记得你买过这家店的绣品。”
“对!”闻策惊讶道,“难为你还记得。”
电梯抵达车库,沈明登踏出轿厢,走了几步,却又转身站住,道:“这家店不愿合作?”
“倒也不是。”闻策摇摇头,“微光那边去找魏老板谈,可魏老板说她没法做主,但能做主的人她也不说,到现在还没个回应,微光那边都想放弃了。”
“为什么不放弃?”沈明登问。
闻策笑了一下,混血儿深邃的眼眸泛着光:“我让朋友帮忙鉴定了下,那幅作品的水平很高,我不想明珠蒙尘。”
沈明登伸手抬了抬眼镜,慢条斯理道:“要不要做个交易?”
“依我对你的了解,这个交易肯定对我不利。”闻策不想上他的当,“但我很好奇,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时间就是金钱,如果我能尽快为你引荐那幅作品的创作者,你能否将绣品转让给我?”
沈明登眸光笃定,“双倍价钱。”
闻策仔细审视着他,抱臂歪头:“你让我想想……”
“时间不等人,只有一分钟。”沈明登牢牢掌握主动权。
“你真认识那位大师?”闻策心里有些动摇。
他虽舍不得作品,但大师的魅力更大,只要结识了大师,还怕看不到好作品吗!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分析利弊后,立刻决定:“成交!”
沈明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这个交易,或许只是念头乍起,没多想就随心做了。
当然,这事与虞秋相关,他肯定得过问虞秋的意思。
到家的时候,虞秋正在厨房调试锅底,屋子里弥漫着火锅底料的鲜香味儿,客厅的电视上播放着纪录片,解说员声线华丽醇厚,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原本冷清的屋子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沈明登解开领带,卷起衬衫袖子,往厨房走去。
上次在虞家别墅吓到虞秋,他这次刻意放重脚步。
虞秋听到动静回头:“马上好。”
沈明登目光落在他脚上。
“今天好多了。”虞秋下巴点点料理台上的蔬菜,“还剩一点,洗干净就能吃了。”
“我来。”
沈明登系上粉色围裙,他身材高大,需要狠狠弯下腰才能洗菜,凑在料理池前,格外局促窘迫。
“你会不会觉得浪费时间?”虞秋问。
他在梦境里养成习惯,挺享受做菜的成就感,但对沈明登这种工作狂来说,或许会觉得虚度光阴。
这种话术在沟通交流中并不有利,反而会暴露说话人的自卑与敏感。
虞秋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想问。
沈明登手指微顿,反问:“机器生产的速度远远高于手工,你觉得手工刺绣是在浪费时间吗?”
虞秋怔住,而后神情舒展,眉目含笑。
“你昨晚说了霆哥?”
“嗯。”
“谢谢。”
沈明登直起身看他,“这本就是他的疏忽。”
虞秋冒雨去接人是义气所在,受伤纯属意外,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但自家人自家疼,沈明登不希望这样的意外再次因为“手机坏了”而发生。
司霆并不冤枉。
他的工作室才刚起步,孟平江是他们重点培养的苗子,却连个高性能的手机都不配备,的确是他们工作室的失职。
虞秋唇角轻扬,小小的梨涡嵌在颊边,里面汪着甜意,像晨起的一杯蜂蜜水,清润甘美。
手指微僵,不小心扯破菜叶。
沈明登移开目光,垂首面对料理池,浓长的睫毛遮住眼底莫名的情绪。
“我先出去了。”虞秋没注意到,转身离开厨房。
洗完菜,两人坐下开吃。
虞秋脚上有伤,锅底就没放辣,但他依旧吃得酣畅淋漓。
隔着热腾腾的蒸气,青年秀挺的鼻尖沁出少许细汗,白净的脸熏成绯色,像雪色的缎地染上烟霞。
沈明登定定瞧了一眼,继而移开视线。
他以前没在意过虞秋的相貌,或许是因为解除了误会,多了几分了解,又或许是将之纳入羽翼之下,蒙了层滤镜,眼前的青年像是从黑白的水墨变成了浓丽的水彩。
格外惊心炫目。
想到闻策对那件绣品的推崇,沈明登眸中藏着笑意,状似漫不经心问:“你之前在逢秋放了自己的作品?”
虞秋抬眸,这次倒是直接问了。
他笑了笑:“是。”
青年瞳仁清灵透澈,水汽氤氲下,恰如雾中珍宝,光彩夺目。
沈明登神情愈发温柔。
他夹起快老的肥牛卷,自然地放到虞秋碗里,问:“知不知道是谁买下了?”
“听店里的导购说,是个很年轻的帅哥。”虞秋眼底生出几分欣慰,“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年轻人喜欢这些。”
沈明登眉心微折。
年轻?帅哥?
突然想起司霆跟他说过,眼前这人喜欢的是男性。
沈明登对别人的性向并不在意,但一想到虞秋有一天会跟一个男人……
隐约生出几分憋闷感。
大概是不想看到好白菜被猪拱了。
他忍不住拿出兄长的威严:“你还小,心思多放在学业上。”
虞秋误会了他的意思,抿抿唇道:“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他现在都是用业余时间搞创作的。
沈明登:“……不用这么着急。”
虞秋觉得莫名其妙:“我没着急,但有些事可以先做计划。”
“……”
“你刚问我知不知道买作品的是谁,难道你知道?”虞秋目露好奇。
沈明登不会真的去干涉虞秋的私事,他挥散掉心里莫名的不悦,正色道:“是闻策买下的。”
虞秋瞪大眼睛,腮边还鼓着鱼丸。
“公司跟微光工作室合作,打算拍摄一部纪录片,闻策现在负责这个项目,想让逢秋出镜,你愿不愿意?”
微光?这么巧!
虞秋飞快嚼了几下,吞下鱼丸,惊讶问:“你们公司投资纪录片?”
总感觉风马牛不相及啊。
“帮朋友一个忙,”沈明登顿了顿,“而且,我对这个项目也挺感兴趣。”
否则直接投钱就可以,没必要关注跟进。
“出镜是指?”虞秋有些迟疑。
沈明登道:“应该会涉及采访,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他以为虞秋不习惯镜头。
“我愿意。”虞秋回答得相当果断。
他双目清亮,没有丝毫被人情裹挟的将就。
沈明登看出他是真心同意,遂颔首道:“好。”
锅底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虞秋夹了几片生菜摁下去,恢复平静。
吃完一顿火锅,虞秋整个人汗流浃背,心里头却极畅快。
他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假模假样地叹气:“又要长胖了。”
可惜他现在脚伤,不能锻炼。
沈明登闻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不禁问:“上次看你在锻炼,练的什么?”
虞秋:“……”
怎么又翻黑历史?
他假装淡定,脸上的绯红却深了一个色度,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是瑜伽中的下犬式。”
“嗯,”沈明登下意识道,“挺软。”
虞秋:???
“我是说,”沈明登换了个词,“灵活。”
虞秋:“……”
他低头起身道:“我吃饱了,你慢吃。”
作势回房。
“等等。”沈明登叫住他,“什么时候换药?”
“啊?”
“医生说,你的伤一天换一次药。”
“哦,洗完澡换。”
沈明登颔首:“到时叫我。”
“嗯?”
“我帮你换。”
虞秋连忙摇头:“不用——”
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沈明登抱歉看他一眼,拿起手机接听,没说几句,神色陡然变得严肃,大步进了书房。
虞秋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估计沈明登只是随口一说,按这形势,他应该没那个闲心帮自己换药了。
回到房间,他看了会儿书,又登上游戏。
陆高正在线,立刻发了消息过来:【伤怎么样了?】
游戏里的他比三次元健谈多了。
【吴火火:小事,因祸得福,军训不用上了。】
【高大帅:行,那来一局?】
说来就来。
一局根本不够,虞秋带着陆高,一路势如破竹,创造了连胜战绩。
【高大帅:太厉害了!你到底怎么玩的?为什么我总是反应那么慢?】
【吴火火:天赋吧。】
【高大帅:……】
虞秋笑了一下,他很少这么吹嘘自己,估计陆高幻灭了吧。
【高大帅:你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吴火火:?】
【高大帅:就,之前还挺谦虚的。】
好听点是谦虚,难听点就是自卑。
虞秋怔然,唇边梨涡隐现。
他回:【以前钻了牛角尖,现在想明白了。】
【高大帅:跟昨天接你的人有关?】
【吴火火:?】
虞秋纳闷了,陆高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高大帅: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你之前说过你家在华京,但昨天你受伤,不管是孟平江还是你,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你的父母,之后来接你的是报名那天送你来的那位吧?】
对哦,报名那天,陆高见过沈明登。
无视归无视,但沈明登长得帅,存在感那么高,想真正无视也难。
【吴火火:所以?】
【高大帅:挺适合你的。】
【吴火火:……他只是我父母朋友家的哥哥。】
【高大帅:这样啊,那我觉得,你想要早日脱单的愿望可能要落空。】
虞秋面无表情回:【别咒我。】
【高大帅:他长那样,你看其他人还有兴趣吗?】
【吴火火:内在美更重要。】
【高大帅:内在美……难道他没有?】
虞秋一下子泄了气,手机扔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想着想着,还是气不顺,敲字回复:【肯定比你早脱单!】
说完一瘸一拐去洗澡。
沈明登处理完工作已经是晚上九点。
他收拾好餐桌,来到虞秋房门前,敲了敲。
虞秋正在坐在床边,弓着背给自己换药,不方便开门,随口应了一声:“请进。”
沈明登推门而入。
吊灯的光倾泻而下,笼罩着床上纤瘦的青年,他弯腰掰着腿,单薄的背脊斜对着门,印出的脊骨清晰分明,米色的睡衣上移,露出一小块莹白。
沈明登神色微怔。
“沈哥?”虞秋拿着棉签,仰起脸,歪着头问。
男人蓦地回神,望进他清澈的眼中,乍生狼狈与心虚,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极为轻浅,却让人手足无措。
他轻咳一声,定了定神,“我帮你上药。”
“不用,”虞秋拾起纱布包扎,“我都弄好了。”
“是我工作耽误了。”沈明登面带歉意。
虞秋笑起来,梨涡里全然沁着乖巧,“你工作忙,我自己可以的。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好。”
沈明登轻轻带上门,在门外静立半晌,缓缓叹出一口气。
大概是被刚才棘手的工作弄得神志不清了。
*
虞秋脚伤痊愈,军训也随之结束,学校放了两天假。
“你安心培训,我一点事都没有了。”虞秋拒绝了孟平江前来探望的提议,开玩笑道,“听你们司总说,你很有表演天赋,公司给你接了一部剧。”
“嗯,国庆后进组,戏份不算多。”孟平江说得很轻松,但实际上一点也不轻松。
学业和工作的冲突,让他不得不拼命地压榨自己的精力,将自己掰成两个人用。
可他从来没有叫苦叫累。
虞秋还是相当欣赏他的。
“我上课会带录音笔,到时候借给你听。”
虞秋一手拿着手机聊天,一手用钥匙打开院门。
“谢谢。”孟平江郑重道谢,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