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好像跟着热闹的店面一块儿融化了。
吃完牛肉汤,他们走出店面。
雪下得更大了,簌簌地往下坠,在地上铺就一层薄薄的白色鹅毛毯。
刺骨的寒风拼命往衣服缝隙里钻。冷热交替下,虞秋猛地打了个寒颤。
沈明登声线低沉:“送你回学校。”
“天冷了,宿舍被子有些薄。”虞秋仰着脸看他,街道旁店铺的光从他身后映来,明明灭灭间,煞是好看。
沈明登摩挲着指尖,毫不迟疑道:“那回家。”
“好。”
车子停在不远处,两人迎着大雪并肩同行,纷扬的雪花被风卷着,精灵般飞舞在广袤的天穹下。
虞秋忽地轻声说:“昨晚谢谢你接我回去。”
“嗯。”
“领带干洗后还你。”
“嗯。”
“今天的讲座很精彩。”
“嗯。”
虞秋驻足,转身正对沈明登,清透的眼眸直直望着他,里头泛着雾气,声音低而涩:“沈哥是嫌我吵吗?”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却让沈明登心生不一样的触动。
他定定注视着虞秋。
一片洁白的雪,忽而落在他睫毛上,睫毛轻轻一颤,温柔顿生。
“下个月杜家女儿订婚宴,我让人给你定做一套正装。”
虞秋眨了眨眼:“我也要去?”
“当然。”
虞秋:“可我以前都没……”
“以前还小。”沈明登伸手,摘落他发上的晶莹,“到时候跟我一起。”
“好。”虞秋乖乖应下。
沈明登神色微动:“回去吧。”
上了车,虞秋正要去够安全带,沈明登却俯身过来,一只手撑在他座椅边缘,另一只手攥住锁舌。
虞秋后背紧贴椅背,呆呆看着他。
两人离得很近,男人几乎将他整个笼罩在座椅里,清浅的淡香萦绕鼻尖,冷淡却暧昧。
昏暗的车内,沈明登的目光牢牢锁定虞秋,密长睫毛下,汹涌的暗色浮浮沉沉。
空气仿佛凝固,虞秋忘记了呼吸,眼睫下意识颤动,搭在腿上的手悄悄蜷紧。
“咔哒——”
锁舌扣进卡槽,清脆的声音击破黏稠的氛围。
沈明登垂眸,左手自然地贴了贴虞秋的手背,“有些凉了。”
没等虞秋反应,他起身坐正,启动车子后开了暖气,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虞秋:“……”
这就是传说中的钓系?
他凝滞片刻,而后无声笑起来,欣赏了一下窗外的雪景,开口道:“忽然有点灵感,我想回一趟家里。”
这个家里是指虞家别墅。
沈明登压低声线:“做什么?”
“画稿。”
“不必,家里有。”
虞秋:?
怀着满腹疑问,他跟着沈明登回到住处。
不算昨晚那一回,他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在这住过。
房子依旧冷清得很。
三百平米的屋子,注定了房间不会少。之前住在这的时候,除了厨房、健身房以及自己的卧室,其他房间虞秋都没涉足过。
是以,沈明登带他来到一扇房门前,他竟生出些许错乱恍惚感。
门被推开。
按下开关,柔和温煦的灯光瞬间洒满整间屋子。
虞秋瞪大眼睛。
屋子里摆满了绣具,几乎囊括了市场上的所有式样,宽阔的落地窗采光极好,天色已黑,现在瞧不出效果,只能隐约看到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抿紧唇瓣,半晌才找回声音。
“这是……”
“不知道你用得顺不顺手,”沈明登望着他,“如果有不便的地方,可以改。”
虞秋嗓音涩哑:“确实有不好的地方。”
“你说。”
“那个怎么会在这里?”
他指的是墙上挂着的《熊猫抱竹图》,当初放在逢秋工作室售卖的。
“这是独属于你的工作室,当然应该放你的作品。”沈明登没觉得哪里不对。
虞家别墅里的刺绣间,挂的都是陶女士生前的作品。
虞秋仰首看他,眸子雾蒙蒙的,泛着盈润的水光。
“那我以后要挂满整面墙。”
沈明登抚上他的发顶,揉了揉,眉眼似星河般深邃静谧。
“好。”
这次虞秋没躲,也不想躲。
作者有话要说: 沈崽:第一次喝奶茶,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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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虞秋路上说有灵感, 的确是有灵感。
他拉下沈明登的手,眼眸亮若晨星:“我要画稿了。”
沈明登从善如流,将整个工作间留给他, 轻轻带上门。
虞秋坐在凳子上, 透过落地窗, 大雪纷扬的画面尽收眼底。
他在梦境中掌握了很多种针法,不论是苏、蜀、湘、粤,还是其它绣法,他都驾轻就熟。
外行人观绣品, 通常看的是美感和意趣, 包括构图、光影、色彩、故事性以及写实性等等。
这幅作品是需要出镜的,要想获得大众的认可,必须从这些方面下功夫。
虞秋打算选择苏绣技法。
苏绣以精细、雅洁著称,在小动物的刻画上尤为传神逼真,其细密的针脚和淡雅的色泽, 很受大众喜爱。
脑海中构造出一幅画面。
银白的雪地上,一只花猫体态轻盈,饶有兴致地追逐前方的雪球, 跳跃的身姿修长流畅, 神态娇憨顽皮,蓬松的毛发透着几分慵懒和随性,在雪地上留下几串梅花足迹。
而这, 仅仅是单面的画稿。
画完猫追雪球, 已近深夜十二点, 窗外的雪落下厚厚一层。
虞秋捶了捶酸麻的肩颈,满脸倦色地走出刺绣间。
客厅居然还亮着灯。
沈明登穿着黑色居家服,坐在沙发上, 对着笔记本处理工作,金丝框眼镜上反射着蓝光。
这种姿态的沈明登他不是没见过。
但眼前这个,格外让人心动。
虞秋压住翻涌的甜意,声音哑哑问:“还没睡?”
“嗯。”沈明登关上笔记本起身,“结束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从虞秋身边经过。
“沈哥。”虞秋忽地抓住他手腕,柔软的指腹紧贴男人的皮肤。
沈明登微愣,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才回过头,声线压得很沉:“什么事?”
虞秋状似未觉,松开他,眼尾飞扬着笑意。
“沈哥,奶茶真的好喝吗?”
沈明登眸底生暗,墨色涌动。
他那时被情绪操纵,只想在献殷勤的人面前表现和青年的亲密,脑子一热,就拿奶茶喝了一口。
沈明登向来理智至上。
却在虞秋面前频频做出冲动的事。
他望进虞秋的眼睛,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伸手,抚了抚青年的枕骨。
“好喝。早点休息。”
转身进了房间。
虞秋:“……”
怎么突然就撩不动了?
沈明登到底在想什么?
洗完澡,虞秋躺进温暖的被窝,明明困得不行,大脑却极度兴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深深叹了口气,点开微信,盯着沈明登的头像看了半晌。
简简单单的“沈”字,起手时狂放豪迈,收势时却有几分克制内敛。
矛盾而独特。
尤其最后一笔……嗯?
不对啊!
虞秋瞪大眼睛,飞快点进头像,双指放大。手机屏的荧光映照在瞳孔里,白纸黑字分明变成了白色的缎布和黑色的丝线。
这是他之前心血来潮绣的!
沈明登怎么会用这个?
他什么时候换的?
心底压抑的情绪,在黑暗的房间内彻底喷薄而出。
虞秋吸着气,直接进入聊天界面,指尖敲着屏幕,给沈明登发消息:【你的头像?】
发完又后悔,准备动手撤回,消息却是一跳。
【沈哥:绣得很好,就用了。】
这么晚也还没睡啊。
虞秋抿抿唇,飞快敲字:【不是说早点休息?】
【沈哥:失眠。】
虞秋扮演知心弟弟:【有烦心事?】
主卧内,沈明登靠在床上,轻轻笑了下。
他回了一个字:【嗯。】
【秋秋:什么烦心事呀?】
沈明登眉目柔和:【有个朋友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想不出答案。】
【秋秋:什么问题?】
沈明登回:【如何表白不被拒。】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好一会儿,他才收到回复。
【秋秋:很简单。】
沈明登挑眉:【怎么说?】
【秋秋:你朋友的心上人也喜欢你朋友。】
沈明登眸色渐深:【如何知道呢?】
这个问题难住虞秋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气呼呼地戳着沈明登的头像,又颓丧地用被子蒙住脑袋,眼不见为净。
这年头,“有个朋友”还能有几个意思?
但说句实话,沈明登或许还真不知道这个梗。
这个朋友还有可能是司霆,毕竟司霆一直对孟平江有意思,却又不敢开口。
可是——
沈明登会为了朋友的恋情失眠吗?
必然不能。
虞秋正头脑风暴,手机“啾”了一声。
是沈明登发来的语音。
“晚安。”
声音低沉磁性,在昏暗寂静的夜晚,格外动人心弦。
虞秋猛地用被子裹住自己。
这是真的要完了。
折腾太晚,虞秋一觉睡到九点。
幸好上午没课。
他打着哈欠按下遥控器,窗帘缓缓从中间分开。
天光大亮,白雪皑皑。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银色。
虞秋洗漱完出了房间,果然又在桌上看到字条。
他笑了笑,去厨房取出备好的早餐,都是他喜欢吃的。
电话突然响起。
“魏姨?”
“小秋啊,比赛的作品交了没?”魏灵蕙关切问道。
这幅作品是虞秋独自完成的,又亲自去定制了裱框,没跟魏灵蕙说过。
他回道:“已经交了。”
“那就好。”魏灵蕙又说,“天冷了,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我知道的。”
“那就好。”
两人之间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通话陷入僵持。
虞秋垂眸:“魏姨,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小秋,下个月是你爸妈的忌日,你要不要和我……”
“再看吧。”虞秋打断她,“您先忙,我挂了。”
挂断电话,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每年忌日这天,他都趁天黑之前偷偷跑去,从不跟魏灵蕙碰面。
每次去了墓园,晚上回来他都会做噩梦,梦里面全是血肉模糊的场景,残酷,血腥,还有永无止境的黑暗。
他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
*
很快到了周六。
司霆说到做到,亲自开着车去学校接人,见只有孟平江三人,不由问:“小秋呢?”
孟平江:“他和沈总一起。”
“这两人也不跟我说一声。”他嘀咕一句,却又笑起来,“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温泉馆建在郊区,离得远,开车得两个小时。
虞秋坐在副驾驶,低头看手机。
群里聊得正嗨。
【刘赫:第一次去泡温泉!太兴奋了!】
【刘赫:司哥人真好,亲自开车接我们!】
【刘赫:不过有点我很好奇,小江江为什么要叫司哥“司总”?】
按理说,司霆是虞秋的朋友,他们是虞秋的室友,见到司霆叫声哥就行,没必要叫得这么正式。
孟平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虞秋:巧了,平江兼职的公司,就是霆哥开的。】
【刘赫:哇!这么有缘!】
【刘赫:我怎么感觉世界这么小,@虞秋,你跟@陆高是网友,跟平江又在开学前认识,只有我没遇上这等机缘!】
虞秋噗嗤笑出来:【活得简单点不好吗?】
【陆高:附议。】
【孟平江:猫猫偷笑.jpg】
【刘赫:……】
“坐车看手机伤眼。”沈明登忽地开口,“也容易晕车。”
虞秋乖巧听话,按灭手机。
前几天下的雪已经融化,天穹似水洗过般澄澈明净。
“不知道温泉馆有没有单间。”虞秋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一般来说,温泉池是公共的,最多分一下男女,泡温泉时大家也不会光裸身体,一起泡没什么。
但虞秋还是更想去单人间。
沈明登点头:“有。”
“你怎么知道?”虞秋惊讶,“提前问过?”
“不是。建馆之前,负责人找我谈合作,看过计划书。”
虞秋好奇:“那你为什么拒绝?”
“不感兴趣。”沈明登回得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