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雯微愣了,慢慢地开口说:“祁哥,你和萧教授……”话音未落,她又自顾自地摆手:“我不是故意要提那事儿,别在意啊哥。”
祁夜:“没事,都过去了。”
林雯看了他一眼,然后掏出手机,挂着的粉红福袋垂落下来。
“这是去日本玩的时候,我和她在神社求的。”林雯说,“你和她……见过面的吧?”
祁夜盯着福袋看了几秒,瞳孔微缩,一下反应过来:“周斯嘉?”
林雯点头,说对,就是她。
祁夜笑了笑,摇头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林雯说着又有点儿想哭,“周斯嘉的父母根本不同意,还说如果我继续缠着她,就直接对外重新宣布和萧教授的婚约。”
祁夜听着,这会儿得知了却意外冷静下来,安慰说:“不会真这样做。”
林雯看着他。
“前两天事儿闹得那么大,估计周斯嘉的父母不会轻易这么做。”祁夜说,“毕竟他们把名誉看得什么都重要,除非……”
祁夜没说下去,刚才那番话看上去冷静,但其实每个字像是走在尖刀上。
说周斯嘉父母看名誉,好像搞得他们这一对就真的不入流、活该被社会唾弃似的。
“我就怕这个。”林雯抽泣着说,“如果重新宣布婚约的话,那我怎么办……祁哥,我们该怎么办啊?”
对于这个情况,祁夜在前几晚就想到了,没在萧程面前表现出来。
怎么说呢,对于网络上掀起的这波事情,萧程父母肯定是知道的,但到现在为止,却没任何表态,而婚约的确能够暂时消弭一时的影响,如果舆论不往骗婚那儿走的话。
看上去,的确是双方父母会去考虑的措施。
烟上的火星此时忽然掉了半截,落在白色的水泥地上。
最后祁夜安慰了几句,就让林雯先回去,如果真有什么事儿,他们再见面商讨对策。
尽管看上去在林雯面前冷静,但等他一个人留在平台上继续抽烟的时候,脸色仍不是很好看。隔了会儿祁夜就给萧静打了个电话。
萧静听上去很担心,问了很多最新的情况。
“没事姐姐,都过去了。”祁夜说着,把处理结果告诉她。
“那就好。”萧静松了一口气:“我国内没人脉,之前只能干着急,不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祁夜喊了声“姐姐”。
“怎么了小祁?”
“没什么。”祁夜掐了烟,“就想问问关于萧教授的评职的事儿。”
姐姐愣了一下:“不直接问他吗?”
“平时看他压力大,忙起来也怕打扰到什么。”祁夜笑了笑,抿了下干裂的嘴唇,又慢慢收敛起笑容,“姐姐,我不懂那些玩意儿,只记得以前好像在大学见过。是不是等下周教授聘任名单出来,会有公示期?”
“对,的确会有。”萧静回答道,“有个拟聘用人员公示,大约一个月左右,如果有异议可以去反映。”
祁夜点头,在电话里说知道了。
萧静听着他的语气,有点担心,但最后没再说什么,安慰祁夜让他不要多想。
没和萧程联系,祁夜就一个人回去了。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影子,祁夜漫无目的地逛着,手机上的社交媒体还开着,那是一篇还残留余温的报道——没指名道姓,但明显能看到反对同性恋爱进校园的主张。
于此同时,也有一些避开了关键词的文章,说教授评职审核,提议除了考量学术外,是否还需加大其他背景审核力度。
祁夜全加了收藏,然后关了屏幕。
就在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不觉到了West bar——这是他们那晚喝得醉醺醺、却又确定了关系的地方。
没有了圣诞树,连着当时指引着的灯串也不见了踪影。
往里面看了眼,酒吧没什么人,过了几个月,城市的新鲜劲儿也不在这上面了。
隔着窗户祁夜都觉得冷清。
而再往前走二十分钟,就是剧院。
依旧灯火通明,演职员入口还站着几个粉丝,像是刚目送自己喜欢的演员进去,脸上的笑意都没褪去。
祁夜又想到了那天送松香的场景,萧程的签名他全收着,还有之后收到的大大小小礼物,除了场刊带到萧程那里去以外,其余全在洋房放着。
这么想着,祁夜想回洋房看看了。
拨通了萧程的手机,还没等他开口说今晚想去洋房的事儿,就听到那端温柔的声音响起:“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下班了?”
“我……”祁夜顿了一下,“嗯,下班了。”
萧程翻着手账上的日程,说:“我记得是晚上十二点下班,难道我记错了?”
“没有。”祁夜说,“酒吧那里晚上被临时包场,我就回来了。”
“那你等会儿,我来接你。”
祁夜说不用,今天他搭小陈的车回来。
萧程应了声说那到楼下发消息过来,他下楼来接。
挂电话前,萧程又说道:“今天做了酒酿圆子,你喜欢的黑芝麻和豆沙都有,回来别见着麦当劳就馋着买夜宵了。”
祁夜笑了下,说一定会忍着。
一通电话结束,祁夜的手垂落在身侧。
手机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界面,他就亮着屏没再管,一个人坐地铁回了家。
进了门,萧程正在调整那副星空油画的位置,见着祁夜怔了下:“怎么没打电话?”
“没忍住买了点吃的。”祁夜轻把打包袋的标签露出来,笑着说,“见着有卖松露巧克力,馋了。”
萧程看了他几秒。
“真的是想吃这个。”祁夜把盒子拆了放桌上,“你尝尝。”
递给萧程吃了一块后,祁夜也吃了口。微苦回甘的浓郁停留在舌尖,祁夜笑了下:“也没广告上说得那么神。”
“机器生产的,不可能都合胃口。”萧程说。
祁夜点头,把盒子往萧程那儿推了下,去浴室洗漱前笑着说:“那肯定,你上次做的那个比这个好吃多了。”
见着祁夜的身影,萧程靠在餐桌那里,久久未动。
隔了半晌,他才起身,把巧克力和酒酿汤圆都放进了冰箱。
之后还是和往常一样,等萧程结束工作过来的时候,祁夜已经躺在床上了,缩着身子闷在被窝里,睡前看的《斯普特尼克恋人》放在床头柜上。
萧程靠在床头,拍了下祁夜的肩膀:“怎么了?”
“没什么。”祁夜翻身,没看萧程,“我擅自做了个决定。”
“嗯?”
“之前周群说有个选秀,我想参加,就先报名了。”
萧程听闻笑了:“我当是什么事,是因为这个才不开心吗?”
祁夜轻滚了下喉结,没说下去。
“没事。”萧程伸手圈着祁夜,侧头摸着他的耳钉:“我说过我支持你做的一切,这个选择挺好的,喜欢就去。”
“可是……”祁夜缓缓地说,“参赛地点在南方。”
萧程的动作微微一滞,隔了会儿“嗯”了声:“什么时候去?”
祁夜摇头,说等通知,不过海选挺急的,没几天就要比了。
萧程又应了声,他搂着祁夜,胳膊紧紧贴在一块儿,体温带来的安全感让祁夜颤抖了一下。
就这样抱了会儿,萧程侧头吻起祁夜的额头。
紧接着是眼尾,鼻尖,下颌线……细密的吻落下来,最后撬开对方的唇瓣。
唇齿嗑在一起,潮湿温热,像是孤独的灵魂相触。
萧程的力道十分温柔,却不容反抗,像是要把所有力量和吐息渡过去,夹揉了不舍,或者说,更为复杂的情绪。
祁夜闭眼回应着,环着他结实的后背。
亲吻结束时,他半睁着眼,摸了摸萧程耳廓上的那两枚耳钉。
第二天,祁夜简单整理了下,把主卧里的东西收拾到客卧后,拎着箱子回了洋房。
萧程一早就去学院上课,祁夜没特意说,等回去的那刻,发了个消息说先收拾一下,定了时间就得直接走。
萧程没回复,祁夜知道他是肯定在上课,于是就把手机放在桌上。
不知整理了多久,或者说不知道手机悄悄震动了多少次。
等洋房收拾得像是没人来住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下班的时候洋房总是热闹的,许多和他一样蜗居在城市一角的打工族结束工作回来,然后就会在大院短暂地闹腾一番。
而今天,吵闹人声中还夹杂了车辆的轰鸣声。
祁夜听见敲门声轻轻响起,过去开门,就见萧程站在门口。
他像是刚从学院下课,休闲西装里的领带都没来得及取下,透过眼镜看着他。
“我……”祁夜说,“给你发消息了。”
萧程点头:“我也回复了,问你为什么。”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责怪的意味,只是正常地在说这话,但祁夜听着就是绷不住,他强行压着喉头的酸楚,缓缓说道:“就是想回洋房看看。”
萧程看着他,半晌开口:“是不是我父母又找过你了?”
“没有。”祁夜摇头,轻声否认。
“那我今天陪你住这里。”萧程说着关上门,不得不说,可能是首席演奏家带来的气场,祁夜没办法直接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不用。”祁夜笑了下,“我自个儿整理下房间,没别的。”
萧程喉头轻轻滚动了下,欲言又止。
铁窗伴着风晃得厉害,吱嘎响地让人烦躁,祁夜转身把窗户关上,就听萧程说:“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还没定呢,可能就近日。”祁夜说,“别送了,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这可能是祁夜拒绝萧程最多的一天。
萧程步步退让,祁夜都看在眼里,拽着心口都在疼,但没法说出口。
——等公示期过去,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就回来。
萧程说了一个城市名。
“是那个地方吗?”萧程说,“等我这里期末结束就——”
窗子又被风吹开了。
萧程皱眉看了眼,直接过去,把窗锁带上,然后就听祁夜低声说:“还得忙开庭呢。”
“这些我都可以当天往返。”萧程转身盯着他的眼睛,“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躲着,不让我跟去南方,是什么让你顾虑了?”
祁夜的眼睫颤了一下。
“没顾虑。”祁夜看着萧程,轻轻地亲了下他的脸颊,像是在证明自己没事那样,“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忙完期末等公示期截止,等正式评上副教授后再去起诉开庭……就算是我给你的任务,好不好?”
上次在机场他们分别过,当时的两人心系着对方,万般不舍地许下承诺。
而这次依旧是这样,祁夜心里的一丝一毫都被对方占据,甚至填满,但却没有了“等我”这句话。
堵得嗓子说不出话。
萧程看着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用指尖擦了擦眼尾:“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回去。”
祁夜抬头对上视线,笑了下:“别担心,我都快三十了,去个南方能照顾自己。”
这话说的语气坚定,萧程见着拗不过祁夜,就说不急,明天还有时间再讨论下。
他看了祁夜几秒,说:“真不要我待在这里?”
“洋房这地儿多小啊,我们两个站着都没地理行李了。”祁夜的眼尾依旧带着很淡的笑纹,眼底却直直地看着萧程。
他们对视了几秒,萧程转了身,开门的那刻说:“整理完就回来。”
楼道潮湿的气息漫过来,祁夜见着木门慢慢合起,在彻底关上的那刻,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不是恋人间的诀别,就不能轻易用再见这个词,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
祁夜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停顿几秒,祁夜关了屏幕,把箱子立起来。手机上显示着报名成功的短信——海选在九月,昨晚就显示发送成功并已读。
没再看讨论学院审核制度的文章,也没管周群发来的小心别人再偷拍的提醒,这事儿最好的处理方法已经有了,不用再多做别的。
他和萧程都是演奏者,道理不是不懂。
如果说这一切必须经历,那就像他们演奏那样,从乐曲的第一小节开始,无论遇见休止符还是拨弦,总是得继续下去。
第二天上午,萧程一上午都在监考。
前阵子一直阴沉的天空在这天有了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进来,伴着学生沙沙的写字声,静谧美好。
收卷后,萧程站在讲台上开始清点试卷,几个维护离场秩序的老师看着差不多了,也跟着一起帮忙整理。
同事之间没什么多聊的,除了论文期刊外,就是日常去哪个食堂吃饭。
其中一个实习老师说新食堂开在三教那儿,听说小炒很棒,很多学生都推荐去那里吃饭。
一群老师一边整理卷子,一边就定下了。
见着萧程的视线停留在窗外,实习老师问:“萧教授,一起去吃吗?”
萧程收回视线:“我下午有事,就不参加了。”
实习老师和另一个对视了下,应了声说行。
离开的时候,她们小声议论了几句,说今天似乎在监考的时候见着窗外有人老远站着,好像还背着吉他。
另一个实习说是不是眼花了,这会儿吉他专业的学生都在考试呢,怎么可能会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