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奇怪。他想。
他分明是第一次遇见这个孩子,却有一种和对方已经相处了无数年的熟悉感,好像能从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中准确猜到对方的心情。
“小朋友,”宁承佑开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曾经见过?”
小孩抬起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程越倒是先笑了:“队长,你要讲究一点基本法好不好?人小孩今年有十岁没有?你怎么见的人家?接生的时候见的吗?”
宁承佑:“……”
宁承佑轻飘飘地说:“严简。”
严简心领神会,把程越按进了自己怀里。
第三者的声音消失,宁承佑呼出一口气,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太过荒谬,他活了二十多年,可再没见过跟眼前这个孩子一样好看的小孩,怎么可能见过对方呢?
应该只是错觉而已,向导的精神感知力本就敏锐,能预测到一个小孩的下一步动作心情也不是什么难事,跟见没见过没关系。
想清楚以后,他笑了笑,对小孩道歉:“对不起,是我想多了,你不用管我刚才那个问题。”
小孩摇摇头,再次垂下眼帘。
宁承佑看他似乎又有些倦意:“困了吗?那再睡会儿吧。”
他让小孩重新躺回自己腿上,轻轻把Tiger从小孩怀里挪了出去,叫它跟福福玩去,小孩闭上眼,睡着得很快。
宁承佑余光看见小孩裙子上刚刚被Tiger趴过的地方出现了褶皱,伸手抚平,为小孩盖上毯子,好让他睡得更安稳。
第8章 摸摸头
边走边寻找有没有目标留下的蛛丝马迹令他们耽误了一些时间,从早上行驶到中午,他们总算脱离C城边境,进入了E城的范围。
郊区看起来跟C城的情况差不多,同样没什么人烟,但出于谨慎,宁承佑还是把福福派出去先侦察了一番,一边检查一边缓慢前行。走了几百米,没发现异常,宁承佑选定福福视线范围内一个废弃的房子,让张北开车过去,中午先在那里休整一下。
在车上坐了一上午,所有人都有点不舒服,下车后的统一动作就是转脖子动手腕活动筋骨。程越说想去上厕所,严简跟他一起,有后者在,宁承佑也不担心会出事,便同意了,嘱咐他们快去快回。
“好的。”程越满口答应。
宁承佑把小孩抱下车,用精神力把这间房子给覆盖住,才让其他人进去。
房子只有一层,看上去像是仓库一样的地方,不过里面没有货物,也早就已经没了人影,宁承佑运气很好地在里面找到了一张沙发,有点破,上面落满了灰尘,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能找到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在乎这些。他把沙发清理了一下,铺上毯子,将小孩放上去。
谁知刚一放下,小孩就醒了过来。
“是我动作太大,吵醒你了吗?”宁承佑说。
小孩睁着一双碧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摇头:“没有。我……不困。”
他对这边的语言掌握得还不是很熟练,时不时中文夹杂着英文说,好在宁承佑经过一天的相处,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睡够了是吗?那要坐起来吗?”
这回不需要说话,小孩点了点头。
宁承佑便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沙发背上。
“小朋友醒了?!”明晓注意到这边,跑过来问。
“嗯,”宁承佑顺手把不经意间翻上去的毯子拉好,“刚醒。”
明晓跟小孩打招呼:“你好呀小朋友,我叫明晓,明天的明,破晓的晓,你可以叫我姐姐。”
小孩看着她,却没有回应。
宁承佑憋着笑:“他应该是认生。”
明晓不信邪,再接再厉:“小朋友,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孩还是没说话。
宁承佑代替他回答:“他没有名字。”
“怎么……”明晓说到一半,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
宁承佑看了一眼小孩,见对方没有露出不好的表情,低声快速解释:“他说自己只有一个代号,叫十八,没有名字。”
“怎么会?”明晓挑起一双凤眼,“代号?”
“对,”宁承佑说,“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看来不是普通的小朋友啊。”明晓感慨道。
宁承佑接话:“是好看的小朋友。”
明晓赞同:“确实。”
说完两人都笑了,小孩望望他俩,眼神有点莫名其妙,似乎没有找到笑点。
笑够了,明晓又问:“那他还说什么其他的没有?比如他是从哪儿来的,有没有同伴之类的。”
宁承佑摇摇头:“没有。他还不愿意透露这些,可能是还没有完全信任我……我们。”
“是不信你吧?”明晓无情嘲笑,“毕竟你看起来不像好人。”
宁承佑笑眯眯地问:“你说什么?”
明晓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什么都没说。”
视线转到小孩身上,宁承佑一顿。
他坐在小孩身边,从他的角度看,能看到小孩棕发下并未被完全遮盖的眼睛,侧面无法看到全貌,却足以看清那里的清透,与寻常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孩转头望过来,眼神也是自然懵懂的。
宁承佑整理好思绪,忍不住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小孩似乎对他的举动感到不解,疑惑地歪了歪头:“你在做什么?”
“我在……”宁承佑有点卡壳,没想到这种无意识做出的动作也需要一个正当解释,难道从来没有人这样摸过小孩的头吗?
这种可能让他遗憾又心疼,遗憾的是小孩头发很柔软,摸着手感很好,之前没有人这么做实在可惜;心疼的是,小孩长这么大,居然没有得到过其他人的摸头安慰或者奖励。
他尝试向小孩解释:“这个动作是在表示安慰。”
“可我并没有哭。”小孩说,“你为什么……安慰我?”
“并不是只有哭的时候才值得得到安慰的,”宁承佑说,“任何时候,只要你感到难过、心情不好,都可以得到安慰。”
“比如你现在伤口疼,我就可以安慰你。”
小孩思考了一会儿:“我明白了。”
“真是个聪明的小朋友。”宁承佑又摸了一下他的头,“这个动作也可以当成奖励,夸奖你聪明。”
小孩点点头。
小孩静静与他对视,半晌,抓住他的手往自己头上带,一边摸摸自己的头,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伤口,有点疼。”
宁承佑惊喜于他活学活用的速度,顺着他的意思,用上精神力好好地摸了摸他的头:“觉得好一点了吗?”
小孩闻言认真感受了一下:“嗯。”
“你以前不知道这种方法吧?”宁承佑问。
“不知道。”小孩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现在知道了,”宁承佑说,“以后要是再遇到我说的那几种情况,就来找我。”
“好。”小孩迅速上钩。
又揉了会儿小孩的头发,眼看着小孩原本柔顺的头发被自己揉得一塌糊涂,宁承佑尴尬地停了手,轻咳了一声,做贼心虚地又帮小孩把头发给理顺了。
这会儿气氛正好,明晓趁机问:“那我们以后该怎么称呼他,总不能一直叫小朋友吧?”
这倒是个问题。经她提醒,宁承佑才想到。小孩没有自己的名字,又不好叫那个代号,总得想个称呼才行。
他看向小孩:“小朋友,要不,我们帮你取个名字?”
小孩没有反对。
可能在他眼里,名字跟代号的区别不大。
宁承佑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小孩从前过得到底是什么生活,才能养成这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叹气归叹气,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那我们想想名字吧。”
“什么名字?”程越刚一回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连忙过来凑热闹。
明晓好心解释:“小朋友没有名字,我们在讨论怎么称呼他,想给他取个名字。”
“我也来我也来,”程越自告奋勇,“我也会取名字。”
严简走过来,弄明白事情经过,没出声,随他闹去了。
明晓起头:“Angel怎么样?小朋友长得跟天使似的。”
“好是好,但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宁承佑说,“你都给人穿裙子了,名字就别了。”
程越:“程辰,怎么样?”
宁承佑笑了:“用你的姓?”
“用谁的都可以,重点又不在姓,我就顺口这么一说而已,”程越满不在乎道,“重点是后面那个字儿。”
“小孩儿眼睛这么漂亮,星星似的,叫星辰挺合适的。”
宁承佑看向小孩的眼睛,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小孩生得好看,造物主给了他极大的优待,用出色的五官组合成了一张异常精致的面孔,眼睛更是五官中最为加分的那一项,白日里折射出光亮,说是藏了星星也不为过。
“这个字勉强可以,”宁承佑说,“那就叫辰辰吧。”
“行。”
得到队员的一致通过,宁承佑询问当事人,毕竟是人家的名字,总得人家自己喜欢才行:“小朋友,你觉得辰辰这个名字怎么样?”
他比划着,在小孩手心里把这个字给写了出来,考虑到语言问题,又用英文大致解释了一下。
小孩听懂了他的话,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可以。”
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宁承佑叫:“辰辰?”
小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抬起头看向他,用眼神询问“有事吗?”
“没事,”宁承佑说,“就是想叫叫你,让你熟悉一下。”
小孩皱了一下眉,似乎觉得他这种行为很奇怪,但却不会表达,于是说:“我知道,不用。”
程越:“他这是什么意思?”
宁承佑熟练地翻译:“他的意思是他知道这是他的名字,不需要这样重复叫。”
他说完,其他人看向小孩求证,小孩顶着他们的视线点点头,示意他的解释是正确的。
“行啊队长,”程越拍拍他,“这你都能听懂,怎么做到的?”
宁承佑耸耸肩:“可能是我有这种天赋吧。”
程越:“……”
程越:“那您可真厉害。”
“多谢夸奖。”宁承佑大言不惭道。
眼看着其余人的目光愈发无语,宁承佑收起不正经的笑:“好了不开玩笑,其实挺好懂的,只要多跟他沟通,多熟悉熟悉,自然而然就能心领神会了。”
“是不是,辰辰?”他转头问小孩。
小孩点点头。
“但现在先别急着沟通,”宁承佑推开想往前凑的人,“小孩身体还没好呢,等他好点了再说。”
明晓提出异议:“那队长你怎么能跟他聊天?”
宁承佑一脸理所当然:“因为我跟他最熟啊。”
“……”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事情解决,宁承佑开始赶人,“先休息休息,吃点东西,等会儿我们还得赶路呢。”
程越本来还想继续待着,好趁宁承佑不注意跟小孩聊聊天,结果被严简几句话给哄走了,高高兴兴地跑去张北跟前等午饭。
明晓也跑去跟秦堰那边,沙发上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
宁承佑向后靠在沙发上,心情因此稍微放松了一点,但紧接着,他注意到小孩下巴处的伤痕,神经顿时又紧张了起来:“辰辰。”
小孩这次反应很快,发出气声:“嗯?”
“你……”宁承佑斟酌着字句,“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冲动?”
小孩用歪头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什么?”
宁承佑“啧”了一声,摸了摸小孩的头,比起正常体温仍有点偏高,小孩下巴上那个伤口正在愈合,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可他们现在手头没有专业的设备,无法准确检测男孩体内到底有没有病毒的存在,也无从得知他有没有被感染。只要小孩一天不退烧,他们就一天无法完全放心。
既然没法儿做专业检查,他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每天测体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观察小孩有没有偏向丧尸的行为趋向。
所以他要问小孩有没有什么冲动。
“就是,你有没有想咬人的感觉?”宁承佑问。
他做了个咬自己手臂的动作:“像这样?”
小孩艰难理解着他的话和动作:“吃……自己?”
宁承佑:“……差不多吧。”
他自暴自弃:“你有没有这种想法?”
小孩坚定地摇头。
没有就好。宁承佑松了口气,又嘱咐小孩:“如果有这种感觉,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孩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午饭和前一天一样简单,饭后半小时后,宁承佑给每人发了一个补充精神力的营养剂:“数量不多,喝完大概还够两三次,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嗯。”
营养剂是需要时间来吸收的,他们现在没法儿立即动身,喝完之后就原地休息,等午睡结束再启程。
小孩只是个普通人,没必要喝那些,宁承佑自己喝完,给小孩倒了点儿水,喂对方喝。
看小孩连白水都喝得这么满足,宁承佑觉得有点遗憾:“应该弄点奶粉的。”
他比划着小孩的个头,觉得未免有点瘦小:“得多吃点营养的东西。”
小孩呛了一下,他立刻伸手去擦,帮小孩顺了顺背,却见小孩放下杯子,表情莫名严肃地说:“不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