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如果你知道了还要几个“秋”就能见到他的话,就像是小王子的狐狸一样,一直期盼着那个日期的到来,盼望着盼望着那日子也就好像没那么难捱了,不仅仅不难捱,还都变成了一种生活情趣。
他开车回到住处捯饬了一下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乖巧一些才又回到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一进门就看到亲爹、亲妈、亲哥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品茶。上一代的人品味是不一样,这一屋子其貌不扬的实木家具,随便拎起一个来都比秦策的狗窝值钱。
秦策不禁感叹,挺贵的玩意,又不好看也不舒服,怎么就这么受这一代人欢迎呢。
再看坐在客厅里的这三个人,明明是一家人却搞得想三方会晤一样,表情严肃气氛凝重,这场景谁能想象得出是普通家庭聚餐,怎么看怎么像重组家庭外加私生子聚在一起准备瓜分老爷子遗产而赴的暗藏汹涌的鸿门宴。
“妈,爸,哥我回来了”被这气氛沾染的秦策也严肃了几分,打了招呼坐过去。
“你回来了,那开饭吧”
也没有什么寒暄,直截了当进入主题,秦策屁股才刚沾在椅子上就被迫重新站起来,往餐厅方向移动。
秦家的餐桌规矩,筷子不能碟,勺子不能碰碗,叮铃咣当的声音肯定是要不得,不仅餐具不能发出声音,就连咀嚼都要慢慢来,总之就是一个字,静。
虽然求静,但是却可以讲话,大概是中国式经商的饭局文化渗透,他们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是在餐厅解决的。
刚坐下,父亲大人就开了口:“阿策,你那边最近情况如何?”听语气也能明白是在问公司的事情。
“还行”秦策略顿了一下,以示思考。多年来经验告诉他说话不能太着急,慢慢讲才显得比较动脑子,他接着说:“投资了一部电影,预计在春节期间上映,大IP大制作,票房应该很可观。还策划了一部综艺,已经上线,点击率还不错,有合作商来咨询是否做第二季并且希望冠名。在拍的有一部网剧,剧本已经过审,合作网站也在洽谈,没有意外的话明年春年能上线”
“嗯……”
秦策说完偷瞄了圣上一眼,看他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接着说:“还有两部剧在企划中,准备农历年以后开机,明年工作重点还是放在综艺和网络剧方向,现在娱乐产业大都是快消品,制作周期不易拉太长。”
“很多大型企业都开始拓展娱乐传媒方向,明年公司也会转移一部分精力在这边,年终董事会你做一份详细的市场分析出来”秦父轻描淡写地给秦策布置了一项大作业,秦策听了眼皮直抽搐,看来要忙到年底的最后一分钟了。
“策策啊”父亲这座大山刚压下来,压得他呼吸困难,母上那人那边又抛出一句威力堪比原子弹的话,她悠悠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准备什么时候成家啊?”
“哈?”刚刚不是还在讨论商业吗,不是讨论公司战略吗,怎么话锋一转就到了爱恨情仇上面了,这转变也太生硬了吧,秦策被震撼的直眨眼,大脑明显跟不上亲妈思路。
“你说你,好歹也算进入娱乐圈了,就没有看上哪家小明星吗?”
秦策心想,有倒是有,这不是还在努力奋斗中吗,这种事哪有那么快,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参透了人生真谛,刚刚踏出了第一步,都还没拿到“正式”的批准,这让他怎么说嘛……
秦策纠结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可他母亲那边已经开启了嘲讽模式,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揶揄他:“你没看上也就罢了,就没人主动追你吗?你好歹也算个霸道总裁,我跟你爸白给你一副好皮囊,一副好身家产业,你这性格得差成什么样,都没人肯要你。”
“我……”秦策被亲妈怼的哑口无言,张了半天嘴愣是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要不你找个样貌平庸,家境贫寒,心地善良的那种也行啊,我还等着演恶婆婆戏码呢”秦母说到这里来了兴致,温柔地把筷子放下,抬高语调捏着嗓子,要多高傲有多高傲地来了句:“这是五百万,请你离开我儿子”
“什么?”秦策看着一脸严肃的母亲,他的母上大人就是有这个本事,顶着一张冷峻锐利的脸,叱咤商海,吃人不吐骨头,却还能热爱霸道总裁爱上小娇妻的狗血故事,并且一度认为自己就是文里的恶婆婆,以后是要给儿子在寻找真爱路上设下无数障碍的。
“五百万太少了,八百万吧”坐在他身旁的,一脸庄严不苟言笑的父亲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八百万就很多了吗?秦策哭笑不得,他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他亲妈对何初年甩出一张支票,趾高气昂地说离开我儿子时的场景,不行,一个合格的霸道总裁怎么能让“小娇妻”受委屈呢,这种事情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唉……你看看你哥都快当爷爷了,你这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上次介绍给你的,你也不联系,多好一姑娘,被老刘家忽悠走了,老刘家要啥啥没有,儿媳妇倒是不少,啧,气死人。”
“这……”秦策嘴里的一块虾仁差点咔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哥哥家的侄子如果他没记错,还在读小学啊。
“妈,老刘家起码还有债务啊”秦冕不动声色,连语调都还是那副谈判的模样,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块西芹,一边暗暗说道。
秦策嘴角抽搐,果然这一家都是神经病,虽然那么久不见了,虽然脸上都挂着“生人勿进”、“不苟言笑”、“严肃苛刻”但说到底都是神经病!何初年说的没错,自己八成是被捡来的。
“算了”秦母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轻描淡写地说:“张家的千金我看着就挺不错,策策你去见见吧?”
这是要……去相亲?秦策一脸震惊,不要了吧,一个“不”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就被父亲打断。
“哪个张家千金?”父上大人眼皮都没撩一下,用最事不关己的态度,问出了最八卦的问题。
“就是学校那个项目的甲方嘛,你忘了?他女儿去年刚从美国毕业回来,还在熟悉国内的商业模式。在洽谈会上你见过的。”
“哦,我想起来了,那姑娘看着就聪明,不错。”
“对吧”秦母的观点获得认同后情绪很是高涨继续说:“总之先见见,就当是交个朋友嘛,以后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也会遇到的。”
以后还会遇到,那岂不是更尴尬,秦策暗想,他的小脑袋瓜里开始组织语言,怎么拒绝比较委婉,比较合理,还不容易被驳回。
却听父上大人在他被压了一座山,被丢了一个原子弹的基础上又补了一枪说:“那就见见呗”
什么?你见还是我见?怎么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秦策内心疯狂咆哮,脸上表情纹丝不动,他清清嗓子说:“还……”
一句“还是别见了吧”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母上大人再次拦截。
“就知道你这么说,我都安排好了,下周五晚上七点S酒店21层322卡座”
这就定下来了?秦策一脸懵逼,感觉刚刚经历了一场跨栏赛跑,他还没跨栏呢,人家已经闯了红线结束比赛了。
“我……”秦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企图能力挽狂澜,却见话题已经转到他大哥那边的项目上去了。
这话题转变,比清风翻书都快,那边一家三口开始讨论项目工程,这边留一个小儿子刚刚从风暴中历过劫一般,凌乱不堪。
第45章 相亲现场
周五,秦策着实没什么兴致,晚上的约会对他而言就跟赴刑场没多大差别,被按头强上不说,那场面光是用想的,他都觉得尴尬的头皮发麻。
他母上大人倒是情绪高涨,还特地为他订了一大束玫瑰花花,以防自己的傻儿子两手空空去赴约。他看着桌子上的香槟玫瑰闻着满办公室的芬芳馥郁很是糟心。
尤其今天早晨还收到何初年的信息,说今天下午落地。
何初年回来,一起动手做一桌烛光晚餐,然后窝在沙发里看一部文艺片,脚边依偎着小猫咪,手里端着气泡酒,喝到微醺,搞不好还能酒后乱个啥……那啥……就那啥……
这下可好,全都成为泡影了。
本来期盼了很久的日子突然变成了灾难日,这种又兴奋又沮丧的感觉,扯得他神经都快要裂成两半。
没关系,依照秦策的鸵鸟思维来说,不管他会如何反正时间是按部就班走的,咬咬牙挨过这两个小时就好了,顶多两个小时!
秦策拼命给自己打气,捧着花往餐厅走去。
他还穿着平时工作的那身西装,头发因为一整天的忙碌有些散乱,一张娃娃脸上挂了一个紧张局促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暗自穿了大人的西装,把自己扮成成年人模样,学着大人的套路订了高级餐厅来跟自己的小女朋友偷偷约会的小朋友。
紧张、怯懦,又有着少年的气息。
跟他相比,女孩子就显得落落大方的多。
她比秦策晚来了五分钟,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堵车然而实则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女孩子迟到不过是一种社交礼仪罢了,从秦策手里接过花,放在鼻子下面轻轻一嗅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说:“谢谢你”。
有时候过于完美的美,很容易美得令人无法欣赏。
秦策把自己多年学习的绅士礼仪统统捡起来,他微笑着点餐,从冷盘到主菜,从甜点到配酒,法国料理吃起来美味却冗长,和喜欢的人一起那叫品尝顶级美味,和不那么熟悉的人一起吃,那叫味如嚼蜡,今天这个场合,大概叫吃糠咽菜吧。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秦策放下餐巾起身。
跟女孩子错身而过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立马垮下来,连同绷直的后背一起颓然倒下,刚刚还一身正气的气派马上就变得软绵绵毫无生气起来,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看了下时间,才过了半个小时而已,这顿饭吃的怎么那么累啦……
席间聊了什么,秦策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统统没印象,总之他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洗手间里,他磨蹭了又磨蹭,对着镜子抓了三次头发才深呼一口气准备重返席间。这时候镜子里却走进一个熟悉的脸庞,两个人相遇均是一惊。
秦策眼睛刷地亮了,笑容不自觉地炸开恨不得把两边的智齿都露出来,他觉得今天晚上或许也没那么糟糕了。
“初年!你怎么在这?”
“杀青会在楼下”何初年指了指脚下,疑惑地看着他问:“你不是说有工作吗?”
他明明记得,给秦策发信息的时候,秦策回他今天要拖到很晚,让他早点回家休息,明天再给他送猫。
“还不如工作呢”秦策想到今天晚上的约会就头疼,哭丧着一张脸说:“你知道吗,我家母后竟然让我来相亲,真是……一言难尽”
哦豁,相亲。
何初年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关键词。这个词让他的眉毛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原来不是工作,是相亲。
也对,他一个大好年华、优越背景的人,跟女孩子约会,和给“包养的小鲜肉”送猫这两件事相比较的话,用脚趾头来想也知道,哪一个比较重要。
他从未想过,真的有一天“包养”这两个字会像两颗耻辱钉一样,狠狠地锤进心脏里。何初年疼的不动声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笑着说:“二少你还需要相亲啊?”
“有一句话叫你妈觉得你需要……”秦策无奈地说:“就当交个朋友吧,反正以后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总归要认识的…况且我也到了适婚年龄了,大概母上大人看不过去了吧……”
秦策没看出何初年的情绪,没听懂他的字里行间,自顾自地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找借口掩饰,总之在何初年眼里肯定是后者。
“怎么样?那女孩子能不能入你法眼?”何初年抱着胳膊,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说不清是讽刺秦策,还是嘲笑自己。
“挺好的啊”秦策说的天真,有那么一丝丝事不关己的味道。
哦豁,挺好。
两个字,两把尖锐而锋利的匕首,一根一根地挑断何初年的神经,误导了他的的判断,让他没能察觉出今天的秦策其实坦然的过份,让他陷入了自己导演的情景剧中。
剧中秦策阖家团圆,甜蜜美满,剧中自己顾影自怜,形影相吊。
何初年声调几乎降到冰点说“那你快回去啊,别让人家等太久”
“也对”秦策挠挠头:“我都出来十分钟了,有点太久了”
还计时了,何处年暗自磨牙。
他看着秦策一丝不苟地头发,想到他趴在镜子上,努力摆动发丝的样子就觉得很气,他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不够解气,又狠狠地揉了一把。
“别……”秦策下意识地躲开。
有时候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动作,在不同的情境中,能得到不同的解读。
总之秦策的态度让何初年觉得,自己不过是金主爸爸养的一只金丝雀,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遛一遛,不需要的时候就锁在笼子里豢养。
金丝雀自然是要做好金丝雀的本分,为金主爸爸长出好看的羽毛,保养清脆的喉咙,可金主爸爸却无所顾忌地,过着自己的,普通的生活。
不是口口声声的说着“喜欢”吗,可转眼就去跟别人计划余生,这份“喜欢”竟如此廉价,廉价到只用金钱维系,廉价到不需要付出生活,割舍时间,共享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