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掏出手机,给某个人打去了电话。
贺燃来的时候酒把正热闹着,他不常来这种地方,重金属的声音吵的他耳朵疼,炸裂的鼓点声就跟敲在他心上一样。
环顾了四周一圈,没看到祁霍,贺燃只好压低了帽檐,低下头给祁霍发去了消息。
祁霍走不开,只好给贺燃描述了下周边,正费劲想词呢,贺燃已经摸索着找过来了。
祁霍放下手机,一喜,“来了啊。”
贺燃点点头,不由自主地看向趴在桌上,头埋在臂弯里,只留给他一个头发顶的人。
祁霍指了指柏锋临,“喝醉了。”
贺燃走过去,手放在他肩上,试探着叫了叫,柏锋临动了动,难受的闷哼了一声。
祁霍在旁边抱着手臂“嗨”了一声,“这人,我之前叫他他怎么不反应呢。”
喝醉了都要双标一下。
贺燃没顾得上说什么,他试着把柏锋临扶起来,祁霍在旁边搭手。
柏锋临的胳膊搭在贺燃肩上,喝醉了酒的人没有意识,全身的重量几乎都沉沉地压在贺燃身上。
虽然柏锋临看着挺瘦,但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轻不到哪里去。
祁霍都怕柏锋临把人的小身板给压着,所以架起柏锋临另一条胳膊,分担了一半重量。
柏锋临没什么意识地晃了晃脑袋,直直朝着贺燃靠了过去。
祁霍啧了两声,和贺燃一起架着柏锋临出去了。
之前等贺燃的时候,祁霍就叫了代驾,他和柏锋临都喝了酒,没法开车。
他费劲从裤子口袋摸出手机,看了眼某软件,“快到了,稍等等啊。”
贺燃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把柏锋临身上的羽绒服又裹紧了些,这个天还冷着呢,喝了酒又吹风感冒都是轻的。
祁霍看着十分牙酸。
幸好代驾没几分钟就到了,祁霍偏过头跟贺燃说:“车钥匙在他口袋里。”
贺燃在柏锋临外套口袋摸了一圈没找到,手只好往下摸,左边口袋没有。
祁霍在跟代驾说话,贺燃咬了下唇,只好伸长手臂,几乎把柏锋临整个身体环住了。
柏锋临的头埋在他的颈侧,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痒痒的。
贺燃稳了稳心神,一咬牙在右边口袋里摸出了钥匙。
棱角硌在掌心,贺燃才松了口气,他把钥匙扔给祁霍。
祁霍玩味地看了眼贺燃,一扬手接了。
贺燃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视线,但很快又皱起了眉。
他有什么好回避的,于是揽在柏锋临腰后的手更紧了。
祁霍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帮着贺燃把柏锋临扶进了车后座。
“辛苦你了,晚上多照看着点。”
贺燃低低嗯了一声,“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弯腰坐进了车里,祁霍笑着挥了挥手,“回去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贺燃点点头,“好。”
“去哪啊?”代驾打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问后座上的人。
贺燃报了地址,要代驾开慢点,然后动作很轻地把柏锋临扶正了,好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能睡得舒服点。
“好嘞。”代驾依言放慢了车速。
霓虹绚丽的灯光透过车窗,时不时照亮柏锋临棱角分明的脸。
贺燃微微勾了勾唇角,来带你回家了。
第55章
贺燃带着人回了自己家, 费劲巴拉扶进了门,反手关门的时候,手上力道一松, 靠在贺燃肩膀上的柏锋临差点顺势滑下去。
揽在柏锋临腰后的手赶忙收紧了。
呼……
贺燃松口气,还好还好,赶紧关上门,然后连扶带拖的把人弄进了卧室。
玄关到卧室短短几步路,硬是给贺燃走出一身汗, 把人毫无形象地放在床上后,累倒在了旁边。
贺燃实在不想动,缓了有一会儿, 动作十分缓慢地偏过头。
柏锋临就在他旁边歪七扭八地躺着,头埋在臂弯里,露出了半张睡熟的脸。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贺燃心想, 也就刚刚我稳住了,没让你滑下去,不然——
贺燃翘了翘嘴角, 等着跟地面亲密接触去吧。
就这么在柏锋临身边躺了一会儿, 贺燃才慢悠悠爬起来, 进了浴室打了盆热水,想着给柏锋临简单擦一下。
这种活他以前也做过, 并不陌生。
几年前在南城那会,那时候柏锋临事业刚刚起步,应酬很多,几乎每天回来都到深夜了,偶尔有时候会喝酒喝到一点意识都没有, 被向哲送回来。
一直等着没睡的贺燃就从床上起来,打开卧室门出去。
向哲一愣,“还没睡啊?”
这个点,就算是高中辛苦,但也不用刻苦到这份上吧,况且他知道贺燃的成绩一直都很好,根本不用这么用功吧。
彼时还没彻底长开的贺燃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睛看着柏锋临,话却是对向哲说的,“又喝醉了?”
向哲“啊”了一声,正想着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此刻莫名有点尴尬的气氛,贺燃懒得听他说什么,直接打断说:“扶他去卧室吧。”
向哲回过神,虽然有种莫名被一个小孩子给指挥着做事的错觉,但他还是依言照做了。贺燃就跟在后面搭把手,等向哲安顿好走人了,贺燃就在床边坐下来。
家里就住着他和柏锋临两人,柏锋临喝醉了,只能他来照顾。
所以贺燃知道,柏锋临喝醉了,倒头就睡,不耍酒疯也不说什么胡话,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偶尔会难受地闷哼两声。
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过去还是什么,贺燃摇头轻笑了一声,拧干毛巾,站起身弯腰擦拭着柏锋临有些醉红的脸。
可能是醉酒的缘故,平日里锋利硬朗的轮廓也变得柔和起来,看着看着,贺燃擦拭的动作就慢下来,到最后,毛巾从柏锋临脸上离开,贺燃慢慢伸出手指。
躺在床上的人似乎难受了,眉头紧紧拧起来,身体跟着翻动了一下。
贺燃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收回手,一下往后退了两步。
柏锋临紧闭着眼睛,手指胡乱地勾着领带。
贺燃呼出了口气,心跳一时间难以平复,他还以为醒了呢。
原来只是热了。
热了……
贺燃掀起眼皮看了眼,领带已经被柏锋临自己解开了,胡乱挂在脖子上,衬衫领口的扣子也被他自己解开了两颗,裸露的皮肤裹着一层薄薄的红。
这是他能看的吗?
贺燃垂下眼,咬了咬牙,你就仗着喝醉酒吧。
重新站在床边,贺燃的手似乎带着股克制似的狠劲,挂在脖颈上的领带被他抽了出来,柏锋临穿在身上皱皱巴巴的西服外套脱了扔一边。
做完这些,顶着一脑门子的汗,贺燃在床尾坐下,把鞋给他脱了。
地下放着的那盆水也早就变凉了,贺燃叹口气,又去重新打了一盆热水过来。
这次他擦得很快,中途根本没敢停留一下,擦完看都不看一眼,端着盆,跟逃也似的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觉着冷了,自个拉了被子盖上。
擦头发擦着擦着,贺燃就笑了。
还知道冷啊。
不过笑着笑着贺燃就发起了愁。
理智上来说,他现在应该去隔壁睡,但感性上……
不,不对,贺燃很快就否定了。
理智上来说,也应该睡在这里,这是他的卧室他的床,再说了,柏锋临醉着呢,得需要人在身边。
嗯,对,就是这样。
给自己找了充分的理由,贺燃拉开被子,在床的另一侧躺下来。
已经被柏锋临捂热了的被窝格外舒服,贺燃翻了个身,跟柏锋临面对着面。
黑暗里,贺燃眨了眨眼。他拿起柏锋临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腰上,然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晚安。
他翘了翘嘴角,轻声说。
后半夜,贺燃被一阵轻微的声响给弄醒了,睁着尚在迷茫困顿的双眼,贺燃嘟囔着说怎么了。
彼时万籁俱寂,喘息声放大了数倍似的直往贺燃耳朵里钻,他一下清醒了。
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贺燃一看,旁边的柏锋临紧咬着唇,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像是在忍着疼。
贺燃霎时间慌了神,“柏锋临,柏锋临你怎么了?”
他轻拍着柏锋临的肩膀,想要安抚他,却又怕动作重了,弄疼了他。
“……嗯,疼。”
“不要……”
贺燃手忙脚乱的,“怎么了柏锋临你哪里疼?不要什么?”
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被柏锋临咬出了深红的印子,贺燃突然想起来,“胃疼对不对?”
顾不上许多,贺燃连拖鞋都没有穿,直接跑去了厨房,装了热水袋,塞进了柏锋临怀里,让他先暖一暖。
贴着腹部的热量让柏锋临慢慢松开了紧捏着的手,贺燃低声跟他说:“我去给你拿药,稍等下,马上就不疼了啊。”
自从上次柏锋临半夜胃疼住院,他就在家里准备了胃药,这次正好派上用场了。
贺燃靠在床头,半扶着柏锋临,好让他靠着自己吃药。
柏锋临半梦半醒的,一会是小时候女人要跳楼,一会又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感觉身体哪里都疼,最疼的还是胃,恨不得直接掏出来不要了。
所以当有人放轻声音说乖,张嘴,吃完药就不疼了的时候,他照做了。
药片混着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的感觉太真实了,所以他挣扎着,眼皮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暖黄的色调,有那么一瞬间,柏锋临以为是他快高考前进医院那次,是背后源源不断的热量告诉他,不是。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柏锋临,不疼了啊,揉揉就不疼了……”
靠近胃的地方,一直有一只手,轻轻的揉着,以此来缓解疼痛。
谁呢,额头上的汗水滑落眼睫。
柏锋临……”
眼睫轻颤,汗水滴落,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起来。
一点也不真实。
谁在一遍又一遍叫他呢。
柏锋临想回头去看一眼,可惜他太疼了,太阳穴也增增跳着。
“不疼了,柏锋临……”
身后的声音好像和多年前的某个时候突然重合了。
柏锋临想,脑海中几乎蒙了尘的角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将落未落的残阳里,浓重的阴影在巷尾留下深刻的印记、
男人插着兜走在前面,稍有些凌乱的领口以及衬衫背后的些许灰尘,昭示着男人前不久才动过手。
走出巷道,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跟着我做什么?”
隐在阴影里的人往前走了两步,俨然是个少年模样的人,一样的白衬衫,要不是紧紧贴着头皮的寸头,以及尚在滴血的眉骨,可能会被人误以为是一中或者实验中学常年排在前十位的学霸。
“你救了我。”少年说。
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所以呢?”
少年咬了咬唇,“我没地方去。”
“不关我事。”
少年沉默着,男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少年顿了下,然后跟上。
男人没有刻意放开步子甩开他,也没有想要停下来等他的意思,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五步以内,就这样,少年跟着男人走到了他的家。
男人家住在高档小区,安保十分严格,少年被拦在了小区门外,已经进了小区的男人回过头,冲少年笑了下。
少年抿着唇,伸手抹掉再一次渗出的血迹,看着男人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视野。
保安劝他赶紧去医院,少年没听到似的,往旁边走了几步,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
半夜,南城的天气说变就变,毛毛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男人去而复返,撑着伞出现在少年跟前的时候,少年蜷缩在墙边,满脸都是水。
“跟我来。”男人不耐烦地冷着声音说。
少年弯着眼睛就笑了。
雨水落进了嘴里。
咸的。
少年走在男人身侧,头顶黑色的雨伞将两人笼罩起来,将大雨抵挡在外。
“你叫什么啊?”少年歪着脑袋,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特有的音色脆生生的,很快淹没在阵阵雨声中。
男人没看他,只是淡淡说:“柏锋临。”
少年点点头,“柏锋 临”三个字在舌尖上滚了一个来回,然后笑开了,“那我以后叫你临哥了?好不好?”
“噢,对了,我叫贺燃,”少年解释道:“加贝贺,火然燃”
柏锋临恍惚想着,是了。
贺燃。
“贺燃……”
极为喑哑的声音似乎极为滚烫,身后的贺燃手一顿,喜色来不及蔓延,便道:“临哥,你醒了?”
激动之下,他叫了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叫过的称呼。
柏锋临胸腔处的某个地方,好像因为那一声“临哥”,重重跳了一下。
柏锋临费力勾了勾唇角,嗯了一声。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破碎了,而且碎得彻底。
一直以来,他所负隅顽抗的,所建立起来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第56章
后来大概是药起了作用, 柏锋临本来想跟贺燃说点什么的,但架不住困意上涌,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