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贺燃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心情不错。”
柏锋临挑眉,“很明显?”
贺燃反问,“那就是咯?”
柏锋临失笑,“从无聊至极的晚会离开,跟男朋友一起回家,算不算开心的事?”
贺燃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噗地笑出了声。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驶进小区,柏锋临在车库停车,贺燃先他一步下车,在旁边等着,时不时地看下手机,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正准备分享给迎面朝他走过来的柏锋临。
“临哥……”贺燃脸上挂着笑,然而柏锋临余光扫到了一抹森白的亮色,脸色一变。
“闪开——”
满是惊惧的声音盖过了贺燃带着笑意的声音,充斥在空荡的地下停车场。
变故发生在那一刹那。
贺燃慢慢瞪大了眼睛。
眼前一脸惊惧的柏锋临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模样,他尚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周围带起一阵风,天旋地转间,他被推搡到了一边。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刀子划破皮肉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贺燃狼狈回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他斜后方的柱子后,原本冲着他来的刀子捅进了柏锋临的腰侧,森冷的白刃被血色浸透了。
柏锋临闷哼一声,五官因为一瞬间的疼痛而变得有些扭曲。
而那人估计着是个新手,见捅错了人,满眼惊慌的不断后退。
贺燃终于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地将那人一脚踹翻在地。
那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呻吟,头上带着的鸭舌帽也跌落在地,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沧桑脸孔来。
贺燃顾不上去管他是谁,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柏锋临,后知后觉的凉意从头浇到脚,胸腔的某个地方疼得厉害,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临,临哥……”
第73章
柏锋临上一次住院, 要追溯到他快高考那会。
柏宏昌要把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情人娶回家做他后妈的时候,柏锋临跟他大打出手了一次。
然后两人双双住进医院。
柏锋临肋骨断了两根,柏宏昌也好不到那去, 脑震荡。
时隔多年,柏锋临再一次住进医院。
祁霍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柏锋临已经从手术室中被推了出来,就是麻药药效还没过,人还迷迷糊糊睡着。
贺燃寸步不离地守着, 隔几分钟就按照医生的要求用棉签蘸点水涂抹在柏锋临干裂的嘴唇上。
祁霍想着让贺燃去休息会,高度集中精神在手术室外等着本来就比较耗费心神。他怕到时候柏锋临还没醒来,贺燃先倒下去了。
但是贺燃不愿意, 执意要守着。
柏锋临把他推开,自己挨了一刀子,腰侧都是血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手术室门外等着的那几个小时, 贺燃不断问自己,为什么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但凡反应快一点, 柏锋临都不用躺在里面。
害怕, 懊悔, 痛恨,几种情绪交织, 沤的贺燃眼眶变得通红。直到手术顺利结束,医生告诉他,比较幸运,没有伤到脏器,住个几天院观察一下, 没问题就能出院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泄了后,贺燃才发觉自己腿软的有些站不住,扶着墙慢慢进了病房。看到柏锋临脸色苍白,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时,贺燃再一次红了眼眶。
心脏紧紧揪在一起,疼到他快说不出话来。
贺燃不敢想象,如果柏锋临因为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怎么样,他该怎么样。
一只手搭上他轻微抖动的肩膀,贺燃缓慢抬头,是祁霍。
祁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休息会吧,我看着。”
贺燃嘴唇动了动,想要拒绝,祁霍说:“别等他醒来了,你撑不住了,听话,在沙发上休息会。”
贺燃的目光又落在柏锋临身上,片刻,他起身,靠在沙发上闭眼之前,跟祁霍说我就睡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叫我。
祁霍点点头,看着贺燃靠着沙发睡下了,才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盯着自己的发小叹气。
虽然平常总是说他跟个渣男似的,但祁霍从来没真的觉得柏锋临渣,同样,也没觉得他这人能有多深情。
来得时候,他看过地下停车库的监控,没想到有一天,柏锋临会为了贺燃,自己挨了那一刀。
祁霍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以前还嘴硬说不喜欢呢,这才多久啊,都到这份上了。
祁霍心说,真该给你颁个情圣的牌子挂墙上。
……
柏锋临醒来的时候是在傍晚,麻药的劲还挺足,他试着动了动胳膊,床周围围着的人全都唰地站了起来,贺燃更是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让他别动,还吊着针呢。
祁霍看人醒了,赶忙出去叫医生了。
柏锋临睁着眼睛,不大清楚地环视了一圈围在他床前的人。
他哥估计来得匆忙,工作时候的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过来了,看到他醒来了,一直皱着的眉头才有所松动。旁边顾征估计也是,小黄毛平时没个正经,这会眼睛也红红的,可能才哭过,迎着他的视线又咧着嘴笑了。
柏锦旭微微弯了弯身,问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麻药的原因,柏锋临嗓子哑得几乎说不了话,费劲嘶哑了两声,说没事,不疼。
柏锦旭无声叹气,伸手摸了下柏锋临布满冷汗的额头,指腹沾染汗水的地方变得冰凉。
他捻了捻指腹,道:“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语气淡淡的,很难让人听出什么情绪来,但周围的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柏锋临眼睛颤了颤,没说话。
正好祁霍带着医生进来,柏锦旭收回手站起身,给医生让开位置。
柏锋临松了口气,在医生过来前,冲贺燃勉强勾了个笑出来,想让他别那么绷着。
贺燃握着他的那只手,掌心汗涔涔的。
可惜贺燃顾不上,现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医生身上,神经高度紧绷着,深怕医生说柏锋临还有个什么问题或者是因为这一刀,留下什么后遗症。
其实不止贺燃,在场除了躺在床上的柏锋临,其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医生身上。
所幸医生看完情况,又问了下柏锋临这个病患感觉怎么样,最后看着周围一圈人,问家属是哪个?
贺燃抬眼,跟对面柏锋临他哥的视线相对。
这是他第一次见柏锋临的哥哥,从前一直都是在柏锋临口中听说,而且不早前,柏锋临说要带他跟哥哥去一起吃顿饭,那时候他还想着尽量给他哥哥留一个好印象,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柏锋临他哥哥,却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
在病房里,两人隔着柏锋临的病床相望。
祁霍看看贺燃,又看看柏锋临他哥,最后默默收回视线,盯着对面顾征的小黄毛发呆。
柏锋临拍了拍贺燃的手,刚准备跟他哥说别太严肃了,他哥就开了口,“我是他哥。”
医生嗯了一声,叮嘱了一些手术后的注意事项,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两周后就可以拆线了,最后说有问题就随时叫他,他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对面。
柏锦旭都一一应下来,医生临走前,又说:“别留下太多人了,这样打扰病人休息,家属留下就行。”
“好的好的医生,等会就走。”祁霍满口应下来,送走了医生,顾征跟向哲为了不打扰柏锋临休息,就说先离开,明天再来。
“对了,师兄,你好好休息啊,工作上的事情不用操心,有我呢。”
顾征跟柏锋临打包票,顺便捣了捣旁边的向哲,“要是还不放心的话,还有向助理呢。”
柏锋临点点头,跟他这个平时虽然不靠谱,但是到了关键时候非常可靠的小师弟说:“辛苦了。”
顾征说没事,你赶紧养好了回公司才是真的。
祁霍在旁边没忍住笑了,等两人走了,柏锦旭去跟医生聊了聊,确定真的没什么问题,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后,才放下心来。
再回到病房,柏锦旭本来是打算今晚留在这照顾柏锋临的,结果老爷子电话到了,问他柏锋临的情况怎么样。
电话里三两句话说不清楚,正好柏锦旭也有事找老爷子,就打算直接去老爷子住处那。
临走前他让柏锋临好好休息,有事就打他电话。
柏锋临说没事,去忙吧。
柏锦旭看他精神还不错,又嘱咐旁边的祁霍跟……贺燃,让两人辛苦照料下柏锋临,他晚点再过来。
祁霍连忙笑着说没事没事,旭哥你忙你忙,锋临这有我跟贺燃呢。
柏锦旭走后,祁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了一点。
他虽然跟柏锋临从小就在一起混,跟柏锦旭也算得上是熟悉,但就是不太敢在柏锦旭面前造次,所以等人走了,祁霍才敢大刀阔斧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不过没坐多久,祁霍就又站了起来,咳了两声说:“那什么,柏二,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说完也没等柏锋临说吃什么,拿着手机就先出去了。
等祁霍走了,病房里就剩下了贺燃跟躺在病床上的柏锋临。
柏锋临看着跟逃一样跑出去的祁霍,心里叹了口气。他腰侧刚做完手术,大的动作幅度不敢有,就只是偏了偏头看在旁边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贺燃。
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坐过来点。”
贺燃依言坐过去,低头看着柏锋临手背上贴着的白色胶布,许久哑着声音问:“疼不疼?”
柏锋临摇摇头,又想起来贺燃低着头,看不到。只好出声说:“还好,不是很疼。”
贺燃没说话。
柏锋临:“……”
过了会,柏锋临说:“其实……有点疼的。”
麻药的劲还没完全过去,柏锋临的头一直昏昏沉沉的,腰侧也一直麻木似的疼,刚才很多人都在,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好一点,现在就只剩下了贺燃。
偏偏贺燃还是最不让他放心的。
突然什么砸在了手背上似的,很轻又很重,湿润的痕迹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柏锋临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贺燃这是……哭了?
柏锋临心中一慌,想让贺燃别哭了,想告诉他真的没事,可受制于腰伤,他就是想抬手给贺燃擦擦眼泪,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都很是费力。
这么多年,柏锋临自认为不会有什么让他心慌意乱的人或者事情发生,可偏偏就有了。
并且一天之内发生了两次。
天知道当他停好车,往贺燃这边走得时候,看到从贺燃身后柱子冲过来的男人时,他心里有多惊慌。
而推开贺燃,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思考。
刀捅进身体里的滋味不好受,可那时候他只庆幸还好贺燃没什么事。
做完手术意识清醒的那么一刻,他也问过自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明明他们也不过在一起几个月而已,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这一点也不柏锋临。
可现在,无声地砸在手背上的眼泪让他又一次心慌。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贺燃就已经被他放在了心尖尖的位置。
他们之间何止几个月?
从他二十岁到他马上三十二岁,是十几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别哭了,贺燃……”
贺燃却始终低着头,他也不想的,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哭,尤其当这个人还是柏锋临的时候,可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也控制不住。
明明从很早以前,他就不会哭了。
可是看着柏锋临躺在这里,他就怎么也忍不住,内心巨大的恐慌与悔意几乎让他的防线崩溃。
“对不起……”
第74章
祁霍拎着吃的慢悠悠上来, 推门前还特意在门外看了一眼,才进去。
柏锋临听到声音,往门口看了一眼, 见是祁霍,又闭上了眼睛。
祁霍“呦”了一声,你霍哥善解人意特意给你俩留空间不说,还开车跑了一个多小时给你买了平常喜欢的粥。不说谢谢也就算了,还把眼睛闭上了。
“柏二……”
祁霍要说点什么, 强烈谴责一下他这种没有良心的行为的时候,余光注意到旁边沙发上睡着人。定眼一看,那不就是贺燃吗?所以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一声他睡着了?
柏锋临嗯了一声, 哑着声音说:“你声音小点。”
祁霍歉意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柏锋临又说:“把床调高点,躺久了难受。”
祁霍把粥放在桌上,幸灾乐祸地走到床尾,“柏二啊柏二, 你也有今天。”
如果不是顾及贺燃在旁边沙发上睡着,祁霍估计自己都要大笑出声。
柏锋临没力气跟他说别的,白了他一眼, “买的什么啊, 这么久。”
他都快饿死了。
祁霍嘿嘿说白粥啊, 你现在在也就只能喝这个了。
柏锋临:“……”
没理会柏锋临一脸的嫌弃表情,祁霍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准备给他喂粥喝。
唉,谁让柏锋临现在残了呢,他祁霍就是好心,不跟病人计较。
奈何人家还不领情。
柏锋临挑剔地看了眼递在自己唇边的勺子,嫌弃说:“我是伤了腰, 不是断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