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吃了几个,一抬头,才发现秦昭正一脸玩味表情地看着她。
汪萍萍声调有些不自然地上扬:“臭小子,又看老娘做什么!”
“你就没发现,饺子哪里不对吗?”
汪萍萍一愣,这才品出嘴里的味道竟然是甜的。三鲜虾仁的饺子放了糖,味道别提多诡异了。秦昭早已笑得捂住肚皮:“哈哈哈是我放的糖,看谁运气好!汪姐发红包发红包!”
汪姐“啪”地放下筷子,作势要打他:“臭小子,居然敢整我,烂饺子都给你吃!”
屋外是寒风肆虐,霜天雪地的寒冬,屋内却是热气蒸腾,暖融融的欢声笑语。没有人注意到,在沙发的角落,汪萍萍的手机上,刚刚接受了这样的两条消息。
一条是西藏各地的天气预报。
更早的一条,则是一张显然经过滤镜精心修饰的图片,一盘雪白如玉,微微有些失真的雪白饺子放在餐桌上,背后是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今天是冬至,北京下大雪了。我和汪姐在家包饺子。怎么样,我包的不错吧?你吃饺子了吗?不吃饺子,小心耳朵冻坏哦~(奸笑)】
第63章 醉酒
《盲战》虽然只是在柏林电影节展映, 没获得什么奖项,但还是又获得了一波关注。在年底的时候,这部电影不但斩获了国内两个重量级的最佳影片, 秦昭更是凭借出色的表演, 获得了一个主流电影节的最佳男配。
有口碑又有票房,《盲战》的导演乐开了花, 在元旦的时候特别攒了一个饭局给大家庆功,除了电影的主要演员, 男主黎威, 女主任汐, 男配秦昭等外, 这位香港导演还特别叫了他的好朋友, 国内赫赫有名的商业片名导,陆成功。
近几年最卖座的商业电影, 五部里就有三部是陆成功导演, 两部挂名监制。同时,陆成功还特别会捧人。黎威的第一个影帝就是因为陆成功的电影而斩获的,而任汐从默默无名的小明星一跃为现在最当红的小花, 其关键的一步, 据传说也有陆成功的助力。
所以这个饭局, 并非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饭那么简单。陆成功的新电影正在选角阶段。《盲战》的导演是个人精, 他想做个牵桥搭线的, 两边都赚个人情。
当然这事情成不成,还得看个人发挥了。
秦昭从18岁起就被汪萍萍揪着耳朵参加了数不胜数的饭局,早已见惯了这种人情饭局。饭局上觥筹交错,一圈酒下来,秦昭也只是脸颊微微发热。
反倒是陆成功, 被老友灌了几杯下去,一张胖脸喝成了枣红色,小小的黑眼睛却越发闪着精光,溜溜地往在座的几个漂亮女演员身上扫,最终在任汐身上定住。
他扯了扯领口,直接拎着茅台酒瓶,摇摇晃晃走到任汐面前。
“任汐啊……嗝……我记得去年这个手时候,你还哭哭啼啼非要上我的戏……现在,呵,你可是红了!今天,你若不是有求于我,是不是还不肯来呢?”
浓烈的酒臭气,混合着烟草的味道铺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任汐欠了欠身,笑盈盈地扶住陆成功:“陆导,您醉了。”
“我没醉……”
陆成功一把抓住了任汐的手,眯着眼睛看着任汐精致的面庞,笑嘻嘻道:“你让我帮的忙,我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关键么,就是你的态度咯。”
说完,一抬手,半瓶茅台酒被尽数全倒进了任汐面前喝剩一半的红酒杯里!
红酒白酒相掺,是最容易醉的,更何况这样满满一大杯。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纷纷看过来。任汐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脸上依旧是优雅甜美的笑:“陆导,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一杯酒而已,就为难你了……?”
陆成功醉醺醺地拍了拍任汐的肩,含混暧昧笑了笑,大着舌头:
“……你不是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情都肯做的么……”
这一句声音不算大,但是在本来就安静下来的包厢里,听起来格外刺耳。娱乐圈是什么地方,大家心里都有数。有人靠实力,有人靠金主,有人靠脸蛋。而对于任汐这种漂亮的女明星,议论就更加不堪些。
只不过,再不堪,大家也只是私下议论,这样突然提到明面上,还是让人为难的。
果然,在众目睽睽下,任汐脸上的标志性的甜美笑容也变得僵硬了。然而陆成功却根本不打算给她退路。见任汐不动,他便直接把酒杯往在任汐面前重重一跺,瞪着眼睛:
“怎么,不喝?就你这种态度,还想有求于我吗?!!”
陆成功把酒杯那么重重一放,有不少酒泼出来,溅在了任汐的胸口上。白色的蕾丝连衣裙瞬间染上了一片红,像朵殷开的水红色花儿一样。陆成功的眼神,便不知不觉朝那花上瞟,酒气之下,那神情简直是不加掩饰的下流了。
“就是。任汐懂事点啊,喝了陆导的酒,可少不了你的好处哦~”
酒后见人品。一向对任汐颇为和蔼可亲的导演,这时竟也醉醺醺地跟着起哄。
酒桌上顿时响起一片猥琐的哄笑。
退无可退。任汐强忍着内心的恶心,一把端起面前的满满的酒杯,勉强笑道:“陆导误会了。我怎么敢不给您面子呢?这杯酒,我干了。”
说着,端着酒杯就要一饮而尽。可酒杯还未触到唇边,却突然被人一夺——
“陆导,任汐今儿醉了。这杯酒,不如我替她喝。”秦昭拿着这支红白相掺的高脚杯,犀利的眉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成功。不等陆成功张口,就一仰脖颈,一口气不带喘地硬将这杯酒灌了下去!
“诶,你?!”陆成功肥胖的身子晃了晃。他本想要发火,可是一想到秦昭背靠汪萍萍的曜石传媒,并不像任汐一样没靠山,质问的底气顿时短了半截。
“呦呵,有人戏外也要过英雄瘾啊。”
陆成功压住心头的不悦,皮笑肉不笑地斜视着秦昭:“……那我作为导演,可得帮你一把……来,再开三瓶白的!”
满满三瓶茅台摆在秦昭面前。任汐的脸色彻底变了,她轻轻地扯了扯秦昭的衣角,小声说:“要不还是算了罢,我……”
秦昭却不屑一笑:“没事。帮人帮到底。”
帮人帮到底么,这可是楚斯年定下的“家训”。若是楚斯年在场,看到女孩子被人这样刁难,也绝不会束手旁观的。
想到这,秦昭就更加笃定了。他拿起酒瓶,朝陆成功晃了晃:“那我就不客气了。”
整个饭局的气氛,因为秦昭连拼三瓶茅台酒而再次热闹起来。有欢呼的,有起哄的,有吹哨的,一直到接近凌晨才结束。这三瓶高度数白酒的劲儿不是盖的,秦昭破天荒醉地一塌糊涂,等林晓川来接他的时候,秦昭已经一米之类分不清人物走兽,正抱着廊柱,拎着酒瓶,一会哭一会笑。。
听到林晓川叫他,秦昭酒气熏天,目光迷离地转过头,迟钝地打量了林晓川几秒,突然眼前一亮,扑过去就是一个熊抱:“你怎么才回来啦,我想死你啦,呜呜呜呜呜!”
林晓川还从来未被秦昭这样直白地表达过感觉,他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心潮澎湃,正想说什么,却听到秦昭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脸,“咦”了一声:
“媳妇儿 ,西藏伙食这么好吗?你怎么长胖这么多,还变矮了?”
林晓川:“=_=……”
林晓川一把拍开秦昭的手,“走走走走走,上车!”
然而秦昭却并不是好对付的。为了把秦昭拖上车,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但被秦昭强行在脑袋上亲了三口,衣服也被扯破了,甚至还硬被秦昭灌了几大口白酒(秦昭非说那是和楚斯年入洞房的交杯酒)。
即使被关在车厢里秦昭也不肯老实。林晓川欲哭无泪,手忙脚乱躲开秦昭凑过来试图印在他脑门的吻,又忙着摁他不老实的手:“大亮哥!我是晓川!楚医生已经走了三个月了,你清醒一点!”
被揪着肩膀晃了几晃,秦昭摇摇晃晃地支棱起脖子,迷迷糊糊,低声下气地说:“你干嘛呀,你怎么又吼我?”
林晓川:“……?”
秦昭的神情更加委屈了:“我最近一直很听你的话,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吃过小龙虾,两个月零十六天没有喝过冰水了。我还每天都坚持健身,我把最后最难练的两块腹肌都练出来了,你看你看~”
说着就拉开自己的衣服下摆,硬扯着林晓川的手要他摸自己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林晓川满脑袋黑线赶紧摁住他的手。却没想到被秦昭反手一抓:
“我知道你不在乎外在,你追求心灵美。所以我最近做了好多好事……我,我给西藏的贫困山区捐了好多钱……还有,还有汪姐有一次看新闻,说国外有个叫叙什么亚的地方闹瘟疫,牺牲了好多好多医生,让我捐款,我一听是医生,二话不说就一下捐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秦昭两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然后肩膀突然一垮,低着头,神情无比落寞委屈:
“……我就想让你夸夸我……可你却总是不理我……不理我……”
林晓川心生一计,弯下腰看着他,学着楚斯年的语气:“谁说我不理你了。我这不是忙吗。我知道,你特别好,真棒!”
秦昭晕晕乎乎地抬起头,看着林晓川比的大拇指,愣了半晌,突然“嗷”地一嗓子干嚎了起来。
“呜呜呜媳妇儿我想你媳妇呜呜呜呜呜~~!”
林晓川:……==
好在秦昭这一场干嚎,似乎把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嚎完,身子朝车里一倒,就昏睡了过去。
林晓川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抽出秦昭一直拿在手里的空酒瓶子放在一边,又把秦昭的头摆正,让他睡得舒服些。
忙完这一切,林晓川直起身来,这才发觉有些头重脚轻的眩晕感,甚至还有点恶心想吐。
林晓川看着秦昭硬给他灌了几大口的酒瓶,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怪他的酒量太差了,平常半瓶啤酒都能喝成脸红脖子粗,更何况这高度数的白酒。要不是为了把秦昭塞进车里而勉强鼓足一口气,他估计早就晕了。
因为被迫喝了酒,自己开车送秦昭回去是不可能了。林晓川管酒店大堂要了代驾电话,准备找人开车回去。
电话还没拨通,却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他。
“晓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送秦昭哥回去啊?”
回头一看,原来是任汐。她已经重新换了一条黑色的简约连衣裙,正关切地看过来。
“嗨,别提了。大亮哥耍酒疯,还灌了我好多酒。我没法开车了,正准备找代驾呢。”
任汐“哦”了一声,朝秦昭的保姆车看了一眼,微笑着说:“找什么代驾呢,不如让我的助理小刘送他吧。正好顺路。”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有人肯帮忙开车当然更好,不过林晓川还是微微有些犹豫:“啊……这……”
任汐显然看懂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怎么,你还怕我占你家大亮哥便宜不成?”
林晓川连忙摇头:“我就是担心……你知道的,喝醉酒的人,身边必须有人看着……”
任汐善解人意地拍了拍林晓川的肩膀,笑盈盈的样子,宛若一朵红烛下娇艳的海棠花:
“放心吧,小刘会先送我回家,然后再送秦昭哥,照顾他过夜。你既然也喝醉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醉汉照顾醉汉,我可是不放心呀。”
林晓川看了看在车中昏睡不醒的秦昭,心中动摇了。之前,林晓川就跟任汐很熟了,一直觉得她是个温柔善良又乐于助人的美女姐姐。对秦昭虽然很好,但是除了工作接触,私下从没有逾越朋友之外的行为。偶尔被传了绯闻,她也是第一时间出来澄清的。
如今人家主动帮忙,自己若是多想了,强行拒绝,岂不是给任汐难看么?万一影响她和秦昭的关系,更是他这个小助理承担不来的。
再说了,留下来过夜的是司机小刘,他又担心什么呢?任汐说的没错,他自己也喝醉了,估计一会酒劲儿上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
想到这,再不答应就不合适了。林晓川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就麻烦任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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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轿车飞速行驶在深沉的夜色中。
秦昭斜躺在车后排的座位上,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是他却睡得并不怎么踏实,桀骜又俊逸的眉峰微皱着,在梦里不住地呢喃。
任汐微微侧身,才听到他说的原来一直都是“斯年”。
斯年。
楚斯年。
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似的,任汐的眉心皱了起来。
夜太深了,街道上空无一人,格外空旷,就连高楼间流光溢彩的灯光也显得更外落寞,在车窗外连成一道道模糊而绚丽的彩虹,一晃而过。
下个路口左转,就距离秦昭家不远了。
任汐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秦昭沉睡的脸庞,美丽的双眸中,似有粼粼的波光微颤,却又幽深不见底。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触摸秦昭的脸庞,她的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轻微颤,像是触摸自己渴望已久的,最宝贵,最灿烂,又最隐秘的梦。
任汐自嘲地笑了笑。她突然发现,她竟然有一点和楚斯年格外相似
——即使生长在烂泥里,连骨头都脏透了,她也永远渴求着光。
从三年前,她还是那个身处异国他乡,伤痕累累,因为丑陋而备受欺辱的丑小鸭时,她就渴求这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