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宙晚看着喻眠,想到今天晚上小朋友见到菜单上的昂贵数字时眉头都没皱一下,天真带笑地同熟悉的主厨交流,熟练地敲碎布丁上的糖壳,一个个细节连缀起来,让他记起儿时经过商店橱窗,想要伸手触碰水晶球里无忧无虑的小王子,却摸到一层冰冷坚硬的玻璃。
喻总要他当喻眠的玩伴时给他说了个数目,他的那些漂亮成绩与好人缘在喻眠家人眼里只是出价的依据,他能看出他们打量自己与打量一件商品无异。
时隔多年,直至今日喻眠也无从得知当年秦宙晚咽下的一口焦糖布丁到底混合着怎样的苦涩,他只是非常、非常不希望秦宙晚带别人去那家西餐厅。
14 不可告人的交易
作者有话说:那是一个让秦狗印象深刻但眠眠没印象的地方。
来参加节目的嘉宾们都不是专业画家,节目组只要求他们借助画笔简单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即可,因此绘制一张卡片不需要太长时间,大概两个小时以后,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上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节目助理在绘画组的三个人上来之前就收齐了他们的卡片,怕未干的颜料沾到桌子上导致图案缺损,便用印有节目组 logo 的托盘端着放到了茶几中央。
喻眠从沙发上下来,坐在旁边的一只圆形小矮凳上,两只手托着脸,仔细观察三张新鲜出炉的手绘卡片。
他最先找的是秦宙晚的那张,但三张里面没有任何一张与惠灵顿牛排或是焦糖布丁有关,唯独有一张画着长得很像龙虾的动物,但画得实在难看,喻眠甚至觉得那是一串成了精的糖葫芦。
他这么说的时候,旁边的周家明笑了:“说不定真的是糖葫芦呢?”
喻眠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卡片上形似虾钳的两笔,随即很认真地问:“糖葫芦会比剪刀手吗?”
剩下的两张里,一张画了刺身同冰淇淋球,另一张则是一只碗,碗里伸出一条鱿鱼腿。
这两张卡片的笔触都很简单有力,不同的是冰淇淋球那张稍微上了色,而鱿鱼腿完全是线条的组合。
喻眠看不出哪张是秦宙晚的,龙虾搭一点边,但他想象不出秦宙晚画一只成精糖葫芦的场景。
所有人都在等他,他不好意思犹豫太久,就指了指画着龙虾的那一张。
“喻眠你真有眼光,” 盛钦立即跳出来认领,“你是不是觉得我画得特好啊,我跟你说,我幼儿园的时候想过要当画家的!”
喻眠愣了愣,想了一会儿之后问:“那你当时想过当别的吗?”
“哦,我当时其实是在当画家和当科学家之间犹豫来着。” 盛钦说。
喻眠记不清盛钦现在是做什么的,于是说:“那你还是当科学家吧。”
“为什么?你去看过我大学的时候写的论文?” 盛钦眼睛一亮。
喻眠摇摇头,指了指桌子上的卡片:“不是,我看过你画画。”
节目助理这时候在镜头外对喻眠提问,问他为什么要选这一张。
喻眠控制住了偷偷瞟秦宙晚的想法,他搓了搓自己的衣角,诚实地说:“不知道选哪张,所以随便选的。”
秦宙晚意味不明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家明和顾巡也很快做了选择,分别是鱿鱼腿和冰淇淋。
喻眠发现鱿鱼腿是谢南与画的,代表一家泰餐厅,冰淇淋那张才是秦宙晚的,秦宙晚以前确实给他买过很多支不同口味的冰淇淋,不过他不觉得哪一个特别有纪念意义。
他看着冰淇淋旁边的刺身陷入沉思,猜测该是一家日料店,但他其实没同秦宙晚一起吃过日料。
喻眠怀揣着疑惑等待节目助理为他们揭晓答案,秦宙晚的卡片竟然真的与他刚才的猜测相吻合,指向了一家日料,而且还是人均超过四位数的餐厅。
他翻遍所有记忆,都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跟秦宙晚去过那里。
而喻眠知道秦宙晚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没有必要随便编一个地方应付节目组,况且秦宙晚大概觉得就算带别人去那家西餐厅也无所谓的。
录制的间隙里,节目助理说等他们晚上回来要给他们录小黑屋采访,到时候会让他们讲讲与前任在那家餐厅发生的回忆,以及今天同新人故地重游的感受。
喻眠默默地记住了,想着待会儿要去找赵祯祯,问她能不能让自己晚上也听听秦宙晚的小黑屋。
针对这种走后门行为,赵祯祯表现出了作为发小的义气,一口答应道:“行啊,没问题。”
接着又问喻眠:“那你能也帮我个忙吗?”
喻眠想到一开始她给秦宙晚写的那句前任留言,很谨慎地先问了一句:“什么忙?”
赵祯祯拿出手机翻了翻:“你看啊,前几天你的心动短信分别发给了周家明、谢南与还有盛钦,这次你能不能给顾巡或者秦宙晚发?”
她是想给喻眠立海王人设,让他把另外五个男嘉宾完整打卡一遍,反正喻眠交上来的资料卡上写他是零点五,跟谁都可以搭。
赵祯祯的要求对喻眠来说并非难事,他本来就不知道应该给谁发,没有犹豫就说:“那顾巡吧。”
两个人在赵祯祯的休息室谈妥了不可告人的交易,喻眠怕自己忘掉,还特地在手机备忘录上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晚上要给顾巡发短信”,然后给赵祯祯看。
赵祯祯满意地挥了挥手:“行了,你走吧,别让人看见啊。”
喻眠推开休息室的门,确定没有人之后迅速闪身出去,赵祯祯的休息室在地下,他上楼还要走一段楼梯。
喻眠走路习惯低头,楼梯刚走过一小段,就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脚下一滑,下一秒就要往后面倒。
被他撞到的那人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小臂,将他向前一拽,他便趴在了对方胸前,手也搭上了一个坚实宽阔的肩膀。
喻眠愣愣地抬头,看到了秦宙晚居高临下的一张脸。
他下意识地心虚,连忙又把头低了下去,下巴因为这个动作在秦宙晚胸口蹭了一下。
两个人离得实在近,喻眠被秦宙晚禁锢得动弹不得,看起来就像整个人埋在了他怀里。
“你让我上去好不好。” 喻眠的声音贴着秦宙晚的毛衣响起。
秦宙晚平平静静地说:“我是来找你的,工作人员说刚才看见你下去。”
喻眠以为他发现了自己来找赵祯祯的目的,不安地 “哦” 了一声,等着他往下说。
“为什么选盛钦?” 秦宙晚问。
喻眠觉得秦宙晚这个问题问得没道理,他又不知道那是盛钦画的,于是就把方才给节目助理的回答又对秦宙晚说了一遍:“随便选的。”
秦宙晚没说话,喻眠觉得手被他握得有点疼,便试探着往外拽了拽,好声好气道:“你能松开我吗?”
“喻眠,” 秦宙晚的眸色很沉,“就不能给我个机会么?”
喻眠一怔,觉得自己没听懂秦宙晚的意思,他努力地联系了一下之前两个人的对话,将秦宙晚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理解成问自己为什么没选他。
“我不知道那张卡片是你画的。” 喻眠说。
秦宙晚顿了一下,语气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知道?你不记得那家餐厅?”
15 背景板
作者有话说:改了一下文名文案,明天应该还会改个封面,宝子们记住我不要迷路,嘻嘻。
喻眠懵懵懂懂地点头,而秦宙晚沉默了。
半晌他松开喻眠说:“你走吧。”
喻眠一头雾水地 “哦” 了一声,从秦宙晚旁边绕过去的时候偷偷侧过脸看他,秦宙晚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怔怔的,除此之外不知为什么,还流露出几分自嘲意味。
盛钦要带喻眠去的是一家麻辣小龙虾,他说餐厅在市中心,离录节目的别墅比较远,而且需要提前一两个小时去排队,大半个下午的时候就让喻眠跟他走。
喻眠本来团成一团窝在二楼影音室的沙发上看电影,听到盛钦叫他之后不是很情愿地爬了起来,身上毛绒绒的白色毯子从肩膀落到了腿上。
他用遥控器按下暂停,换上外套跟着盛钦走到别墅门口,慢吞吞地坐在矮凳上给鞋松鞋带,喻眠有一点强迫症,每次穿鞋都要先把鞋带从头到尾松过一遍。
他本来动作就不快,再加上想到这几天远川市的过境寒潮,对于出门有种抵触情绪,因此手底下的动作就变得更慢了。
“你属蜗牛的啊?” 盛钦倚着门框问。
喻眠愣了一下,他一向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些别人调侃自己的话,于是就只默默加快了穿鞋的速度。
盛钦以为喻眠因为自己的打趣不高兴了,便想着说几句话逗他开心,看到喻眠穿的是一双限量款球鞋,便说:“我大学的时候也特别喜欢收集球鞋,有一次脑子犯轴买了一双荧光粉的,穿出去之后好多人笑我,后面我实在没脸穿,就给扔宿舍垃圾桶旁边了,没想到被宿管阿姨拿走穿了,结果附近几个宿舍的哥们儿全过来问我是不是跟宿管阿姨好上了,最后传着传着,我们全院都知道有个流体力学专业的男的跟宿管阿姨在谈,后来居然还有别的楼的男生专门跑过来看我,我室友当时还在考虑能不能靠收门票发家致富。”
虽然这件事确实挺好笑的,但喻眠正在穿鞋,一心不能二用,因此只接收到了只言片语,大部分注意力仍然在努力地同鞋带斗争。
然而做事越着急就越容易出错,他漏掉一段鞋带没有紧,到了要打结的时候才发现。
喻眠的心情很容易被一些小事影响,比如弄丢钥匙门卡,比如衣服卡在洗衣机里拿不出来,比如电子产品莫名其妙连通不上网路,再比如鞋带没系好。
他呆呆地盯着鞋带看了几秒,犹豫是全部松开重新紧一遍还是就这样系上出门。
盛钦疑惑地问:“你忘了鞋带怎么系了?”
喻眠摇摇头,正准备将刚才的想法讲出来征求一下盛钦的意见,就听到一声 “我来吧”。
盛钦和喻眠同时转头,看见秦宙晚走了过来。盛钦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因为秦宙晚之前给他发了要他远离喻眠的短信,不过他很快又安慰自己,这次的约会是喻眠主动选的,这叫缘分,秦宙晚管天管地,总管不到唯物主义以外去。
秦宙晚在喻眠面前蹲下,让视线与他平齐,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喻眠的神情,意识到他有些焦虑之后低声说没关系。
喻眠看着秦宙晚用修长漂亮的手从容不迫地帮自己整理鞋带,心情慢慢回归了正常值。
大概学理工科的人脑子就是要更清楚些,秦宙晚很快就进行到了打结的那一步。
喻眠把脚往后缩了缩,小声说:“我自己来。”
秦宙晚看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攥住他脚踝,轻描淡写地说:“别动。”
喻眠僵住了,他今天没穿秋裤,坐下来之后牛仔裤的裤脚就往上提了一截,袜子是短的,因此秦宙晚的手直接覆在了他光着的皮肤上。
秦宙晚握着喻眠的脚踝把他的小腿往前拉了一下,慢条斯理地为他绑好一个蝴蝶结,然后站起身对喻眠说:“早点回来。”
喻眠乖乖地 “嗯” 了一声,旁边的盛钦觉得挺有意思,明明是自己带喻眠出去约会,刚才他反倒像是给秦宙晚当了背景板。
本来喻眠不太习惯跟不熟的人一起吃饭的,但盛钦还稍微让他觉得好受一点,因为对方是那种可以一个人滔滔不绝说下去不需要捧场的人,他就算默默埋头剥虾也没有关系。
不过盛钦连虾也没让他剥,全程给他代劳了,一边剥一边还问:“怎么样,我贴心吧?”
喻眠嘴里塞的都是沾了红油的雪白虾肉,他发不出声音,就只先点了点头,想着咽下去之后再说话。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小姑娘,冲着盛钦喊了一声:“小舅舅。”
盛钦很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接着又对喻眠介绍:“这我外甥女瞳瞳,现在还搁幼儿园里蹦跶。”
“我妈妈带我和她同事来吃饭,” 瞳瞳瞥了一眼喻眠,“这个小哥哥好漂亮,我能不能跟他坐在一起?”
“去去去,没看见你小舅舅录节目呢。” 盛钦撇了撇嘴。
瞳瞳看到扛着机器的摄影师,顿时眼前一亮,跳过去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好好玩呀,小舅舅你就让我留下嘛,我妈妈她们那边好烦人的。”
喻眠心软,把放在旁边座位上的外套拿起来抱着,对瞳瞳说:“那你过来坐吧。”
盛钦见喻眠这么说,也没再拒绝,但还是说:“你可盯着点儿你妈啊,别一会儿她走了你回不了家,到时候你全家都着急。”
瞳瞳满不在乎地听着,看到喻眠夹给自己一只小龙虾,忽然问:“那小龙虾回不了家它家里人会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