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十一笑他:“哎呀钱老板养着几百号人呢,凡尔赛凡尔赛。”
“啥玩意儿?”
齐十一摆摆手:“说你有意思!”
“夸我还是损我呢?”钱一很认真在问。他有时候不太能听出文化人的阴阳怪气。
大概是因为认识齐十一不太久,钱一对齐十一还在“数据录入”的过程中,直接把这件事当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原始数据录入进去了。
“夸你呢!不掺水高纯度的夸!”因为风哗哗地灌了进来,齐十一怕钱一听不清,还大声喊了出来。
“你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啊!”钱一也喊回去,“刚才在那餐厅一顿饭吃了老子几千块钱不开心,这会儿给你吹吹风就吹高兴了?”
齐十一点点头:“高兴!”
“以后老子就带你喝西北风去,你他妈可真行。”
“哎我说真的,你这人跟我想的一点儿不一样,跟他们说的也不一样。”
钱一笑得无奈:“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齐十一一愣:“哎你还学挺快……”
他本来也没想见钱一第二次就出柜,一是认定了这个大老粗没接触过会排斥,二是避开这个话题他们都还有有挺多可以聊的,不影响他们来往。
但是一旦话赶上了,他也不会模模糊糊一笔带过,会跟人好好掰扯。
掰扯完了之后还挺惊喜。
小齐老师给有钱有权人家的夫人当老师当惯了,特别喜欢夸人,这是最简单又行之有效的管理方式之一。
只要自己想到的能夸的点都会直接夸出来,不虚伪不做作,不会当着一个跳得不好的学生说她跳得好极了可以领舞了,人自己心里也有数呢,不过小齐老师会夸人积极刻苦进步大。
对着钱一他也不含糊,觉得钱一好就会告诉他为什么好,具体是哪里好,怎么好,有多好,贯彻5万原则。
齐十一逮着话头就开始夸:“钱老板,我掏心窝子跟你说吧,我以前以为你就是一个土财主,暴发户,运气好所以赚得多,跟政府勾搭,花天酒地没什么文化,说话难听自以为是……”
钱一略微头痛:“这个部分不需要说这么详细。”
“好好,嘟嘟嘟滋滋滋哇哇哇……”齐十一自己给自己加了点快进的特效,又把钱一逗乐了。
“好好说话!”
齐十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说:“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你就是比别人厉害。专业能力我不知道啊,我就说别的,你沟通能力、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都很强,脑子转得快,而且又肯吃苦,你不赚大钱谁赚大钱。”
“你们文化人说话真一套套的,一下高度就上去了,跟政府开会他们老这样说话。”
齐十一瞪他:“我在跟你掏心窝子呢!夸你包容大气学得快!”
钱一拿食指拍拍方向盘,摇摇头:“害,环境磨的,没啥特别。以前吃过没文化的亏。有一回去一个家里,把人客厅里裱起来的油画说成了小孩儿瞎鼓捣的俄罗斯方块,谁知道那画贵得要死,而且那人生不了孩子。然后人从此没搭理过我。”
“噗,蒙德里安的画?”
“我哪知道啊。不过项目黄了,为了给自己个买教训,我还报了个班去学欣赏那些洋玩意儿,去学的都是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什么学派什么理论到最后还是不记得,诶他妈的……
现在一想那几万块钱的课还真是骗钱的……只不过后知后觉跟那些同期的人做成了几单生意,也过得去。”
齐十一笑他:“你这个放在国外就是MBA了,学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学的人。”
“反正从此我遇到没见过的东西就不去瞎鸡巴评论,毕竟这个世界上99%的东西都比我高级,如有新鲜事,那就是我太无知。”
俩人在回城的小路口,见到橙色的灯光照着一个奋力翻炒栗子的穿着棉袄的老妇人,齐十一有点想买,但是又不爱吃栗子,还没说出口,钱一就稳稳当当把车停在了小摊前面,把剩下的栗子都买了。
齐十一用食指勾着塑料袋分装的小袋栗子回了家,坐在沙发上猛然又想起了钱一说的那句“如有新鲜事是我太无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可爱极了,用网上搜来的梗图做了一张表情包发给钱一。
钱一都回到家楼下了,往回拿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栗子买太多,又扯了小塑料袋分成了袋,拿去给豆子给罗姐又绕去公司,给加班的小年轻们带回家,催他们赶紧走了,自己又坐下来忙活了一会儿。
眨眼也都十一点了,在梧城加班到十一点是一个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对于钱一来说就是普通的日常。
他这才看到表情包,立刻就笑出声,不过发语音的时候还重新笑了一次:“哈哈哈小齐老师心灵手巧,我存了。”
哪知道小齐老师直接回了电话过去。
吓得钱一立刻接起电话来劈头盖脸地问:“出啥事了?!”
齐十一:“啊?没事啊?”
钱一:“没事你打狗屁电话啊!”
“啊,我手指太冻了不想打字,不能打电话啊?那我挂……”
小齐老师嘟囔,电热毯还压在柜子下面,空调遥控器也不知道在哪儿,拿着手机看书,就只有委屈委屈手指尖。
钱一说完也觉得自己语气太冲了:“哎别,这不是觉得,一般打电话都是紧急事件吗,我以为出事儿了。”
齐十一心里酸软酸软的,觉得钱老板这工作可真是不容易,职业病都比一般人更严重:“你都送我回家了,在家能有什么事啊。”
“多了去了,喝水呛死了吃栗子噎死了洗澡脚滑摔死了,每年上社会新闻头条你好好看看。”
齐十一哭笑不得:“你知道吗还有一种更危险的。”
“被电死了?”
“被气死。”
“被谁……”钱一不傻,赶紧道歉,“哎草,我真不是咒你的意思……”
拌拌嘴聊聊天一不留神就又是两三点。
从钱一还在办公室的时候聊到钱一开车回家聊到钱一手机没电回家充上电聊到手机发烫聊到齐十一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了8次才把齐十一从床上拽起来。
九点的课,张姐罗姐都非常关心小齐老师的身体状况:“啊呀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啊。”
小齐老师对着舞蹈室的镜子照了照,摸了摸隐隐出现的黑眼圈,泛黄的皮肤,差点还以为自己是被聊斋里的小妖精勾了魂。
在脑内把钱老板的大金链子和小妖精放在一起,他又打了个冷颤。
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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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10、最可爱的人
齐十一下午没课,反正也心神不宁,就回家收拾收拾资料,打车去政务中心转户口了。
谁知道这天因为什么开会,……
齐十一下午没课,反正也心神不宁,就回家收拾收拾资料,打车去政务中心转户口了。
谁知道这天因为什么开会,政务中心下午两点钟就不办业务了,齐十一灰溜溜回舞蹈中心去压腿了。
后面的半个月他不能再在工作时间溜出去了,课排得满满当当,只有等学生的汇报表演完了,齐十一才又查好了政务中心的办公时间,捧着一堆资料眼巴巴跑过去了。
这次去的时候也已经是下午了,所以齐十一办每一步都是一路开跑的,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大冬天给他热出一身汗,终于在三点四十几分的时候搞定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揣着这张纸去有钱半岛的售楼处,把它啪在上次那个售楼小哥的脸上说老子能买赶紧安排。
但是他身体很诚实,拿到这张纸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拍下来给钱一发过去。
还加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钱一没回,不过钱一本来就很少秒回,俩人互为对方的留言板,跟当年写情书来回的感觉差不多。
“草……”齐十一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想什么情书,脑子短路了吧。
齐十一回头去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俩人从第一次吃饭开始基本上每天都保持着频繁的联系,虽然都很忙,不过反正隔四五个小时看到消息就回复。
中间只有一天没有聊天记录,那天钱一飞机延误还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小时才落地结果飞回来被拉去隔离办手续之类的,再说上话都已经过了12点。
齐十一叹口气,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人生。
齐十一很明白这种感觉,有点惦记,但是也说不上是要死要活。
所谓有点感觉,就是萌芽阶段,所以想掐就能掐掉,转移注意力就行。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己到底想不想掐。
他以前总以为自己未来的伴侣,不管男女吧,应该像天鹅一样优雅,或许是小提琴家,俩人没事了就去外国观摩,在家的时候跳跳舞练练琴,生一个或者领养一个美如天仙的孩子。
后来他来了梧城,想法也变了,不追求那种世俗的欲望,以为自己会和一个当老师的人过日子,最好是教理科的,一本正经但是温文儒雅。
小李给齐十一牵过线,还牵过好几回,总是没成,齐十一不太着急,自己的单身小日子挺开心。
小李也挺开心因为她也一直单身。
齐十一想着就跟小李发了个消息约她吃饭,没等到回复,就在公交车上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
“帮老公重金求画【拜托】【拜托】……”
文字很长,齐十一再点开一看内容,心里大喜,要不是公众场合,他真想一拍大腿仰天大笑。
这就是大半个月前,他和钱一去吃饭的那晚遇到的那位姐发的,她老公就是一直烦着钱一的那位陈局。
他赶紧截图欢欣鼓舞地给钱一发过去,说,机会来了,赶紧上。
然后因为知道钱一不会秒回,揣兜里了。
猛地手机震了一下。
齐十一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来。
可能钱一是可以秒回的。只是平时聊的东西没意义所以他过很久才回。要都是这种工作人脉相关的事,可能他撵着跟你聊天呢?
他半天不敢看手机,都下车了回到家里放好东西,才打开手机。
小李在4点23分说:“今晚不行啊我要回家当孝女!明晚?”
“准了。”齐十一笑着打字。
发完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回过头去给钱一又发了一个可爱猫猫表情。
钱一今天又下了工地去,一去就跟一堆二赖子扯皮扯了大半天,下午五点开始开追责回,开完会已经晚上十点。
这是他们行业最常见又最耗时的一个环节,而且最惨的是给钱的人竟然说了也不算,一不留神就被坑了,过几年才能反应过来。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血泪教训,分分钟闹出人命,钱一一秒钟都不能懈怠,整个过程里设计院承包商和分包商的黑锅满天飞,钱一经常累得想回去搬砖。
开完会钱一和豆子出去抽烟,俩人一句闲聊没有,最后抽完了烟,分道扬镳都去找自己的车。
刚抽完烟手太凉,车里的空调还没起来,钱一探身到副驾驶座去翻自己的手套,就突然想到齐十一像个棉花一样蓬蓬松松地坐在副驾驶座打呵欠的样子。
所谓干一行恨一行,特别是在一个领域干到极致了发现来来回回都是那点破事。
像小齐老师这样懒懒散散过日子,练练舞打打游戏,有饭吃但不长胖的生活,突然还有点让人羡慕。
小齐老师发来的消息已经被工作群挤到了第三页,要刷两下才能看到71这个名字。
钱一点开对话框,先是自己发了条语音过去:“哎刚开完会,又一堆人来扯皮,你的消息都给冲到最底下去了。”
然后才看齐十一发的内容。
赶紧回了个恭喜,恭喜齐十一有了购房资格距离梦想又近一步,然后回了个谢谢老板表情包,还是从齐十一那里存下来的。
他没想到齐十一还记得陈局这件事,更没想到齐十一能帮上忙,更更没想到齐十一比他还高兴。
这些事儿说难不难,就是麻烦。有的人久居上位,就乐意给人下绊子来显示自己的权利。
他不图钱,不图利,就图个得瑟。打了几回交道,钱一能感觉到陈局对他的不屑,陈局几十年前就考上了985,还是当年的市状元,高级知识分子哪能和初中文凭的人打成一片,人根本不和你聊。
好在钱一有了个突破口,在之前一起学“西洋玩意儿”的那个群里问了问,这几年土大款们都急于摆脱自己的老土帽子,在艺术修养方面很是下功夫,所以很快就有人帮他找到了那幅画的渠道,虽然陈局想要的那一幅已经被人搞出国了,但是还有一幅同作者同系列的小画,钱一稍稍一琢磨,咬咬牙买下来了。
没过几天又跟政府的人开会,钱一和豆子一唱一和,很快就和陈局聊上了这画的事儿。
晚上陈局还和他们一起吃了个饭,钱一就闷头点菜敬酒,豆子巧舌如簧吹捧小画,说人人都盯着大画的时候,不知道小画才是作者真正意义上最后一幅画,画家想要送给自己的小女儿,最后因为病死,还剩了一丁点没有画完,所以那抹夕阳有一道光线残缺,这简直就是油画界的断臂维纳斯永恒遗憾。
钱一保持没文化的人设,吃完饭指着餐厅包厢里面巨大的一幅画,问服务员:“你们这画多少钱我买了。害,老子就喜欢大的,大的好,大的放家里显眼,人从我家门口过都能看到我家的画,老子多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