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经理道了别,宋夏便刷卡下班了。回去的路不算远,十一点的地铁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坐了两站,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打开了手机里的企业通讯录。
手指向下滑,宋夏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看过去。MD级别的人在整个公司并不多,罗姓的也只有一个。
头像照片上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相虽然宋夏已经没了印象,但是名字却让他心中一颤。
宋夏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被公司录用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优秀。这个罗总,他是认识的。
虽然那段记忆已经很久远了,但是小时候爸爸经常带着他去各种聚会的场合。
有一个跟自己父亲关系很好的人,时常喜欢逗他玩。而被他亲切地称为罗意叔叔的人,便是方才他在通讯录里看到的那位。
虽然有重名重姓的嫌疑,但是宋夏还是感觉受到了彻头彻尾的欺骗。
仅凭自己目前的简历,他永远没办法通过公司的面试。而让他轻易得到这一切的人,是他一直以来拒绝帮助的人——自己的父亲。
多么可笑又讽刺。
地铁报站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宋夏的思绪终于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下车的时候,双腿很是沉重。人来人往的站台上,宋夏拿出手机,第一次主动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嘀声响了起来,等待的时候,宋夏却突然有了一丝不安的紧张。
“喂——儿子你等一下啊,我在开会,马上出来跟你聊。”电话那头响起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宋夏突然没了勇气,挂断了电话。
走了几步路,电话又打了过来,他最后还是接了。
“最近还好吧。”父亲的声音有些惊喜,第一句话永远是关心宋夏的近况。
“嗯,罗意你认识吧。”听到对方声音的一瞬间,那些父亲的背叛又从记忆里一点点的被唤醒。
宋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那一丝的方才留存的亲情也被瞬间冲散。
听到这个名字,稍一迟疑,父亲开口道:“你都知道了是么,是你罗叔叔告诉你的?”
“不是。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怎么做。”最后一班地铁也已经进站,人群散去后,宋夏坐在通道的凳子上。铁质的凳面很凉,仿佛将他的心也变凉了。
“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你知道混金融也是混圈子罢了,有人脉永远比努力更重要,你也不小了,有很多道理你应该都懂。”
就是因为太懂,所以宋夏才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难过。
是啊,自己从小到大,都坚信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够实现任何的事情。
但是直到他遇见了陆微,直到他懂得了这个世界的法则,他发现有些事情,是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达不到的。
比如陆微永远也不会喜欢自己。比如现在拿不到实习岗位这件事。
他知道父亲也是为了他好,宋夏并不是那种喜欢钻牛角尖认死理的人。
善于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也是成年人世界里的必备的法则,但是他还是有了一种背叛的感觉。
与其说背叛了自己的母亲也只不过是自己的托词罢了,拒绝得到父亲的帮助也并不能让自己高尚很多。
成年人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混杂在是非的漩涡里,宋夏第一次有了这么无力的感觉。
“我懂,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替我做选择,插手我的人生。”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宋夏挂断了电话。
地铁里已经空空荡荡了,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很想陆微。
圣诞节的前一天,顾泽登上了去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因为只是周五,所以陆微没能前去送他。头一天见面的时候,顾泽说这样也好,少了这些伤感离别的镜头,那么彼此的回忆里也只有美好了。
“又不是不回来了。”顾泽总是这样说。
下午的课陆微上的漫不经心的,他时常想象着顾泽这会儿在做什么,抬手看自己的腕表,两点,四点,直到四点半……
顾泽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少了顾泽的招呼,陆微还有些不习惯。期间周嘉明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陆微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包里还有小零食,他趴在桌子上,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
吃完饭还有两节晚自习到八点半,从外面陆续回来的同学带回了一身的寒气。
周嘉明拿了两个饭团,不由分说塞到了陆微的手中:“吃点吧。对了,外面下雪了。”
陆微谢过了周嘉明,从桌子上抬起头来,透过门窗的缝隙,往外看去。
外面黑黑的,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什么东西。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
上课铃响了起来,陆微打起了精神,写了几套卷子,订正了几道错题。
沉浸在学习世界中的时间总是很快,不一会教室里响起了抽拉桌凳的声音,八点半放学了。
陆微拒绝了周嘉明要一起走的想法。他慢慢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穿好了外套,去外面拿了自己的手机,这才准备往回走。
手机开机后,顾泽发的短信弹了出来,陆微一条接一条的看下去。
顾泽:“微微,我已经到机场了。”
顾泽:“微微,飞机滑行了,马上要关机了。”
顾泽:“这次真的要关机了。你还在上课吧,好好听讲,我到目的地再跟你联系。”
陆微下意识地想发消息给顾泽,却恍然想起,对方这个号码,应该无法收到他的消息了。
外面积雪很厚,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落下,无声又无息。
世界一片洁白,美好的事物却无人可以分享。
风很大,有些冷。陆微拉了拉外套拉链,雪天骑车有些滑,他决定走路回去。
因为出来得比较晚,校园里此时已没有什么人了。校门外有一条马路,一些车零零散散地停靠在路边,远处的路灯发着昏黄的光,大雪纷飞中,陆微看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茕茕孑立。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把黑色的伞撑到了陆微的头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了宋夏的脸。
呼出去的气变成了白雾,开口的时候风响在耳边:“宋夏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心里的一切郁结都随着落雪被掩盖,相视一笑的瞬间,陆微有了一切重新来过的释然。
要命,见到宋夏那张示好的脸,他最终还是生气不来。
哪怕之前铆足了劲非要争个是非对错,哪怕他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但是宋夏永远还是那个宋夏。
落雪打湿了宋夏的黑色外套,陆微稍一迟疑,宋夏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灰色老花围巾,示意陆微撑着伞,自己一圈又一圈地仔细给陆微系上。
温柔的羊绒带着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陆微的颈间。他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宋夏以为自己系得不舒服,又认真地给陆微调整了一下。
“来请你吃饭,我今天赚到了人生中第一笔钱。”宋夏眨眨眼道。
陆微这才发现,宋夏那黑色羽绒服下面,是一身笔挺的西装——他是下班后过来的。
“走吧,我定了餐厅,这个时间点还不算晚。”宋夏看了一眼腕表,伸手揉了揉陆微的头发,那双手很冷,陆微也不知道这个下雪的夜晚,宋夏究竟在外面站了多久。
“其实你不用,我已经吃过了。”陆微撒谎道,方才周嘉明给的两个饭团还好好地在书包里,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他总归还是不想再去麻烦宋夏。
“那就再去吃个夜宵,我跟阿姨打过招呼了,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去。”宋夏仍旧不肯放弃。
陆微还是有些迟疑,但是他看见宋夏那冷得有些红的鼻尖,一瞬间又心软了。
“那谢谢宋夏哥了,正好我又有些饿了。”陆微道。
然而也许是错觉,在他答应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宋夏脸上有了期待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至于为什么宋夏笃定陆微没吃饭,因为他从饭点就一直在校门口,没看见陆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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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快点继续在一起呀】
-完——
第 29 章
“你好,我的男朋友。”
大概是怕陆微冷,车上宋夏暖气开得很足。目的地很快就到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了一个玻璃结构的北欧风餐厅前。
雪仍旧下着,餐厅里灯火通明,小灯串在头上闪闪地发着光,餐厅正中央有一棵高大的圣诞树。陆微这才恍然意识到,圣诞节马上就要来了。
门口的服务员接过两人的外套和衣物,在问过了宋夏的姓氏后,便带两人来到了靠近落地窗前的一个布置好的位子上。
温暖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身体。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宋夏穿着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裁剪得体的西装,白色的衬衣,领带打着温莎结,整个人都显得清俊挺拔。
陆微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穿着,嗯,深蓝白色的校服,运动裤,Aj的球鞋,怎么看怎么都差距过于大。
宋夏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看了眼陆微的表情,不动声色地低头弯起了嘴角。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宋夏的心情仿佛很好,他将菜单递给陆微,开口道:“我今天离职了,虽然实习工资不多,但是请你吃顿饭应该没问题。”
陆微接过菜单,刚翻开了一页,一行字映入了眼帘:“斯堪的纳维亚开放三明治……”
陆微心说这都是什么什么,价格好像也不贵,七八十的样子,虽然对于一个三明治来说是贵了些,然而也不至于像宋夏说的,用实习工资吃不起吧。
一个打扮得体的服务生帅气小哥哥出现在了陆微面前,看见陆微正在看那些长长的菜单列表,赶忙十分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先生,是我的失误,是我把下午茶的菜单给您了。”
他重新递上一份新的菜单,上面种类不多,倒也很好选。看图片是几道式的晚餐,直到看到价格,陆微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套餐一:1088人/位;
套餐二:1888人/位;
真当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么?有这么多的钱吃什么不好,关东煮都能买一锅了,烤冷面也能买一小车。
陆微默默地放下菜单,看着宋夏道:“宋夏哥,其实我也不太饿,要不我们回去吃也好。”
宋夏仿佛料到了陆微会这么说,他笑了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桌上,转身对服务生说道:“1888的套餐来两位吧。”
陆微连忙摆手道:“其实我要1088的就好。”
宋夏决定尊重陆微的选择,他点点头,又将其中一份套餐换成了1088。
服务生拿上来两杯红酒,宋夏一会要开车,便将自己那杯换成了气泡水。服务生又上了一份餐前的面包,然后便下去了。
预定的位子很安静,雪花无声又无息地从玻璃窗外面飘落,红酒杯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陆微咬了一口面包,慌乱了一天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的宁静。
这个点,顾泽应当还在飞机上吧,也不知道他今晚吃的怎样。
陆微想了一会,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宋夏桌上那张银行卡上。
他有些好奇宋夏发了多少实习工资,不知道够不够今晚的饭钱,便开口道:“我这里还有些钱,一会儿我把钱给你。”
宋夏看见陆微认真了起来,露出了笑意。
“我之前说过,以后还要赚钱养你呢,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话说出口,他看见陆微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好在第一道菜送了上来,嘈杂的转场中,陆微便假装没有听见。
而他确实挺饿的,看到菜品之后便被吸引了目光,摆盘精致的菜品并没有想象之中的不值得,陆微吃了一口,味道倒也十分令人惊艳。
果然有钱真好。陆微在心中啧啧道。
三四道菜过后,他的肚子也没那么饿了。这时候晚餐已经进行到了下半场,餐厅的主灯关闭了,只剩下头上的小灯串发着柔和的光。
桌上点亮了一只小小的蜡烛,照亮了两人面前这一方天地。
又吃了一会,陆微忽然开口道:“你知道么,顾泽今天去美国了。”
“嗯。”宋夏轻声地回到道。陆微这才记起,对方是有顾泽朋友圈的,那么也应该知道了顾泽离开的消息吧。
一道一道的菜品被呈了上来,温暖的食物入胃,陆微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宋夏也说了好多话,虽然大部分都是关于陆微的学习以及自己的实习,但是看得出来,他是在努力地逗陆微开心。
因为又重新地全身心投入学习。陆微最近的考试,又稳定地上升了好几个名次。
时间很快,过完年,一模二模也要开始了,虽然在进步,但陆微的心理压力还是有的。
晚餐吃完,宋夏买了单,两人便准备回去了。
停车场里零零散散地有几辆车,雪还未停,已经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打开车门,陆微钻了进去,停了许久的车冷得像个冰窖,他缩着手脚,看宋夏启动了车子。
“等一会就好了。”宋夏被陆微这个样子逗笑了,他拉过陆微的安全带给他系好,又伸手打开了车上的暖气。
高架上车流稀少,因为下雪的缘故宋夏开得很慢。
其实他更希望这条回家的路永远也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