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很清明,只是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愣,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几分钟后,便起床去洗漱换衣服了。
他本来上午10点开始也有课,但他却提早出门,在小区门口叫了一辆车,没过多久就到了他和那个人约定的地方。
对方坐在靠窗的卡座边上,工作日的上午,茶餐厅里空荡荡的,他面前只摆了一杯白水。
沈岩坐下,对方也并不打招呼,而是直接道:“你没再去了吧?”
“嗯。”沈岩道。
对方把手机递过来,亮着的显示屏上是一张照片,里面的女孩子看着镜头微笑着,长卷发垂在胸前,背景像是某个景区的海边。
“寄给你的东西,你放在哪里了?”
“周行川家里,他跟那些人没有任何关系,很安全。”沈岩道。
对方静默一瞬,转头看向窗外,“其实你演得挺好的,好好努力,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
“你要去做什么?”沈阳问,“梁哲师兄。”
——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梁哲。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要证实她的死不是意外,是那些人害死了她。”梁哲伸手把桌上的玻璃杯转了半圈。
“可警察已经结案了,你……”沈岩的声音透露出他的底气不足。
“你觉得一个大活人真能傻到在荒郊野外躺在路中间被车撞吗?”
沈岩沉默不语。
“能够在剧场遇到你,让你证明她最后是上了他们的车,我就已经很安慰了,后面的事情你不用管,”梁哲慢慢道,“如果成功了,那东西是决定性的证据,辛苦你帮忙保管了。”
“你有打开看过吗?”梁哲问。
沈岩摇摇头。
“你回去看看吧,”梁哲苦笑一下,“那是用我妹妹的血写出来的,是用她的命换来的。”
“师兄,”沈岩低声道,“你会成功的。”
想到这件事的难度,沈岩又重复了一遍,“你会成功的。”
梁哲似乎是看出他的担忧,笑了一下道:“嗯,我会成功的,我已经找到了另两位朋友帮忙,他们比我有力量多了,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那天上午的课沈岩没有去,他坐在自己那边的房子里,把床头柜里的东西拆开,看了很久。
明明外面是大晴天,爽朗的光线都会使人眼前发白,他却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本子的扉页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梁涵”两个小字。
他这才算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
然而后面用同样的字体写下来的种种罪行和一个个带着头衔的名字,实在让人浑身发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岩听见楼下有开门的声音,知道是周行川回来了,于是迅速把东西收拾回了柜子里。
周行川看沈岩下楼来,问:“你怎么在这边?”
又看了一眼他的打扮,“我下课还想过去等你来着,但是你们班教室人都走光了,你没去上课?”
沈岩摇头,“没有。”
沈岩翘课是很少见的,周行川问:“那干什么去了?”
沈岩故作无事,道:“昨天梁哲师兄不是找我么,给了我一些他的学习笔记,我看着就忘记去上课了。”
周行川直觉这说法有些不自然,但也没说什么,道:“那过去吃饭吧,我打包了外卖。”
“嗯。”沈岩走向屋外,周行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末晚上,周行川趁着沈岩正在上家教课,站在阳台上,犹豫几瞬,还是拨通了手机上的一个号码。
要是不弄清楚,他觉得自己都没办法睡个好觉。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
“喂?”
声音有点嘈杂,似乎是在大街上。
周行川问:“上次让你帮忙查的那个人,最近跟‘响’还有来往吗?”
那边顿了一下,嘟囔道:“怎么一个两个都在问这个问题。”
周行川问:“还有谁查沈岩?”
“咳咳,”那边道,“客人隐私……”
“加五千。”
“就是莫蔷啊,那个白富美。”
周行川沉默了一瞬,“她问这个干什么?”
“谁知道呢,”那边道,“反正结果是没有,沈岩已经很久没去过‘响’了,应该是跟那边断干净了。”
“我知道了,”周行川道,“钱待会儿打到你账上。”
他挂断电话,回头看向二楼房间,沈岩还待在书房里没有出来,家教还有半小时才能结束。
没有联系,那就好……他想。
沈岩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周行川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用平板正在看什么。
他倒了杯水润润嗓子,走过去问:“在看什么?”
周行川举起来拿给他看,“田昕拍的复盘视频。”
“对了,”沈岩拿出自己的手机,“我这里还有最开始的时候拍的视频,可以拿出来对比看看。”
一出戏演第一遍和第一百遍果然还是不一样的,沈岩看着屏幕上的以前的自己,眼神闪烁,台词不清晰,表情还很僵硬。
“这样看真是比以前好多了呀。”沈岩道。
“那是,”周行川补充,“也不看看是跟谁演。”
沈岩笑起来,知道他是在逗自己,放下水杯道:“我先去洗澡。”
周行川也放下平板,跟在他后面一起进去,“我们一起洗。”
沈岩反手推他,“那我去我那边洗。”
“算了算了。”周行川无奈。
沈岩笑道:“非要瞎折腾。”
周行川伸手捏他的脸,“我这是瞎折腾么,我还不是……”
沈岩被他捏得吃痛,拍开他的手。
“算了,”周行川想说什么没有说完,“肚子饿了吗,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刚才赶着上家教课,沈岩的晚饭只是匆匆对付了几口。
“还好,”沈岩道,“上次阿姨送过来的板栗炖鸡还有么,想吃那个。”
“那个都不能吃了,早上钟点工过来我让她倒掉了。”周行川道。
“啊,那好吧。”
“下次再煮给你吃。”周行川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
沈岩把手机放在桌上,正准备去浴室洗澡,此时手机却震动了一下,通知栏显示出了一条实时新闻。
【一男子携带自制炸弹进入地铁被逮捕,自称杀人抛尸要求警方搜查埋尸地点……】
他盯着这条新闻看了许久,点开之后试图从那张打了马赛克的图片中看出端倪。
接着他拨打了梁哲的电话,漫长的嘟声之后是系统提示无人接听的冰冷女声。
开始了吧。他想。
第33章 抹茶大福(1)
第二天来到排练场,还没到化妆间就听见里面很热闹。
沈岩走进去,还没来得及打听,就听旁边一个助演说:“难得第一场票就卖这么好。”
“对啊,我还以为两个没什么名气的学生主演,台上人会比台下多呢。”
“到底哪儿来那么多人买票啊,我听说戏剧学院这一届有名气的学生都没在这儿啊。”
“管他呢,有人买票就行了。”
“……”
大家议论纷纷,沈岩一边暗自心里高兴,一边也觉得奇怪,他们的票怎么会卖得那么好。
田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小声道:“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蔡营帮我们在话剧圈里宣传了,”周行川接着道,“第一场卖出去了三分之二的票。”
“对,”田昕感慨道,“这就是名编剧的影响力呀,什么时候我才能像蔡营一样啊。”
沈岩闻言,捏了捏手上被翻得卷边泛黄了的剧本,若有所思。
《白日梦》第一场公演定在两天后,不管是场地还是戏,他们都已经无比熟练了,沈岩做梦都能背出里面每一句台词,但还是觉得紧张。
这不是学院内部的小打小闹,下面的观众都是付了钱过来看的,而且是蔡营帮忙宣传过来的,势必对表演有很高的要求。
正式公演前夜,凌晨两点,沈岩半蹲在床边,胃部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仿佛是粗砂纸在摩擦着胃壁。
周行川伸手没有摸到沈岩,半坐起来问:“怎么了?”
沈岩满额头的汗,面色苍白,疼痛让他第一时间都没说出话来。
周行川慌忙爬起来,道:“穿衣服,我们去医院。”
沈岩艰难摆手,“不用,我有药,在隔壁,酒柜下面的抽屉里。”
周行川几乎是冲刺似的跑去拿来了药,倒水看着沈岩吃下去,“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沈岩摇头,嘴唇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不用,我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都说久病成良医,沈岩已经能够很清楚地分辨自己是由于什么原因导致的胃痛了。
“可能是我太紧张了,”沈岩挤出一点笑,“不是说,情绪连着胃么。”
周行川想起四系联考那时候,早上匆匆赶来的沈岩也是面色苍白,说是胃病犯了。
“你快休息吧,不然明天没有精神的,表现不出最佳状态。”沈岩反倒劝他休息。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周行川道。
他简直有些手足无措,站起来又拿了一块热毛巾过来给沈岩擦汗,“给你揉一揉会好一点吗?”
“不知道。”沈岩回答。
“那试试。”周行川把手伸进沈岩衣服里,慢慢给他揉着胃部。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沈岩真的觉得似乎好受了一些,他微微蜷了一下,把脑袋缩进被子里,额头抵在周行川胸口,像只小猫。
夜晚很安静,小区里不知道哪户人家,一对男女正在争吵的声音,哭泣、嘶吼,远远地传了过来。
“谁家在吵架。”周行川道。
“嗯。”沈岩答应了一声,药物的作用让睡意再次翻涌上来,他伸手抱住周行川的腰,想让对方身上的暖意传到自己身上来,慢慢睡着了。
首演是周六的晚场,但是两个人还是起了个大早,沈岩的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看上去还是挺精神的。
按照指导老师的嘱托,先要出门买放在后台的慰问品。
周行川开车去了一家看上去很精致的西点店,一排的马卡龙摆放得非常漂亮,颜色搭配比起食物更像是装饰品。
“想吃什么?”周行川问。
“这个。”沈岩站在橱窗前面,点了点里面排着队的圆圆胖胖的大福。
店员妹子站在里面,问:“有草莓、抹茶、巧克力,还有榴莲口味的,要哪种呢?”
“抹茶。”沈岩道。
“每种拿10个吧。”周行川补充道。
“需要这么多吗?”沈岩疑惑。
“当然,多出来总比有人没拿到好,”周行川看着另一个店员正在把各色各样的其他点心往里面装,“……这个麻烦每个都分开包装一下。”
带着几大袋子的点心到剧场的时候,时间还是挺早的,休息室里只来了几个人。
比起他们这种新人的紧张,剧场的专业演员们要自如得多,并不着急赶着提早来准备。
两个人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公共茶水间,这里已经放上了田昕的慰问礼物,奶茶一杯一杯堆成小山了,旁边还贴心地用便利贴区分好了有糖无糖、有无加料,细心得不像是田昕的作风。
来到舞台,道具组已经就位,正在逐一检查,田昕从角落里冒出来,绕着沈岩和周行川打转,一遍道:“没什么问题吧?放轻松放轻松,你们一定会表现得很好的。”
周行川笑道:“我们没事,倒是你,别这么紧张了。”
田昕深呼吸两口气,把头搁在周行川肩膀上开始嘤嘤嘤,“怎么办,我好想哭,我的剧真的登上大剧场了。”
旁边同行的女孩子把她拉到一遍,道:“你就别给主演压力了,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越接近开演时间,来的人就越多,演员们也陆陆续续到齐了。
沈岩开演前想着要去倒杯热水吃止疼药,经过剧场二楼的走廊,正好能够通过透明的落地窗看到楼下观众正在准备排队入场。
他们并没有留意到二楼有个人正看着他们,大多都是手里拿着纸质的门票,互相交谈着。
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偶尔也有几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长辈,不比旁人的喧闹,默默地站在原地。
“很奇妙对吧。”周行川站在他身边,道。
“嗯?”
“这些人都是为了看我们而来的,他们愿意付出时间、付出金钱,来看我们的演出,这种感觉好奇妙。”周行川道。
“是啊……”
“我以前选表演系,是喜欢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喜欢聚光灯打在我身上,喜欢偌大的剧场里,只听见我的声音,”周行川看着楼下,慢慢道,“不过现在才知道,能够站在灯光中心,需要付出多少倍努力,需要担起多少责任。”
沈岩没有说话,但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上的杯子,周行川回眼看到,笑了一下道,“我错了,不该在马上就要开场的时候说这种话,没事的,我们按排练的时候怎么做就怎么来。”
沈岩勉强一笑,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知错了那就去帮我倒杯水。”
晚上八点,剧场灯光准时熄灭,开演了。
演一出好戏是很难的,剧本、台词、演员、道具、导演……想要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诸多条件缺一不可,但只要少了一样,就会如同鸡肋,食之乏味弃之可惜,甚至让观众坐不到剧目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