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淮发现之前走掉的小朋友现在又红着眼回来了。
他不做声,只是看着。
沈白舟看着他平静的神色,有些气人。没有在窗户外面跟他讲话,径直推开教室门走了进去。
他实在是不懂,于是就问陆时淮:“你明明可以告诉我你去了,为什么要像刚刚那样说?”
陆时淮没回答他,只是问道:“谁告诉你的?”
沈白舟吸了吸鼻子,说出来的话带有浓浓的鼻音:“那个哥哥告诉我的。”
陆时淮倏地沉厌厌抬起眼睛看他,沈白舟睫毛上被濡湿,上面还沾着点点莹润的泪珠。眼睛是哭红的,鼻尖也是红的,就连本来是淡色的嘴唇现在也是红的。
不知道是触动到陆时淮那根神经,他眼眸暗黑,鸦羽般的睫毛眨了一下。恍然间他伸出漂亮的手指抵在沈白舟唇间,仿佛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波动起伏的情绪:
“你叫他哥哥,叫我也是哥哥。”
“那以后从你嘴你溢出的这声哥哥。”陆时淮冷漠的眸子扫向他一眼,手指在小孩的唇间按了按,力度不大并不疼。
“是叫他还是叫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沈白粥:叫你啦!
攻有病,所以大家理解一下。
第7章 星光
“那以后哥哥只用来称呼你,其他的都不这么叫了,这样行不行?”小孩仰起脑袋看他,眼神笃定,一字一句说道。
时间距离那天已有两三天,节假日也过去了大半。没什么要处理的事情时,陆时淮在家基本上待上一整天。
而陆琛只有在星期五的时候会在这边待上一小会,其余人除了准备用餐和汇报事情,基本上不会打搅他。
整栋别墅里十分安静,仿佛跟没有人一样空落,像极了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幽灵别墅。
陆时淮心里藏着事,书看了大半天也没见翻过几页,他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份鉴定,证明沈白舟跟陆琛的亲子关系。
上次原本以为是跟踪他们的人,没想到是来调查那个小孩的,要不是当时陆时淮停留在那个路口,估计到现在都发现不了。
既然这样的话,陆琛到这个地方来,到底是故意还是巧合?自己做的那份假报告单能瞒这群人多久呢?
陆时淮将抽屉合上时,里面发出几声玻璃球碰撞的脆耳声音。
陆时淮收敛住情绪,窗户那边传来小孩女人吵闹的声音,他起身将窗户关上再次回到位置上思考事情。
*
沈白舟很不想再看到褚学丽他们,上一幕在他们家的事情仍然记忆犹新,仿佛才刚发生不久。
褚学丽笑容满面带着孩子往屋里进,她老公还在跟褚叔叔寒暄,秋雅则是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白开水。
他们这离得近,过节经常来回聚在一起聊天打牌,这不国庆七天假刚好串个门一起玩。
沈白舟在二楼上看着他们笑,心里不大是滋味,更不想去喊他们。
沈白舟以为秋雅会让自己下去,礼貌性喊个称呼,可是秋雅没有,只是在下面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后,上楼让沈白舟写作业。
国庆虽说有七天假,可是六天都用来写作业!
沈白舟写了一会儿玩起遥控飞机,忽然想到什么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拿起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写完后越看越满意,立刻跑了出去准备操作。
褚乐和两个哥哥在楼下看电视,看见沈白舟后相互打了声招呼,褚风问他:“你去哪儿?”
沈白舟头也不回,兴奋说:“我去找哥哥玩!”
褚学丽在旁边有点诧异:“白舟还有哥哥吗?”
秋雅笑着解释:“隔壁的孩子,舟舟有点黏他。”
“隔壁?”褚学丽想了想,“我记得右边那户人家没孩子啊!”
“是左边那家。”
“住着别墅的那家?”那栋别墅可是她亲眼看着建成的,那么漂亮的一栋大房子,就连种植的花卉都是大几千一盆的品种,其家底深厚更是不用多说。
褚学丽想了想,眼神往褚风褚飞那边多看了两眼,有意想让他们跟着沈白舟一块去玩,说不定一来二去就熟了,如果能进一步能到赏识那就更好了。
褚风两兄弟倒是不乐意,小孩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在这边玩得挺开心的,为什么非得跑去别人家玩。
几个回合见两孩子还是不听她的,褚学丽只好作罢。
陆时淮本来是准备休息一会儿的,书刚放下,房间里没来由地飞进一架小小的格外眼熟的飞机,在里面横冲直撞地转了几下又降了下来。
下面还用胶带贴着一张纸条。
七歪八倒的字写的一句话。
——哥哥,我能来你家玩吗?
陆时淮将飞机放到书架上,等小孩自己来取。他将桌上的沙漏倒过来,看着细碎的沙从窄小的缝隙里滴落,心里计算着时间没到五分钟门被轻轻地敲响。
沈白舟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
开心的,快乐的,喜悦的,不带有惧怕的声音。
“哥哥,我来拿我的小飞机啦!”
时间恍若与一个月之前的场景重合,那时的陆时淮还会冷着声警告他,让他下次注意点。
可这次不一样,陆时淮将沙漏放置一边,与往常一样坐在屋内等待着下一秒钟小孩的到来,这次是他主动开的门。
一半是因为阴谋,那另一半又是因为什么呢?
沈白舟不知道陆时淮想什么,他手里还拿着作业本,等陆时淮稍微给他开了一条缝就溜进了房。
“哥哥,你的床好大啊!”沈白舟一进门就看见陆时淮的大床,黑色的床单铺在上面,跟它主人的性格颇有些相似。
骤然一看,沈白舟突然有点嫌弃自己的小床!来回折腾都还会碰到墙!
“不是来写作业的?”
沈白舟讪讪,将自己的作业高高举起,他拿过来的是练字本,因为放长假,语文老师特地布置说要写三面的字。
这可恼死沈白舟了,他向来讨厌写字,更何况是要写三面。
他叹了一口气,将本子摊开在佣人给他准备的凳子上,拧开笔盖写了一行字。紧接着又从裤兜里掏出几颗糖,撕开其中一颗的包装纸。
糖果被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滋味从口腔里蔓延开来,一开始本就不情不愿的情绪被消散了很多。
舌头把糖果搅来搅去,含在嘴里还没有几秒沈白舟就直接把糖嚼碎,这是他一贯的吃法,不到一会又从包里拿出一颗,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你是来写作业的还是吃东西的?”身旁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句。
沈白舟嚼了嚼糖咽下,舌尖上还残留糖味,他小脸有点无奈,向陆时淮说道:“可是我好讨厌写字,练字又苦又累,总是把一个字写很多遍。可糖是甜的,刚好能中和一下。”
陆时淮瞥他一眼:“歪理。”还挺能说。
两人待在房间里近三个小时,沈白舟肚子又有点饿了,开始咕噜咕噜叫。
可陆时淮在家是没有吃午饭的习惯,只好把管家喊过来,让他去备一点吃的。
“伯伯!”沈白舟看到他后开心地打了一声招呼。
管家笑着应声,向厨房那边传递消息后,又去拿了一点零食饼干过来应急。
沈白舟望着桌上一大堆的零食,看得人是眼花缭乱。包装纸上都写着他看不懂的外国字母,不过看样子倒是挺好吃的。
“吃吧。”陆时淮说。
那我就不客气啦!
沈白舟从里面吃了一块巧克力夹心的饼干,饼干很酥,里面似乎还裹了一层蜂蜜,吃进嘴里仿佛糖果融化在嘴里一般。
外面有人进来在陆时淮耳边低声说了句话,似乎情况有点紧急。
“出去说。”陆时淮看了沈白舟一眼,带着人出去谈事。
沈白舟吃着饼干舔舐手指,也没发现之前坐在他旁边的陆时淮早已没了身影。他从零食小山堆里找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用牙齿小口咬开包装,一口咽进嘴里。
由于吃得太过舒服,沈白舟眯着眼睛嚼着,只觉得口中的巧克力被咬碎后,里面淌出一点像是糖汁又像是酒水的液体,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沈白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好吃,又甜还不腻,宛若猫咪一样继续用爪子去扒刚才吃过的零食。
连吃五颗后沈白舟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怎么吃完零食,天都开始转了?
他整个人有点晕晕乎乎的站起来,跟喝酒喝麻的人竟然还有几分相似。沈白舟走了两步后,就瘫在地上双腿呈八字型。
陆时淮踏进房门就闻到一股不太浓郁的酒味,他眉眼细微地蹙起,视线往房间里一一巡视却没看见沈白舟的影子。
他走到桌子面前,垃圾桶里装着一些零食的包装袋,其中最上面的写着“liqueur chocolate”。
相似的包装还有四五个躺在垃圾桶里。
陆时淮起身去浴室看了眼,又去阳台看了下还是没找到人。他视觉敏锐,很快注意到阳台一角摆放的花卉旁边,散落的浇水壶和地上的一滩水迹。
陆时淮顺着水迹的方向走,最后停在自己的衣柜前。
等他靠近了些,还能听到传来的轻微呼吸声。
陆时淮把柜门打开,小孩此时正双手搭在膝盖上,脑袋歪歪地靠在一边柜上,脸上呈现出不太正常的潮红,鼻子一耸一耸的,整个身子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
令人格外注目的是他头上还残留的些许水珠。
陆时淮伸出手欲将小孩拉出去,谁知沈白舟竟然睁开眼,动作有些挣扎的躲开。
小孩眯着眼凑近陆时淮,仿佛在辨别他是谁,谁知酒意上头沈白舟还朝陆时淮打了一个嗝。
陆时淮:“……”
浓烈的酒气朝他脸上席卷而来。
“哥、哥哥。”沈白舟迷离着眼睛小声呼喊道。
“呵。”陆时淮一声冷笑,干脆松了手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白舟扒拉了几下有点湿的脑袋,外面阳光明亮,让沈白舟一直处在黑暗中的眼睛有点刺眼不适。
沈白舟蜷缩起身子往后面退了退,对着陆时淮说:“哥哥,能不能帮忙把柜子关上。”
沈白舟边说边解释,“我刚刚在外面给我的叶子、浇浇水水,还有晒晒太阳。”他在提到浇水时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喏,给你看!我的叶子!”
“不过现在到了晚上,我马上要进行呼吸作用啦!”
“?”
沈白舟说着话,可脑袋昏昏沉沉的下一刻就扑倒在陆时淮肩上。
陆时淮感受着怀里小孩呼出的热气,他凝视沈白舟熟透的脸蛋,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脸。
呵,还醉得不轻。
第8章 火光(补更)
沈白舟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下午两点,正是太阳光刺眼的时候,还好白色的窗帘被拉上,屋内光线适度,沈白舟一觉睡得极其舒服。
他打着哈欠起来,房间里没有看到陆时淮,可能是忙什么事去了。沈白舟看了眼时间,又盯着自己一面都没写完的作业,心里忍不住默默流泪。
零食倒是吃了一大堆,作业却是一丁点都没怎么写。
他要怎么回去给妈妈交差呢?这么一想沈白舟就脑袋疼。
他收拾好作业准备回去,顺便再走之前跟陆时淮打一声招呼。沈白舟往外面走时发现门没有被完全关上,只是留下一道小缝隙,屋外的声音这条缝隙里传了进来。
“到时候过怎么处理吗?”
“全听您的安排。”陆时淮说道。
“您这次回来是专门为这件事吗?劳烦您费心。”少年继续说着。
男人继续说了什么沈白舟没太听清,脑子里都被“25号的生日”给占据了,以至于陆时淮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毫无察觉。
“听多久了?”陆时淮面无表情问他。
“就一会儿。”沈白舟小心翼翼看着陆时淮,“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呀?”
陆时淮低头看着这个轻而易举就能勘破他情绪的小孩,极快地转变情绪,又重新恢复到之前淡然的面孔:“没有。”
沈白舟想起了之前第一次看到陆时淮,他手背上全是刚留下的伤口,狰狞可怖。
他想再接着问,可是陆时淮不给他机会了。
“我有点累,你今天先回去吧。”陆时淮这样说着,反正沈白舟本来就是打算要回家来着。
“哥——”沈白舟有点不满,想要接着问清楚,可陆时淮态度很坚决,甚至替他把门打开。
临走前,陆时淮还将那一堆零食用袋子装着,塞进了沈白舟的怀里。
沈白舟走后,陆时淮的房间就又跟以前一样,冷的,死的,不会说话的。
他五岁起被陆琛从孤儿院里挑了出来,可是被挑出来的不止一个,他们之间要面临着数不清的训练和淘汰,相互撕咬,追逐。
最后落下的永远得不到好处。
陆时淮对外名义上是陆琛的孩子,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而继承人向来只需要武器,而不需要接受更多的感情。
他从抽屉里拿出小型录音器,带上蓝牙耳机,点击播放。
“当年夫人怀孕难产,生下孩子后就去世,可当时孩子体质病弱,在医院观察几天后说可能活不过一年,结果还没到一个星期那孩子就没了呼吸。”声音的主人听着有些岁数,说起话来还有些细微的发颤,喉咙里更像是卡着一块痰似的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