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踉跄间,大妈非常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堵着我们这些上帝的门,人超市生意受影响你负责吗?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搞些有的没的。”
那记者听到这话显然也猜到大妈在针对他,当即也非常不服气:“怎么就不是正事了?死了一个人呢!”
“那警察不是在好好调查吗?”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出声反驳,“你跑来这里采访陆予能干什么?除了在网上带波陆予的节奏,还能干什么?你倒是说说啊。”
记者脸上表情一僵。
傅云朝站在陆予身旁,他的手中像那位大妈一样拎着菜。塑料袋里有绿色的蔬菜悄悄冒出一个尖,过于接地气的动作令他看上去温和极了。连被这双眼睛注视着都感觉不到威胁,直到他唇角的笑意逐渐深邃,眼中的漆黑染上浓郁的深红。垂眸将陆予的五指扣进掌心里,安抚似的抚过他的指骨,傅云朝轻声道:
“比起陆予,我想作为未婚夫的我可能更想报复邹粲。”
记者原本被路人们说的有些尴尬,此刻陡然听到这话,脑袋倏然抬起,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了傅云朝——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要是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将新闻引导成:傅云朝亲口证实与邹粲不合,疑似为情报复,导致邹粲死亡。
然而傅云朝却只是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不过,如果有这个时间,我更愿意多杀两只异种。”
说到这儿,那些显得格外不耐的路人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
“真是的,真当人陆予跟你一样。果然,人和人之间都是有差别的。有的记者知身前往战场,有的记者为了一点热度脸都不要了。我呸!”
年轻记者:“……”
那大妈忍无可忍,往陆予面前一站,身体立刻挡住了记者妄想前进的想法,冷嗤一声道,“采访你个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要采访陆予是吧?你从我这儿过去。”
话刚落,大妈的身后便多了很多人。
记者:“……”
草。
神经病吧?
不就是一个采访吗?
整的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尽管在此之前他确实很想借助陆予完成今年的kpi。
多亏了正义路人们,陆予和傅云朝毫不费力地从大门口走到了停车场。傅云朝将手里拎着的食材放进后备箱,他抬手时目光触及到正打开副驾驶车门的青年。从后侧方看去,青年微微俯下身,修长的脖颈中有一抹淡红色的印记自衬衫下如藤蔓蜿蜒而上。傅云朝的手指有点轻微的痒意,他不动声色地捻了捻,忽而开口:“其实没有这个转折。”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令陆予抬眸看去。
对上傅云朝那双深沉却漂亮的眼眸时,陆予瞬间便懂了。
——比起陆予,我想作为未婚夫的我可能更想报复邹粲。
这句傅云朝告诉记者的话。
是没有之后的‘不过’以及后半句的。
风带走了低沉的尾音,傅云朝浅笑:“我会亲眼看着鬼荧撕下他的皮肉骨头,将他一口一口吞掉。”
邹粲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作为黑暗产物的鬼荧的口粮。
对于傅云朝而言,他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好心。
他不是个好人。
就算他曾经是个好人,那三年暗无天日,只有生与死的生活都足以将他彻底逼入深渊。他只是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傅云朝曾在深夜望着漫无边际的黑色幻想过,如果他没有遇到陆予,如果他只是单纯的从那个世界回来,发现父母死在了车祸里,发现哥哥失踪疑似死亡,他会做什么——
他会看着傅鸣在洋洋得意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拧断他的脖子。
除此之外呢?
好像没了。
哪怕异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给予对方多余的眼神。
没了家人,这个世界在傅云朝的眼中已经彻底暗了。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甚至比那三年更不如。那三年里好歹有家人作为信念支撑他的生命,现在呢?还剩下什么吗?什么都不剩了。
异种,人类,在他眼里与地面的尘埃一样。
有阵风吹来就在他眼前浮起,露个面,
没有风,那就当不存在。
让他出手对付异种,更像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傅云朝翘起嘴角,他的目光深不见底,“但现在不一样了。”
略显突兀的一句话。
傅云朝走到陆予身旁,五指塞进陆予的五指之中,他俯身看向怀里的青年,目光细细描绘着陆予如风雪雕刻过的五官。
他轻声道:“我们要结婚的。”
陆予说过,他们要在所有事情都解决以后结婚。
从此被傅鸣和陆鸿维不怀好意指定的未婚夫夫就要变成名正言顺的伴侣。在傅家父母保险箱里看到过的结婚证也会出现在他们的家里被精心保管。
以后他可以跟所有人介绍——这是我的丈夫陆予。
傅云朝在那一刻才清楚的意识到原来他剩余的那么多年生命还有其他的作用,他还有另外的责任要担起来。
那大概是,你要保护世界,我来保护你和世界。
第71章 Y市
黑色迈巴赫在清河小区门前转了个圈又很快驶离。除了在超市门口遇到的记者,清河小区大门前竟然也有不少正在蹲守的年轻人。陆予坐在副驾驶座上隔着一扇单向的窗户望出去时,甚至还能看到有记者在采访门卫大爷。
他敛下眼眸,与傅云朝回了岐山凶宅。路上花费的时间太长,抵达凶宅时晚霞已经尽数消散,天穹之上继而铺起了一层浓浓的陈灰色。
傅云朝拎着菜走进了厨房,陆予便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安静的客厅内缓缓响起温柔舒缓的音乐声,淡淡的熏香没有刺鼻的味道,反倒令人心神都清净了几分。张弛的消息是在这个时候发过来的,是很简单的一个链接。
陆予垂眸看去,指尖轻轻一点。
页面跳转之后露出了全貌,赫然是一个叫做异能者happy的论坛,而张弛给他转发的帖子带上了他和傅云朝的大名。
【兄弟们听说了吗?今天陆神把特殊部门一干兄弟全打趴下了。季哥不止没有给他们找回场子,还让他们今晚别睡了——好好训练】
1L:还有人不知道?这事儿都传到我们部门来了。
2L:兄弟们,季哥为什么不给他们找场子?还不是因为季哥聪明。哪个想不开的要和陆神打,你爹妈辛辛苦苦养你长大,怎么脑子没跟着一起长!
56L:这是关键吗?关键难道不是傅少对陆神说了什么导致陆神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76L:说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傅少一定是蓝颜祸水[微笑]
87L:终于有人跟我一样的想法了。我还觉得傅少这个人假的很!你们看他平时老温和一个人,还总是笑盈盈的,但我觉得他的心应该比黑墨水还要黑!
89L:@87L这话你都敢说?@张弛每天都在加班异种什么时候死完,哥,快把这留言转发给陆神看看。
90L:狗东西你要不要脸!
……
张弛估摸着时间,觉得陆予应该将帖子内容看完了,才悄悄问他:所以你今天怎么下那么狠的手?
张弛当时将傅云朝送到训练场便有事离开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场。后面只听那些异能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说着自己都没靠近陆神,就被那个黑雾撞飞了十几米远。
张弛当时想的并不是——我艹!陆予好猛!
而是:幸好我没想着跟陆予切磋请教,幸好我不是个异能者,否则我起码得飞一百米。
如今倒是反应过来。
很快,他也收到了陆予的回复:傅云朝受伤了。
张弛:……?
张弛:你确定是傅云朝?你确定是真的受伤?傅云朝怎么可能受伤?他们说自己根本就没碰到傅云朝的衣角,你知道吗?
陆予偏头去看厨房,男人下厨时衣袖弯起,黑色衬衣看上去松松垮垮的,但浅色的围裙勾出了他修长劲瘦的腰和长腿。目光往上,男人手中端着一盘可乐鸡翅,注意到他的视线后便道:“可以洗手吃饭了。”
陆予嗯了一声,将脑袋扭回来,并回复张弛:知道。
张弛:“?”
你知道他们没碰上傅云朝的衣角,那傅云朝怎么会受伤的?
不等张弛准备措辞询问,陆予便像是猜测到了他的想法:自己划的。
张弛连连读了三四遍,终于明白了——傅云朝自己划拉的伤口,陆予明明知道还冲冠一怒为蓝颜。
这他妈真是祸水啊!陆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能这么纵容他!你知不知道有的人越纵容越无法无天!
但这些话心里想想就得了,说是肯定不敢说给陆予听的。
只是在和陆予说再见之前,张弛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也不要老是纵容他呀!有损你一家之主的威严!
陆予:“……”
按掉手机,傅云朝也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男人身上的围裙还没有撤下,双手撑在沙发上微微俯身,目光在‘一家之主’四个字上一扫而过,却并未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只是似笑非笑道:“怎么,张弛跑来打小报告?”
“不是。”陆予将手机放到一旁,目光直直望着男人,语气平静,“指责你蓝颜祸水。”
若是张弛在现场听到这么句话多半要上蹿下跳,谁他么指责傅云朝了,谁还敢指责傅云朝!他就是单纯的感慨,感慨!
被感慨的蓝颜祸水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唇角藏着笑意:“下次再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蓝颜祸水。”
蓝颜祸水准备的晚餐味道非常好,陆予安静地吃掉了大半。将筷子放下前,他低声道:“以前看他们吃,我还挺羡慕的。”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座单纯的宅灵,时常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他会安静地观察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那些模样漂亮,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盘盘摆在他的面前,陆予只能眼睁睁看着。但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毕竟他也没有尝过味道,不知道有个词语叫食髓知味。
现在不一样。
“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傅云朝将碗筷收拾掉,深邃的眉眼在温暖的灯光照耀下多了几分莫名的温柔,“你男朋友什么都会。”
顿了顿又补充:“等空了还给你做小蛋糕,做奶茶,做炸鸡。”
只要是陆予想吃的,他都能做。
“芋泥啵啵奶茶也会吗?”
“会。”
…
夜晚降临,穹顶之上却并未只有暗沉的黑色,闪烁的星光与皎洁的月色缓缓落在岐山之上,照亮了墙壁。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照出两道相拥的身影。陆予的注意力落在手机上,大半夜了贺锡儒还让他上网看看。陆予登陆了微博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将今天超市门口发生的一切都上传到了网上。
倒是那位记者没能得到陆予的半点回复,因此不见他的的身影。
打开评论,大部分都在喷记者。
至于陆予,不是没喷,是没敢喷。
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傅云朝趁着男朋友洗澡的时间以自己的微博账号发了一条微博,大致内容便是会对网络上不经过任何证据便污蔑陆予是邹粲案凶手的网友提起诉讼。一开始还有黑子没当回事,结果没多久后官方也发布了声明,言明网络非法外之地,肆意妄为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希望在具体情况调查出来前,大家都保持中立的态度。
再然后,大概就是有人p出了自己收到法院电话等内容,证实傅云朝那些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陆予捏着手机眨了眨眼睛,夜晚之下他的声音都像是融化的风雪,带着几分温和,不似往常的料峭与凛冽:“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善良。一座凶宅,从来不会放过伤害自己的凶手。”
“相比之下,还是我坏一点。”
傅云朝的薄唇贴着他的后颈,说话时会令陆予感觉到一阵酥麻的触感。他眯了眯眼睛,强行忍住了想要逃避的想法,只是轻轻地偏了偏头。透明玻璃上印出了两人相拥的景象,他的手指虚虚搭在傅云朝的手臂上,低声道:
“我刚诞生的时候,正是这座宅子血流成河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于混沌之中苏醒,望着被染红的一切,无知和浑噩之中只感觉到浑身激动的颤栗,那是喜欢的感觉。他嗅着那股令人着迷的血腥味,殷红的舌尖舔过指尖残留的血,更大程度将内心那种凶残和暴虐扩大。
可是后来,途径百年,这座位于岐山之上的凶宅孤零零地坐在山头,听着风声雨声鸟鸣声,心头逐渐平静。
再后来,别人只听说这座岐山凶宅发生过多少恐怖的事情,他看得更多的却是温馨和喜悦。男人搂着妻女,一家三口随着女儿的长大变成了一家四口。没多久之后又变成了一家五口。女儿和夫婿琴瑟和鸣,男人和妻子含饴弄孙。
一代一代更替。
“其实我一开始是有模样的。”陆予道,“刚刚苏醒时便是人的样子。不过后来发生了一点意外。”
陆予在男人怀里转了个身,目光平视时只能看到傅云朝的下巴。手指轻轻蹭了蹭,顺着下颌线一路滑至喉结的位置,轻轻地按了按。
在傅云朝的手倏然按上他的手时,陆予忽然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时风雪般冷淡寂寥的五官瞬间染上了稠艳,生动耀眼过山间绽放的花束,他低声道:“主要是好事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