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彻底被困在这片林子里了。
江天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努力了一会儿,终于从头顶蹦出两只毛茸茸的狗耳朵。
犬耳的听力被人耳强多了,江天屏气凝神的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风声和猫头鹰咕咕的叫声,没有其他的声音。
也许是手电筒太耗电,又或者是老天爷故意为难他,过了一会儿,手机居然没电关机了,江天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过这并不是大问题,江天有着一切野外求生的本事,他从地上捡了一根半米多长树枝,然后将拇指与食指并在一起,轻轻捻了捻,一簇细小的火苗忽然窜了出来。
江天把树枝前端凑过去,引燃了,然后举着这个简易蜡烛……或者说小型火把,随便选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有时候江天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不知好歹,明明现在的邵行对他那么好,自己却还是跟他吵架冷战。如此任性,可能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故意报复他似的,忽然天降大雨,瞬间浇灭了江天手里燃烧的树枝,顺带着把他也浇成了落汤鸡。
雨水顺着头发不断的滴落下来,江天看着手里剩下半截黑黢黢冒白烟的树枝:“……”
果然他要和花一朵生同衾(仅指昨晚)死共穴了吗?
感觉好烦。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树枝上,打在宽大的叶子上,落入泥土之中,没一会儿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泥水坑。
江天莫名的焦虑起来,其实他本身对丛林并没有惧怕感,毕竟他小时候经常去荒野里玩,已经很熟悉深山了。
只是心里总有种焦躁不安的感觉,让江天很紧张,当天际忽然亮起一道白色的闪光时,江天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不安了。
因为下雨天,会打雷。
轰隆——!
一道惊雷在天空中炸响,凭空劈下,雷声震天动地。
在野外的树林里看见打雷,比在屋子里要更可怕,江天的腿一下子软了,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泥土弄脏了他的裤子和衣摆。
雷声一声接一声的劈下来,一路摧枯拉朽,声势浩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生生撕裂一般。
“唔…”江天迅速的捂住耳朵,把自己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太可怕了。
孤身一人,在这种毫无遮蔽的野地里,雷电交加,好像下一秒就要劈在自己身上。
江天后背紧贴着树干,浑身发着抖,竭力将自己塞进树干的凹陷之中。他知道这样很危险,因为高高的大树是最可能被雷劈中的东西。
但是他没办法,他必须努力把自己藏起来,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恐惧。
“主人…”
江天的本能让他喉咙颤抖着,发出带着哭腔的微弱求救:
“救救我……”
……
下雨了,但是江天还没有回来。
邵行独自站在村口的石碑旁边,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却在即将落到他身上的时候,被一个隐形的屏障给挡住了,奇妙的改变了原本的下落轨迹,向两侧流淌而去,甚至连他的发丝与衣角都没有被沾湿。
邵行面色阴沉的盯着远处黑漆漆的山林。
从他们吵架分开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而比他更早踏上返程的江天却没有回到村子,毫无疑问他是在山里迷路了,而且更糟糕的是,打雷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江天害怕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
江天害怕打雷,就跟曾经害怕他一样,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想想也是,江天被野雷烧伤的时候,虽然伤势不重,但毕竟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心智也不成熟,甚至搞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有又吵又亮的东西故意从天空中跑下来弄疼他。
恐怕从那时起,雷声在他心里已经和疼痛、死亡等负面词汇划上等号了。
童年阴影这种东西真说不清楚有多大的威力,反正在那些年里,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只要一打雷,江天就会异常的乖巧听话,生怕邵行不高兴,把他扔出去——邵行毫不怀疑,甚至能以此要挟让他主动爬上自己的床。
封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低声道:“主人,需要我进山去找他吗?”
邵行拿出手机,点开定位软件看了看,仍然没有信号,也连接不到江天的手机。
他微微叹了口气,抬脚向山里走去,“一起去吧,分两路。”
……
雨势渐小,雷声也逐渐停了,江天终于有勇气从那个勉强能被称为树洞的树干凹陷中爬出来,站在一块较为干净的石头上,拍了拍身上的土。
虽然不打雷了,但是小雨仍然淅淅沥沥的下着。这种毛毛雨本来是不碍事的,但是江天已经被刚才的大雨浇透了,衣服全被打湿,夜里山风又冷,冻得他直发抖,甚至有些要发烧的迹象。
江天搓了搓冰凉的手,去树底下找了几根还算干燥的树枝,用藤蔓绑在一起,然后打火点燃了它。
火虽然微弱,但是能照亮脚下的路,还能给被雨淋湿的人带来几分温暖。
就是这个毛毛细雨太讨厌了,不但让他愈发的冷,还可能弄灭他的火把。
江天忽然想起来以前邵行教过他防雨的屏障,就是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制造出来。
江天抬起手举过头顶,掌心向上,手指发力,努力的想象着一把雨伞的样子。
过了几秒钟,一个薄薄的透明罩子出现在他的上方,只不过……有点儿漏雨。
简单来说,如果邵行随手弄出来的防雨罩像军方的防爆盾牌一般坚固的话,江天弄出来的这个,就像是网上买的五块钱两把还包邮的劣质雨伞,而且还是千疮百孔的那种。
真是没有比这更真实的买家秀和卖家秀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江天就顶着这个满身是洞的悬浮透明罩子,手里拿着自制的简陋火把,继续没头没脑的往前走。
正在担忧自己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时,江天忽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团亮光,橘黄色的,晃晃悠悠的漂浮在半空中,好像有人提着煤油灯走路一般。
江天以为是有人来找他了,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前走,想要和他汇合。
不过在距离对方十几米远的时候,江天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立刻停住了脚步,警惕的盯着来人。
那居然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梳着两个麻花辫,身穿一条红裙,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因为灯光的缘故,她的脸上好像笼罩着一层黑雾似的,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但是江天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个姑娘的红裙之下空荡荡的。
她没有腿!
一瞬间,江天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后脖子阴风阵阵,寒意入髓。
撞鬼了…
那姑娘还对他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的煤油灯,似乎是在示意江天跟上来,然后便转身向一个方向走去…飘去。
江天心里已经慌了,扭过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跟着鬼走吧,就是个正常狗也不会!
姑娘飘了几步,回身一看,见江天已经跑远了。
那盏孤灯顿了顿,似乎对江天不按照剧本走的举动非常震惊。
自古以来那些话本子里面,赶考的书生在林子里迷路,看到白衣姑娘不都会跟上去吗,怎么现在不灵了?难道时代不同了?
于是灯光又晃晃悠悠的过来了,非常执着的追着江天,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
江天跑了几次也没能摆脱她的纠缠,心说得了,我还是跟过去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吧。
反正一个是鬼,一个是犬妖,四舍五入也算是同行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江天定了定神,抬脚跟着那抹光走了起来。
灯光飘的不快不慢,江天若是放慢脚步,她就也慢下来等他,江天若是小跑起来,想冲过去看看她到底是哪路神仙,她也就飞快的飘了起来,似乎不想让江天看到自己。
就这么走了十几分钟,江天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的开口叫道:“知秋?”
那模糊的影子顿了一下,江天趁热打铁,“你真的是知秋吗?”
姑娘不答话,只是一昧的向前飘着。
江天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心里最后一丝害怕也完全消失了,他像一个路遇美女的小流氓,不死心的继续搭讪:“之前我们烧烤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你了,那到底是不是你,我看她跟你穿的同款啊。”
姑娘:“……”
“你要是知秋的话,那我去过你奶奶家,你奶奶的…咳,不是骂人啊,你奶奶的包子做得挺好吃的,我吃了一个。”
姑娘:“……”
“你们村长还说你心里有怨气,会害人,我当时就不怎么信,会回来帮奶奶做农活的小姑娘怎么会干坏事呢……”
姑娘的身影忽然不见了,连着那盏煤油灯的灯光也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
“哎?不是,虽然我有点儿唠叨,但你也不用跑了吧?”
江天心里一急,快步向前跑了十几米,抬头一看,只见前方就是文善村的村口,石碑静默的屹立在一旁,隐约可见村子里剧组架起来的电灯。
她竟然只是在为江天带路。
第五十五章 回到鬼城
邵行和封霆冒着雨在深山里找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后半夜,才无功而返。
然后一迈进他们的住所,就看见他们苦苦寻找的江天正半躺在床头,湿衣服已经脱了,身上裹着厚厚的碎花被子,露出来两只纤细光裸的手腕,手里捧着一碗热姜汤,一边吹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江天扭头看见邵行,奇道:“你怎么回来的比我还晚,难道你也迷路了?”
邵行:“……”
这个让他们冒雨苦寻了几个小时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敢轻轻松松的问一句:你也迷路了?
邵行长出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封霆先出去,然后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江天的头发,是湿的。
他微微皱起眉,“不是教过你避雨的法术吗,怎么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江天忽然有点儿尴尬,声音低了八度,支支吾吾的,“反正…就是…没太学会呗……”
邵行觉得有些无奈,想要训斥他两句,但是想想这只小狗估计也在漆黑的山林里吃过苦头了,更别提还孤零零的捱过了那场雷雨,于是邵行就心软了,神色缓和了下来。
他坐在江天旁边,看他把姜汤喝完了,就拿过那个碗来放到床头的桌子上,然后拉住江天的手,轻轻摩挲着他发凉的指尖。
邵行轻声道:“现在这里没别人,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不理我了吗?”
江天脸色忽然变了,他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对方捏紧了,动弹不得。
江天脸上露出纠结和犹豫的神色,过了好久,才开口道:“先把门关上…”
邵行深深的注视着他,身后的门忽然无风自动,啪地一声碰上了,这时候他们两个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独处。
门关上了,密闭的空间让江天放松了一些,但他也很难直白的说出那件曾经给予他巨大伤害的事情,所以他只是隐晦的说道:“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他没有明说,只是用食指在脸上轻轻划了两下,暗示他曾经干过的那件傻事。
邵行顿时明白了,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这些天来江天一直躲着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这次到这边来,我本来就是打算顺便带你回鬼城去看看的,因为…”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江天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似乎在戒备着、恐惧着什么。
邵行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带你回鬼城,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之后怎么选择,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江天有些犹豫,“回去…什么时候回去?”
邵行笑了笑,“现在吧。”
江天愣了,他看了看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很不理解,“现在?大半夜的?怎么去?”
“很简单,飞过去。”
邵行把江天连被子带人一齐抱了起来,向门外走去,顺便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低笑道:“你刚淋了雨,再受风估计会感冒,我就这么抱着你吧。”
江天:“……”
这不是马后炮吗?你抱都抱了,院门都出了,他现在身上除了被子就只剩下一条平角短裤,难不成要他大冬天里穿着一条内裤在地上跑?这不有病吗?
江天把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往邵行温暖的怀抱中缩了缩,算是默许了。
于是邵行轻轻松松的抱着他向村外走去,他腿长,脚程也快,没一会儿便走到了一处无人的悬崖边,不紧不慢的吹了声口哨。
江天正要看看他到底准备耍什么把戏,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翅膀扇动的声音,一个黑影压了下来,紧接着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
江天从裹紧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整了整自己被吹乱的刘海儿,眯着眼向上看去,“什么啊,直升机吗……?!”
话音刚落,江天就惊呆了,只见天空中盘旋着一只真真正正的四翼黑龙,看起来十分凶悍,比直升机要大多了,翼展足足十几米。
它双眼如同黄金一般灼灼夺目,身体上覆盖着黑色的鳞片,边缘处隐隐可见蓝光,尾巴粗壮有力,四爪锋利,是实打实的猛兽。
传说中龙是百兽之首,刻在基因里的恐惧让江天微微发抖,要是他现在有尾巴的话,估计就是夹在两腿之间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