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如春梦,奴且开怀饮数盅。”婉转戏腔绕梁不绝。
因为接下来是亲密戏,李先锋便清了场,让其他闲杂人等出去,张俊恒这个主演则留了下来。
温阳下腰饮醉三斗酒,瓷杯衔口,玉指轻绕,面上透着股杨玉环醉酒百花亭的哀怨凄婉。
在他唱戏时,傅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边举杯下肚,眼中也生了朦胧醉意。
他放下酒杯,望向面前人的眸里多了几分痴迷。
“不愧是梨园台柱,云先生风采比之杨妃尤胜几分。”拍手赞叹之后,他一把搂住美人腰,又捉住温阳的手。
口中咬着的酒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后碎成数片。
温阳挣扎着念出台词:“少帅这是作甚?”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傅朝闭上眼凑在他脸侧轻嗅,“云先生真让楚某难以自持。”
“少帅请自重!”温阳语气染上严厉,眸中有冷光一闪而逝。
傅朝将他压在桌上,桌子受力翻移,上面的菜肴酒杯哗啦啦撒了一地。
一手搂住温阳细腰,一手捉住他腕子,傅朝埋在他颈间深呼吸一口:“云先生让楚某情难自已,无法自重。”
确定版的台词,与早先温阳拿到手的有些出入。
“少帅招招手即有一堆女娇娥献上芳心,何故贪我这男儿郎那几分拙劣姿色。”温阳抬腿欲踢,被他长腿控制。
念出这句台词时,他眼中是悲愤,是耻辱,是恼怒,更不缺对楚鸿生这个人的厌恶和怨恨。
“那些胭脂俗粉,哪比得过云先生的天人样貌。”傅朝接住台词,俯身在他耳边威胁,“云先生莫要忘了李家和梨园众人。”
对于堂堂拥兵数万的军阀少帅来说,想要杀掉那些人易如反掌。
温阳眼中逐渐没了光彩,他想起了在最困难时救他一命的梨园班主,想起了温暖过他心扉的师兄弟和师妹们,也想起了方才跟他约好私奔的爱人李湘玉。
他眼中迸发出耀人的冷光,又猛地黯淡下去,逐渐化为死水般的绝望。
感受到他杀意的傅朝也入了戏,冷哼一声,抱住他将他带到床上。
温阳也已全身心入了戏,仰躺在床上眼神麻木,像一具没有声息的傀儡,当傅朝倾身压下的时候也不为所动。
镜头在李先锋的示意下拉近,又突然推远,傅朝大手一挥,帐幔飘扬,遮住两人朦胧的身影。
而此时他的唇已印在温阳的唇上,两唇交叠的一瞬,温阳瞳孔放大,显然没料到他会真的亲到自己。
就这么定格了三秒,直到李先锋喊了一声:“咔!很好。”
傅朝才若无其事的起身。
温阳内心并不平静,他愣愣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来,又疑惑的看了傅朝一眼。
但傅朝面色平淡的很,看不出任何异样,直接出了房门去换衣服。
只是演戏时的一个吻而已,他有什么好在意的,温阳觉得自己不应该多想。
他前世虽为三连冠影帝,也曾为艺术献身几乎全裸出镜,但亲密戏这种基本上都是按错位来。
因为很少饰演沉于情爱的恋爱脑角色,所以他这种亲热戏也不多。
那个时候还曾有媒体提问,问他荧屏初吻会献给谁。
他当时的回答是:“如果有合适的戏,我想我不会对导演说不。”
只是他想不到,上辈子没有献出去的荧屏初吻,这辈子却给了好心帮忙来当替身的傅朝。
“趁热补一下楚鸿生从床上起来的正面特写,还有云川出门时的失魂落魄。”李先锋说。
换好衣服的傅朝去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自己唇上从温阳那沾过来的口红,他满眼都是笑意。
将唇上的艳色舔尽,他敛去眸中骤然而生的欲望,转身离开。
整个剧本他都看过,云川跟楚鸿生的亲热戏就这么一场。
忽然想起李湘玉和云川也有吻戏,他原本还透着些许愉悦的脸霎时间一黑。
带将军离开剧组之前,他又找李先锋谈了谈。
不过是被要求采用借位吻戏,李先锋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他的戏本就不是靠这些博眼球,所以这点小要求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
刚才傅朝和温阳的那场冲突戏让他高兴的合不拢嘴,真要让张俊恒来,绝对演不出他想要的这种感觉。
再次感叹了下,可惜傅朝不来演戏,李先锋摇了摇头。
傅朝离开之前,冷漠的目光瞥了眼柳甄,吓得柳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今天的事,让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做出彻底将温阳得罪的蠢事。
第49章 杀青宴
因为演员演技都在线,所以拍摄进度快速且顺利,让李先锋都很少有训人的空间。
这绝对是他拍摄期间,发火次数最少的一部电影。
对此他更加看重温阳,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许多场戏,其他配角都是在他的引导下入戏。
其他新人演员们也很喜欢温阳,温阳在和他们演对手戏的时候,还会额外照顾他们的情绪,让这些小配角也具有了鲜明特色。
那次的吻傅朝并没有解释什么,温阳随后也将其抛之脑后,只以为是傅朝太过入戏。
他也清楚,自己当时也入了戏,好像傅朝就是楚鸿生,而他就是云川本人。
傅朝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也会借着探班张俊恒带将军来看看他。
张俊恒说过两人的事,自称他和傅朝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再加上傅朝又是电影的投资人,来跟进一下进展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温阳将心理的那点疑惑打消,毕竟作为一个猫奴,能够经常见到将军,还是很令他开心的。
傅朝跟李先锋说着话,目光却总不经意追随着片场一身军装的温阳。
穿上军装后,温阳就不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戏子云川,而是浑身透着冰冷阴郁气息的心狠上将。
他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让跟他对戏的柳甄都被吓了一跳。
“李小姐找云某有何事?”温阳坐在堂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漫不经心用杯盖拨动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
他五官本偏柔和,但随着他眼神和气场的转变,没有人会将他与之前的梨园台柱混为一谈。
修容作用下,他线条在镜头中看上去冷硬深邃,还是以前那精致到无与伦比的五官,眉宇间却透着四九寒天的冰冷与阴沉。
眼尾轻撩,他嗤笑一声:“若无要事,李小姐自请回府。”
“云川哥哥——”柳甄这才回过神来,如果不是温阳这一声轻嗤,她连台词都忘得干净。
云川成为上将后,带兵消灭楚鸿生,成为燕京新军阀,而楚鸿生被他以绞刑当街杀死。
临死前楚鸿生留下一句「海棠身下死,做鬼亦风流」。
云川最终也没与李湘玉在一起,而是带兵奔赴在抗战前线,与侵犯华国国土的异族抗争到底。
李湘玉也上战场成为了一名护士。
这部电影有情感的纠缠,亦有战争的热血,最后所展现的是,儿女私情在国家大义面前不堪一击。
后面的几场戏都是外景,由于要拍雪景,所以众人去了极北之地。
“恭喜杀青!”李先锋给云川和李湘玉发了杀青红包。
这是他的惯例,红包里钱不多,但图个喜气。
他满面红光意气风发,这部电影算得上是他的得意之作,有了傅朝追加的五千万,后期将会做的更加细致。
或许可以搏一搏明年的百花奖最佳导演奖也说不定。
“导演,杀青宴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下?”张俊恒戏份提前几天结束,但他并没有离开剧组。
美其名曰留在这里观摩学习,实则为了躲避某个被他称为悍妇的女人。
他天不怕地不怕,谁能想到,圈内有名的花花大少,竟会对熊家二千金熊媛媛退避三舍。
还是从小就结下的冤孽。
他之前跑到国外拍戏,可不就是为了躲那疯女人。
李先锋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拍掉,瞪他一眼:“瞧瞧你那德性!”
轻咳一声:“晚上「明月山间」咱们好好喝一场,我请客!”
“耶!”戏份才杀青的几个演员欢呼雀跃。
副导演吃惊的看着李先锋,谁不清楚李先锋是导演圈内出了名的铁公鸡。
明月山间可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仿古样式,一顿饭的钱至少在五位数。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张俊恒那个得意,能够戳李先锋一顿可不是个容易事。
柳甄看向温阳的目光和善很多,因为她有预感,自己也许能够通过这部电影,改掉在观众眼中,红毯上「一露成名」的固有印象。
十二月初的京城,天有些冷,才刚下了场不大的雪,地上如同铺了层银色霜华。
温阳穿了件灰白格针织毛衣,外面裹着黑色面包服,用蓝黑条纹的围巾绕颈几圈,缩着脖子刚好能掩住口鼻。
他来到酒店时,在走廊上还迎面遇到了一个熟人。
也不算太熟,不过是因为撞车有交集的江溪云。
“温阳。”江溪云看着丝毫没有偶像包袱,裹成粽子的温阳,轻笑一声,“好巧,又见面了。”
温阳还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能在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一下子认出自己。
而他们说起来只算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江溪云穿着西装,身侧是同样正装的中年人,想必是刚在饭桌上谈完生意。
“江总,你好。”他压下围巾,露出自己的脸。
江溪云还想说话,走廊那头就传来张俊恒的声音:“温阳,这里。”
“江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温阳笑着颔首,错身往张俊恒那里去。
江溪云回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对上张俊恒的目光,轻蔑的勾起唇角。
只是那盯着温阳的眼神如同缠身毒蛇。
张俊恒拽着温阳胳膊往包厢里去,低声在他耳边说:“江溪云这个人就是只野狼,凶残着呢,下次见了记得躲着。”
温阳不由想起傅朝的话,傅朝也曾说过让他警惕江溪云。
饭吃到一半,傅朝姗姗来迟,进入包厢的他第一眼锁定在温阳身上,而后转向李先锋:“不好意思,来晚了。”
“不晚不晚,你这小子快入席,我们也才开始没多久。”李先锋刚被灌了几杯酒,这会儿脸都有些红。
张俊恒压着傅朝:“来晚了就得罚酒,快快快。”
大人物的对话,柳甄丝毫不敢插嘴,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温阳看向傅朝,今天的傅朝穿了件黑色呢绒风衣,显得他身材更加高大。
风衣敞着,能看到里面的衬衫搭配黑色马甲。
如果再配个礼帽的话,温阳觉得他俨然就是民国时期上海滩的黑老大。
第50章 发酒疯
傅朝坐在李先锋边上,对面是温阳,恰好能将少年此时的模样一览无余。
李先锋举起酒杯:“祝傅总,心想事成。”
他跟傅朝碰了碰杯,挤眉弄眼的样子,让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的中年大叔看起来很是油腻。
傅朝嫌弃的看了眼他被绑成小麻花辫的胡子,李先锋在电影之外的审美,他实在无法苟同。
余光扫过温阳水润的唇,他语气轻缓:“借李导吉言。”
被旁人发现了心思,他依然一脸坦然。
张俊恒一直灌着温阳酒,温阳也没推迟,他上辈子就是千杯不醉,喝多少都没醉过。
但他忘了,现在已经不是他原来的身体,才喝几杯下肚,他就已经面染红霞,眼中都蒙上一层薄雾。
少年白皙的面容上像是盛开了绯色桃花,温柔的眉眼在酒意熏染下,透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
尤其对傅朝来说,心下陡然生出将他搂在怀中拥吻的冲动。
桌上几乎所有人都被温阳的面貌吸引,李先锋一声轻咳拉回大家的视线。
柳甄多看了眼温阳的脸,心中感叹,也难怪之前那么多黑料的时候依然有大批颜粉跟随,这样貌,连她这个自认为漂亮的女人都自愧不如。
接收到来自傅朝身上的危险警告信号,她缩了缩脖子,自顾自吃着菜。
温阳已然喝醉,但此刻酒意还没上头,所以他只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
“傅哥,温阳的助理好像有点事,不能来接他,麻烦你当回司机把人安全送回去。”酒足饭饱后,张俊恒冲傅朝说。
李先锋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好。”傅朝走向温阳,也没动手扶他,“该回家了。”
温阳偏过头看向他,雾蒙蒙的狐狸眼眨了眨,里面仿佛荡漾着春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傅朝。
从他没有焦距的眼神和微张着的唇来看,傅朝确定他这时候还在发呆。
傅朝将温阳拽起来,搂着他往外走,司机已经在酒店门外候着。
他一路都很听话,被傅朝塞进车里,像个乖孩子一样坐着,还打了个酒嗝。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半点意识,自顾自呆愣愣望着前面的座椅后背。
“去南区别墅。”傅朝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内响起。
“是,老板。”司机应了声,启动车子,打开了后座挡板。
傅朝对他的举动明显很满意:“明天去财务处多领一个月工资。”
“谢老板!”司机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在心里给自己的聪明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