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凉意把凳子挪去了阳台边上。
弯腰抓了把雪,握成雪球。
一大一小,两个凑在一起,就是个小雪人。
他闲得没事,捏了七八个小雪人放在窗台上摆成一排。
手掌被冻得通红,也不觉得冷。
简凉意很少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但是一做就停不下来。
“方子路。”
他把最后两个雪球黏在一起,用气音念出这三个字。
声带都没有震动,刚说出口就散在了冷风里。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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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雪人排排坐了一个星期,终于连融化的水渍都被晒干蒸发。
三月初春草长莺飞,学生开始陆续返校。
今天阳光还行,梁月白把简凉意和方子路的被子都抱去楼下晒太阳。
“开学之后我就不天天来你这儿了,路路什么时候过来呀?我得跟他叮嘱点事情。”
简凉意只顾着点头,心里也开始嘀咕着方子路什么时候回来。
估摸着也就这两天,最迟三月十号,也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能不能脱离单拐正常走路。
“我能不拄单拐吗?”简凉意尝试着问道,“我觉得腿好多了。”
“不行,”梁月白眼睛一瞪,“要三个月呢!”
简凉意“哦”了一声,只好又缩了回去。
如果见到方子路,对方看自己这么惨,不会觉得可怜吧?
如果方子路压根不想理他,但是同情心旺盛,拒绝不了自己这个瘸子呢?
简凉意内心戏极多,想了一堆有的没的。
最后他发现都是白搭,因为方子路压根就没回来。
“啊…他出去住了。”廖明对着手指,表情有些尴尬,“之前租的房子嘛,空着…也是空着。”
简凉意面无表情地回寝室,只是门还没关严,唐萧又过来补上一刀。
“你上学期是不是找我要过换宿舍的申请表?”
“……”
“新学期了,你还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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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行。
就方子路有朋友。
简凉意差点被气到心梗。
换宿舍那就换呗,他拿了申请表几下填好,直接塞唐萧怀里。
“什么时候能换?”
唐萧往后仰了仰:“安排好就行。”
他点点头,回寝室收拾东西。
可是收拾了一半,心里又觉得难过。
方子路的手机号码都点开了,就是怎么都按不下去。
简凉意从没这么挫败,纠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方子路没了他人生还挺精彩。
方子路跟他不一样。
方子路的人生一直都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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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自暴自弃等搬寝室的心态一直持续到正式开学。
新学期第一堂课,简凉意为了防止自己被别人撞到自己,特地避开上学高峰期,提前了半个小时到教室。
梁月白给他买了辆小电驴,方便平时去上课。
简凉意今天没拄单拐,进了学院楼后就扶着墙一点一点走过去。
占了年轻的便宜,腿伤恢复的还算不错。
只是简凉意没想到,这个不太正常的时间里,方子路就像是等在教室里,他一推门就看见了。
“性格不合适。”
方子路长腿伸展,坐在桌上。手里拿着那张调换宿舍申请表,念完之后折了一折。
他阴沉着脸,眼皮一掀看向简凉意。
“你性格我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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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1:你觉得呢?
狗勾:ok我的。
好!难!写!
第41章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是在看到方子路的那一瞬间,简凉意是想笑的。
他知道这没什么好笑的,并且他也没真笑出来。
这种好笑和情绪无关,就是看到了什么,然后莫名其妙就想勾一下唇角。
……
好吧,是看到喜欢的人。
可是他喜欢的人摆着一张臭脸,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手里的纸往他脸上一扔,然后再暴躁地给他一拳。
简凉意没见过方子路对自己冷着脸,这些天堆积在心里的委屈因为这个表情又添了份重量。
他心里憋得慌,也不打算让对方好过。
干脆就不搭理。
简凉意径直从方子路身边走过,把书包放在了教室第一排的桌上。
“啧。”方子路皱起眉头,目光跟着他,一并转了半个面向。
简凉意坐下来,打开书包,拿出书本。
方子路一磨后槽牙,起身把申请表在身侧一震,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响。
“简凉意,”他手掌向下,五指直接按住了简凉意的课本,“我在跟你说话。”
简凉意淡淡抬眸,手指紧捏书页一角:“我没不让你说。”
“我说?”方子路微微躬身,盯着他,“你呢?”
简凉意动了动唇,把视线重新垂下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凑一起总要夹杂着浓重的火药味。
他分明有很多话,但是不想和面前这个方子路说。
这种情绪和环境,也说不出口。
“姓封的没送你过来?”方子路又问。
简凉意一愣,眉头猝然就皱了起来:“他上午有课。”
“旷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所以我比他好。”
简凉意一怔,没接上这话。
他的思路被方子路成功带歪,完全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还需要人送。
教室的门发出“吱”的一声轻响,江声进门就看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他逃似的转身直接走人。
“怎么了?”江声室友诧异问道。
有人来了,不好说话。
方子路把手上的申请表抓皱往简凉意面前的桌上重重一拍,自己带着一肚子闷气走去了后排。
简凉意看着那张皱巴巴的调换宿舍申请表,突然觉得有些恼怒。
之前说走就走,之后又不来寝室。
还找唐萧让他换宿舍,现在又拉着张臭脸让他说话。
他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简凉意把申请表抓成一团,手一抬扔进前边空调旁的垃圾桶里。
这申请表不是交给唐萧了吗?怎么跑去方子路手里?
可以,他就等着换寝室,换不了寝室就他妈强行找唐萧要交代,去他妈的方子路,就真无法无天了。
简凉意越想越气,两节课什么都没听进脑子。
好在刚开学老师也没说什么,啰哩巴嗦一堆注意事项。
听不听都无所谓。
十一点四十放学,全班一窝蜂涌去食堂。
简凉意不跟他们挤,一个人坐位置上等人走完了再慢慢回去。
梁月白今天找她的小姐妹吃饭去了,炖的汤估计是小曹送来。
汤还不是普通的大骨汤,梁月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放,补得简凉意时不时就流个鼻血。
但是还得喝。
“唉…”
他叹了口气,把书本收起来装进书包。
等到教室人走的差不多,这才撑着桌子站起身来。
刚才没看到方子路出门,想着对方应该还在教室。
简凉意也没刻意往后看,书包一背就要走。
只是肩膀未感受到重量,简凉意回头一看,他的书包被方子路从身后提了起来。
“聊聊,”方子路言简意赅,“我现在必须要问个问题。”
简凉意把手指搭在桌边,看着自己的书包在眼前转了一圈,最后重新被放回桌上。
“坐着。”
方子路把手机往桌上一扣,自己先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一手搭着桌边,一手搭着椅背,跟个大爷似的,就差把腿蹬桌子上了。
简凉意抿了抿唇,也坐回原位。
他的腿一直没打石膏,自开学后就没怎么拄单拐,整个学校除了封珉应该没人知道,更别说连面都没见过一面的方子路。
可是他怎么就觉得这人在照顾着自己?
简凉意突然想到上课前对方的那句“我比他好”,只觉得心头微动。
方子路的确是好,即便现在简凉意还在生气,但是却无法否认。
一个寒假未见,对方似乎黑了不少。
也不知道去哪野了,嘴角似乎还带着伤。
和之前那个只会往他身上蹭的小狗崽子不一样,现在的方子路目光发沉,不带笑意,更像是狩猎中伺机而动的狼。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闭嘴。
方子路十分客套的把手一摊:“你说。”
简凉意把头转回去,满脸都写着“你爱说不说”。
方子路吸了口气,像是努力憋着情绪:“你没答应那个傻逼吧?”
简凉意猛地转过脸,看着方子路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回连“姓封的”都不说,直接说是傻逼。
更可气的是,简凉意还一下反应过来这个代词指的是谁。
他开始对自己无语了。
不过他对方子路更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问他这个问题。
“我他妈就知道,”方子路偏头用手撑了一下额头,“操,这人贱不贱啊?”
简凉意眉头紧蹙:“你好好说话。”
虽然他并不打算和封珉怎么样,但是依旧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这么说他。
“除夕那晚,你和他在一起?”方子路又问。
简凉意回忆了一下,那时候他刚做完手术,应该是在一起的。
但这又不能代表什么。
可是方子路却肉眼可见的暴躁了起来:“十二点!大半夜!你跟他一起睡?!”
他的声音大到不可控制,简凉意一双眸子被吼圆了:“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方子路气到笑出来,“你晚上给我打电话,结果是廖明接的说我睡了,你什么反应?!”
简凉意尝试着带入了一下,觉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你们俩住得近吗?”
“不是,”方子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那我说我和廖明在一起了你什么反应?”
简凉意这回真的有点懵:“你能不能说人话?”
方子路坐正身子,手肘搁在桌上,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心里。
他自闭了一会儿,又狠狠搓了一把脸:“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围着你转?”
这话从方子路嘴里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简凉意,对方的表情果然有些不对。
像是不明所以,又像是不知所措。
简凉意手指缓慢收拢,最后从桌上拿下,放在腿上。
他连目光都一并垂下,白皙的手背上因用力而凸显骨骼和筋脉。
“对对对,你觉得的对。”方子路连忙改口,“我他妈造了什么孽才会只围着你转。”
简凉意把脸转向一边,撑着桌子又站了起来。
方子路这都什么傻逼问题,他想回去喝汤了。
“简凉意,”方子路抓住他的手腕,也跟着站了起来,“除夕那夜你真和封珉在一起?”
简凉意最初不明白方子路为什么这么纠结除夕夜,可是突然他想起小女孩头上卡着的针织向日葵后,又好像是明白了。
“那天你是不是去淮城了?”
方子路避而不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简凉意反扣住他的手:“是不是?!”
“哎…”
两人正僵持着,教室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叹。
简凉意看见门缝中探出个脑袋,立刻就把手给撒开。
“我…笔记本落在这了…”
女生战战兢兢走进教室,从桌洞里拿了笔记本就跑。
“对不起,打扰了。”
她的确是打扰了,方子路被打扰得脸都黑了。
简凉意的脸色也不好,坐在座位上冷着脸不说话。
片刻后,方子路像是认栽,长长叹了口气。
“我除夕那晚给你打了一通电话…”
简凉意猛地抬眸看向他:“电话?”
方子路像是才反应过来,心累地一扶额头:“对哦,你不知道。”
简凉意连忙打开手机,翻到那天的通话记录。
这两个月他几乎没有几条通话记录,很容易就翻到了一月中旬。
根本没有方子路的那通电话。
简凉意握着手机发了会儿愣,又伸手把方子路的手机拿了过来。
半道上又被方子路拿回去解了锁。
他打开手机,翻到了那条通话记录给简凉意看。
一月十三日,晚上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简凉意看着那串时间,下面还有一分四十三秒的通话时长。
小女孩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给她发卡的大哥哥,还在新年跟她们一起看烟花。
淮城只有跨年的晚上才会放烟花。
“封珉接的,”方子路垫着手臂,整个人挫败地往桌上一趴,“我真是服了,你手机没有锁的吗?大半夜让别人接电话,还能把通话记录删了?”
所有的一切被时间串在了一起,简凉意鼻子一酸,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
“你哭也没用,”方子路把手机收起来,冷冷道,“解释吧,你和那傻逼大晚上干什么呢?”
哭个屁。
简凉意坐直身子,强行压住从鼻腔传来的酸涩。
“我腿折了,”他也冷着声音,面无表情道,“那晚刚动手术,在医院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