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澄被他吃的死死的,因为做梦的缘故,此刻对沈随的愤怒,远大于对方不符人设的疑惑。
“放?”
沈随摸摸下巴上的牙印,笑得意味深长,“把你放跑了,谁来对我负责?”
路澄双手被他吊在头顶,明显能感觉到沈随在说这话的时候,慢慢收紧了力道。
与此同时,略微前倾的身体还向他越靠越近。
一种可怕的猜测忽然浮上心头,燥得路澄唇角发烫。
“不想负责可以,拿别的东西来还。”
沈随漆瞳幽深,空着的那只手停在他的腰侧,隔着单薄的裙料微微收紧。
“还个鸟啊!”
眼看那张欠揍的帅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路澄猛地惊出一身冷汗,梦里惊醒的那一瞬间,从座位上站起来“哐当”一声带倒了凳子。
教室里的讲课声戛然而止。
谢东海上一秒刚被郭立方叫上讲台,给大家示范解题过程,冷不丁地受到惊吓,拿在手里的课本直接砸到了学委的脑袋上。
李齐这个全班公认的精致boy,坐在下面拨弄发型,被他一砸,抄进掌心的小圆镜“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差点没摔碎。
大佬一高调有如平地炸雷,带来一片哐里哐当的连锁反应。全班人默默把视线放到最后一排,不知道今儿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位爷……
郭立方干咳了一声,崴着老北京布鞋走到讲台上敲了敲桌板儿。
“路澄啊,在上课的过程中,你有什么问题可以举手提出来,不要这么一惊一乍。”
“?”路澄刚从“我是谁,我在哪儿”的状态里走出来,很茫然地抬头跟他对看了一眼,满脸都是大写的懵逼。
郭立方身体往旁边侧了侧,看到他高摞在三八线上的课本,惊讶之余被带偏了注意力。
“你怎么把桌子堆成这样儿了?”
“……”
这问题问的太及时了,路大佬脑壳一卡,选择暂时性失语。
旁边的桌子轻微晃了一下,沈随隔着一道书墙,主动替他同桌解释,“我们早上过来提前整理了一下书本,方便这周布置考场的时候搬桌子。”
三中从下周开始举行第一次月考,他这个理由虽然给的仓促,听着倒也合情合理。
沈随一开口,苏耳的低音炮灌到小同桌的耳朵里。
路澄站在座位上头皮一紧,目光越过中间那堵“防火墙”,恰巧跟他对上视线,就跟脑子里点了一串窜天猴似的,噼里啪啦直往天灵盖上蹿火星。
妈的,噩梦后遗症太大了……他现在对沈随完全不能做到直视。
坐在前面不明事理的裤衩,一边凑热闹,一边悄悄拿后背顶他澄哥桌子。
“澄哥,上课玩这么嗨,你刚是不上网冲赛季的时候遇到挂机狗了?”
裤衩对大哥的难言之隐一无所知,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澄哥是上课打游戏打的太激动了,没有把持住自己的心情。
“……”
路澄很罕见地陷入沉默,眼神憔悴的不行。
郭立方是个闲操心的班主任,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路澄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于是,主动开口关心了一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啊。”路澄扶额,“算是吧。”
郭立方拿粉笔的动作一停,转过来的时候视线受阻,崴着脚上那双毛了边的老北京布鞋,往旁边歪了歪脖子。
“健康是学习的本钱,身体不舒服可不能拖着,那个,沈随,陪你同桌去医务室看看。”
沈随笔尖一停,还没来得及做回应,路澄就跟炸了尾巴毛似的,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没有的事!我身体好得很,刚才是被……蚊子咬了两口,您继续上课!”
“这蚊子……还挺干扰注意力的,马上就要月考了,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影响你们的复习质量,班长啊,下课跟我去办公室拿盘蚊香过来。”
郭立方的确是个很会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你有为难,他就有对策,哪怕是赶蚊子这种小事,也能给你整得面面俱到。
路澄嘴角抽搐,把蹬到墙角的凳子拉回来坐下。
沈随目光从他脸上滑过去,视线被立在桌子中间的书墙阻挡,很微妙地挑了下眉。
虽然不知道小同桌一惊一乍的,到底在心里扑腾些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肯定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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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重归平静,路澄心有余悸地趴回桌子,脑子里控制不住要往刚刚那场噩梦上想。
什么女装大佬、被沈随树咚也太他妈扯淡了……
路澄咬牙切齿,写小说都不敢这么乱来好吗!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穿小裙子的时候,是在小学一年级。
校庆那天,他们班女生合唱团里,充当颜值C位的小主唱,因为吃多了冰淇淋拉肚子,导致不能上台演出。
班主任临时拉不到人来救场,心里正犯愁。恰巧看到抄着纸枪追杀小伙伴的路澄,从面前一溜小跑过去。忽然福至心灵,有意把这位继承父母优秀基因的小少爷,提到大舞台上反转表演。
当时,年纪尚且不满十岁的路大佬,懵懵懂懂的,一听是为了班级的荣誉而战,顿时从心底燃烧斗志,勇于接下这项神圣光荣的使命,出演一只身穿雪纱泡泡裙的小天鹅。
路澄小时候跟他姥爷后面,学了一口正宗东北腔,开口一唱就把评委老师给逗乐了。
这只东北腔的小天鹅,安静不到两分钟,立马变成活泼好动的小猴子,站大舞台上表演到一半,呼哧着小短腿满场乱窜,把别在脑门上的金色假发卷儿都给跑掉了。
虽然洋相百出,但反响效果意外的好。路大佬的天真童趣,打动了台下哈哈大笑的家长观众们,评委老师一致决定把“全场最亮的闪耀之星”颁给这位“小天才”。
舒小妍当时坐在台下,一眼就从优雅的小天鹅里认出了自家傻儿子,坐在路钧旁边拍着老公的肩膀,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正因如此,路澄穿着可爱泡泡裙的女装照片,到现在还被他老妈珍而重之地压在抽屉里收藏。
这也是为数不多,能让大佬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之一。
路澄晃晃脑袋,心思一拐,想起梦里的沈随特别恶趣味,居然大放厥词,说那身娘唧唧的小裙子适合他?
适合个鸟,裁的那么短,再往上提溜两寸就盖不住屁股蛋儿了!
路澄想想就不忿,更可气的是,他居然连武力值也被沈学霸全方位碾压。梦里的沈随简直就像开了挂一样,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明明在现实里就是一个弱鸡学霸,跟纸人似的一推就倒,他这个草天日地干空气的三中杠把子,怎么可能会是被压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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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澄被这破梦刺激狠了,怎么着都提不起劲。
裤衩看他澄哥萎了一上午,无精打采趴桌子,心里终于琢磨出了不对劲。
咦,大哥昨晚不是找学霸麻烦去了吗,怎么今早过来像被人biu了一枪一样,仿佛整个人流离在躯壳之外,何止一个颓字可形容。
他转过来挠挠头,“澄哥,你昨儿留下来以后,没发生啥事吧?”
路澄心里凉凉的,压根儿就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像被冻住了一样。
裤衩试探性地推了他一把,“澄哥,你还醒着吗?”
路澄有气有力地“嗯”了一声,情绪是低落的,尾调是上翘的,语气莫名悲从中来,把裤衩吓了一大跳。
“草草草,澄哥,你是不是真的有病?”裤衩一着急,把好好一句关心话问成了骂人说辞。
路澄嫌他聒噪,兜头给了小弟一凿栗,“搁这儿瞎嚷嚷啥,你哥我活蹦乱跳。”
“……”
好吧,这还真没看出来。
路澄说完又往桌上趴了回去,独留小弟一人品尝寂寞。
裤衩眼珠子一转,扭头看到桌上堆起来的三八线,心里一合计,越过他澄哥高高筑起的“城墙”,探头去观摩坐在另一边的沈学霸。
视野上方突然冒出一个醒目的大脑袋,沈随放下试卷停笔抬头,用目光发出询问。
“欸呀,你这也太勤奋了吧。”裤衩拖长了声音,半条胳膊撑在书摞上方,摇了摇手冲他说了一声“Hi”,借机观察沈学霸的个人状态。
情绪良好,人很自信,行动也很灵便,看起来不像是昨晚被他澄哥狠揍过的样子。
奇了怪了。
裤衩眼角一睃往人脸上盯,稍微凑近了瞧,发现沈随的下巴上有圈浅色儿的红印子,因为肤色原因,照阳光下特别显眼。
咋回事,皮肤过敏起疹子了?裤衩反手摸摸后脑勺,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他澄哥上课说的蚊子包,指着沈随的下巴想当然地问。
“学霸,你那下巴上咋还红了一圈,是不也跟我澄哥一样被蚊子咬了?”
“下巴”、“咬”、“红”等字眼被他响亮地说出口,沈随跟路澄两个当事人,隔着中间这堵阻挡视野的防火墙,同时震了下视线。
没有得到回应的裤衩,以为沈随在默认事实,没眼色地继续嘟囔,“最后一排蚊子这么多啊,奇了怪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他背后缓缓起身的路澄,心里忍了忍,沉着一张精致的少爷相,收回拳头咬牙切齿,“那是因为你肉糙。”
“啊,真的吗?”
裤衩近来莫名对自己的个人形象开始上心,被他澄哥随口一损,目光苦恼地摸了把脸,“那我等会儿跟学委要点大宝来擦擦。”
“……”路澄嘴角抽搐,一不下心碰倒了摞在三八线上的书堆,大大小小的课本哗啦掉了沈随一桌子,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其中有一张默写了二十五分的英语讲义,伴随书本的坍塌轻飘飘地落到沈随的手背上。
路澄心里一梗,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捞,沈随已经先他一步,把惨不忍睹的叉红讲义,夹进同桌崭新的英语书里,识相的不得了。
路澄脸上一愣,心里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沈随似乎有意在向他传递讲和的讯号。不过也不一定,兴许只是因为顾及他老爹的面子,才努力跟自己修复关系。
他懒得去猜别人的心思,撇撇嘴角在凳子上坐下。
裤衩手脚勤快地替他澄哥把倒在沈随桌子上的课本往回收,因为凑的近,头一抬,清清楚楚地看到沈随脸上的“蚊子包”。
路澄那口牙印磕到沈随的下巴上,虽然破皮不深,留下的印迹有限,却依稀可见半月牙的形状,很是惹人遐想。
裤衩发现新大陆,一摸下巴了然于心,这哪是什么蚊子包,分明就是那什么……暧昧的勋章!
他课本一放,站在沈随桌子旁边搓着手掌嘿嘿笑,“哎学霸,你这下巴上的蚊子包还挺别致。”
中二少年的好奇心都是很强的,得不到科学合理的解释,分分钟能给你上手研究一番。
沈随眉头一动,翻开试卷面不改色道,“摔的。”
切,我看不像!
裤衩“啧啧啧”了三秒钟,偷偷把手竖起来掩嘴上,转过去跟他澄哥背地里咬耳朵。
“澄哥,我瞅着沈学霸下巴上那圈‘蚊子包’,跟牙印儿挺像的,你过去瞅瞅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路澄正歪在凳子上喝水,刚把瓶盖拧上,一个没稳住,差点一口矿泉水喷他脸上。
裤衩惊得往旁边一躲,草草草,什么情况,虽然沈学霸的小道消息是有些劲爆,但是他澄哥没必要做出这么大的反应吧?
路澄结结实实呛了一口矿泉水,拿袖子捂住嘴咳了半天,眼泪都快飞出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小老弟的灵魂发问太戳心窝子了,你就老老实实地把沈随下巴的牙印当成蚊子包不行吗!
可惜裤衩没有读心术,不能意会到大哥心中的艰难,瞅着他澄哥脸上的表情坚强又虚弱,右手抬起来特贴心地给人拍拍顺气儿。
“哥,我寻思着沈学霸这条件也不差,除了战斗力弱点,颜值还是能打的,怕不是跟哪个班的活泼小学妹好上了吧?”
明人不说暗话,裤衩一句话说完,脑子里回想起沈随下巴上的牙印形状,接在后面目光憧憬。
“你瞅那小嘴儿精致的,我啥时候也能来上这么一口就好了。”
“草。”路澄被他说得心里发毛,鸡皮疙瘩都快掉地上了,瞅着他小老弟那副痴汉样儿,嫌弃得一脚踹过去,“滚你吗,你思想怎么这么肮脏!”
“……”裤衩身子一歪,胳膊肘捅到他澄哥立在三八线上的那摞书堆,哗啦一声掉下来两本练习册,差点没磕到他的大腿上。
“澄哥,我说沈学霸呢,你激动个啥啊……”裤衩揉着屁股蛋儿,一脸的委屈。
“我他妈……”路澄单手撑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太阳穴突突跳的疼。
别问,问就是你哥一时糊涂,脑袋磕墙上了没跟沈随保持安全距离。
在他俩看不到的书墙后面,沈随修长的食指轻轻敲打笔杆,把这段关于“牙印”跟“牙印出处”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本来也没觉得这圈牙印有多招眼,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看穿了。
腹黑某黑颇为留恋地用指腹蹭了蹭昨晚被啃的“伤口”,为了安抚小同桌的脆弱心灵,决定去小卖部买个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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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课间的休息时间比较长,沈随出了教学楼往小卖部走,一路上看到不少出来闲逛的学生,尤其是这届刚入学的高一小新生,跑操结束之后直接在小卖部里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