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澄:“……”
饭馆隔间。
肖润跟乐队成员通完电话,顺便看了眼时间,心里有点纳闷。
“随哥,这两个人去门口倒个水怎么还没回来?”
沈随有点心不在焉,“你说什么?”
肖润:“我出去看看。”
“一起吧。”
沈随推开椅子站起来,跟他一起往外走,一到门口就看到路澄跟人站在过道里对峙。
从楼上下来的那帮拦路虎,身上穿着七中的校服,皮笑肉不笑地颠悠着手里的啤酒瓶子,语气挺嚣张。
“哟,这不三中杠把子吗,来七中门口做客怎么不通知哥几个一声?”
“废话少说,老子今天还有事,懒得跟你们在这儿耗时间。”
路澄跟这帮七中的傻逼没的聊,抬起下巴,往门外偏了偏视线,“出去动手,速战速决。”
刚手里抄着酒瓶上来挑衅的那位刺头儿,就是去年约架被狗追,最后掉井盖下面自己叫救护车的七中老大。
仗着今天在自己的地盘,有底气跟路澄叫板,挥挥手让后面四个兄弟站出来把人围住,“拽什么拽,跟你约个架是不是还得线上预约一下。”
路澄卷了卷袖子,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
刺头儿看看他眉眼发冷的样子,心里有点怵,硬着头皮走上前,手还没碰到路澄的衣角,背后响起轻笑声。
人群被一只手分开,肖润给傻在原地的裤衩使了个眼色,“朋友,吃个饭用不着挡路吧。”
刺头儿怒气冲冲地转过去,想看到底是谁过来搅局,一回头看到站在肖润身后的沈随,脸色突变,怂的话都说不清了,“沈、沈……”
“?”路澄目光疑惑,七中这傻逼认识沈随?
肖润听到动静也转了过来,看清刺头儿的脸后,有点惊讶,“随哥,这人好像是跟咱们初中一个班的。”
“是吗?”沈随撩起眼皮,漆瞳幽深,单手插在校裤兜里走过来,气场冷冽无比。
刘灿膝盖一软,差点照着他跪下去。
初中那会儿他跟沈随一个班,亲眼目睹过这位噩梦级人物揍人揍得满身是血的场面,当天救护车都来了两辆。
等沈随当着全班人的面,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拿着身份证去局子录口供的时候,他才知道大佬身上那血是沾的别人的……
刘灿畏惧地咽了咽口水,要是知道今天沈随也在这里,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跳出来放肆。
路澄站在旁边有点不耐烦,“你他妈的到底打不打了?”
“不敢不敢。”刘灿的嚣张气焰一下子灭了大半,“对、对不起澄哥,我今天喝多了脑子发昏……我现在马上滚。”
路澄:“……”
这是什么绝世傻逼,出门的时候脑门儿磕井盖了?
“澄哥,没事吧。”
沈随转过来的时候,恢复了眼中的柔和颜色,路澄把目光从刘灿脸上收回来,动手拍拍他的肩膀,“别慌,你回去等着,这几个脑子不好使的傻逼,哥捏死他们就能摁蚂蚁似的。”
沈随手插在校裤兜里笑了,“是,澄哥牛逼。”
刘灿畏畏缩缩地杵在旁边,看到他这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只觉得阵阵寒意顺着后背往上爬,趁着没人注意他,赶紧带着几个脑子发懵的小弟,慌慌张张往外跑。
裤衩跟在后面追出去两步路,伸长了脖子扶着墙破口大骂,“哎,孙子,你别忙跑啊,爷爷我就站在这儿等你过来揍,啊呸。”
刘灿听到脚步声,以为后面有人过来拎他了,吓得阵阵脚脖子发软,跑出去的时候甚至还撞到了人。
玻璃门哐当一响。
沈随抬起头,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白风衣的高挑女人,脸上戴着宽大的墨镜,拎着保温桶进门的时候被刘灿撞了一下,失手把东西掉在了地上。
圆溜溜的保温桶盖子“啪嗒”一声滚到了他的脚下。
女人摘下墨镜的瞬间,两个人同时愣住。
沈随看到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倏地缩紧,在校服袖子底下默默收拢五指,“你怎么会在这附近?”
程昭手里拿着车钥匙跟一只掉了盖子的保温桶,对上少年冰冷的漆瞳,还没来得及微笑的嘴角僵了僵,语气有点尴尬,“我过来这边帮沈总处理一点事情。”
沈随听完站在原地没动,周围的气氛胶着着,隐隐有种爆发的前兆。
“沈随……”
路澄想要上前,被肖润阻止了动作,默默冲他摇了摇头。有关沈家人的事,他随哥不会希望有任何人上前插手。
“我赶时间……先失陪了。”
片刻之后,程昭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连饭菜都没顾得上打包就匆匆拎着车钥匙离开。
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憔悴,涂了粉底都没能遮住眼下的黑眼圈,连掉了东西都不知道。
沈随把她落下的收据捡起来,看到“住院单”三个字,眉心一紧,僵硬的后背瞬间紧绷成一条直线。
?作者有话说:
澄哥:抱抱随哥
第64章
澄哥,让我抱一会儿。
晚上起风,天黑的很快。
沈随独自一人站在路口,拇指停在手机拨号界面,迟迟没能按下去。
晕黄的街灯,把那双温度缺失的漆瞳染上一层柔暖颜色,仍旧无法抹去眼底的冰冷。
来S市之前,管家口口声声说,沈若风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他“好”。
好在哪里?
好在把亲儿子打发出门,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还是好在搬出文件协议的说辞,间接剥夺他继承母亲遗产的资格?
直到他今天亲眼看到程昭,一切有了答案。
原来,把自己推到风尖浪口,只是沈若风为了转移外界对程昭的关注,好让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顺利登堂入室。
想到这里,沈随默默攥紧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右手,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拨通了通讯录里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
漫长的等待过后,电话“嘟”一声接通,管家恭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抱歉让您久等了,随少。”
沈随按着眉心平复了一下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我爸呢?”
“先生在书房开视频会议,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可以由我代为转达。”
沈随的态度很坚定,“那就等着,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什么时候挂电话。”
手机那边静默两秒,管家听出了他的隐怒,语气略有松缓。
“您稍等,我过去请示一下。”
沈随面无表情地靠在墙上,手机那边断断续续地响起琐碎动静。
匆匆的脚步声,刻意压低的讨论声,文件摔上桌面的清响,点点滴滴敲在他的耳膜上,直到手机再次接通。
“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一刻都等不了了?”沈若风的声音明显透着两分不悦。
“我什么时候能回来?”沈随嗓子沙哑,极力控制住心底翻腾的情绪。
“回来,你都改好了?”沈若风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沈随,我送你出去不是让你度假的。”
“无所谓是吗?”
沈随冷笑,“也包括程昭?”
轻飘飘的一句质问,成了引爆和平状态的导-火索。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沈若风的怒气,隔着手机都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
如今程昭在外人眼里,俨然成为新晋上位的沈太太,只差沈若风给她正名。
沈随隐忍地滚了滚喉结,下颌线条逐渐变得冷硬。
“我说过,只要我妈的名字一天跟沈家绑在一起,就别让程昭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这么维护她,你们真的良心安稳吗?”
手机那头忽然沉寂下去。
半晌,沈若风沉声开口,“沈随,我最后再跟你解释一遍,你妈的死是一场意外。”
“意外?”沈随拉扯唇角,眼角眉梢一片冰冷,连目光都浸泡在寒意里。
外面的风越起越大,流动的空气把他重新卷到两年前的那一天。
摔碎的兰草花盆,救护车的尖锐鸣叫,医院的消毒水味。
温婉了一辈子的女人,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用仅存的力气死死摁住心口,在面对儿子的最后一刻,居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沈随第一次从霍晚烟眼里看到绝望。
绝望到即使身患绝症,手术成功概率不到百分之四十,也要坚持在进手术室之前,把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亲手交给沈若风。
“沈随,你没有立场迁怒任何人,这个时候还在发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期待着你滚出沈家?”
耳边风声叫嚣,沈若风的怒斥把他拉回了现实。
沈随攥紧拳头,修长的手指嵌入掌心的浅疤,怒气在胸膛里冲撞,“你以为……我他妈有多在乎这个沈氏继承人的位子!”
手机摔到地上滚出半米远,沈若风的声音被掐断在清脆的撞击声中,沈随如脱力一般狠狠撞上身后的白墙,眼前一片黑暗,起伏的胸膛不断换气,带来扼紧喉咙的强烈窒息感。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因为愤怒而失控,甚至更不应该给沈若风打这个电话。
但是他控制不住,看到程昭的那一刻,他只要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起霍晚烟进手术室之前的绝望眼神。
不知道在风里站了多久,等摔在地上的手机重新亮起屏幕的时候,沈随看到在黑夜里微微发光的“小同桌”三个字,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终于蹲下去把手机重新捡了回来。
“沈随,你不是说在小饭馆外面等我吗,怎么结账出来找不到你人?”
路澄狂奔在街头,四处寻找他的身影,焦急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恨不得隔着手机屏幕把人抓到手里。
沈随垂眸,本来想编个理由把他打发回去,张了张嘴,发干的嗓子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路澄得不到回应,目光焦急地对着手机屏幕大喊,“说话啊!”
大马路上车辆往来,人很多也很吵。
路澄单手捂紧耳朵穿过人行道,空着的另一只手攥紧了手机跟沈随保持通话。
他一开始以为沈随吃到半路离开,只是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愣没想到这人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出门玩消失。
“沈随,你他妈老实交代到底人在哪里,老子今天不把你捞回去,改姓你孙……”
“澄哥,我在出门第二个拐角的电线杆子后面。”
路澄狠话撂到一半,对面有了回音。沈随的嗓子有点哑,怕他听不清,站在风里把话重复了一遍。
路澄拿着手机松了口气,“等老子过去收拾你!”
挂完电话,沈随下意识地摸了摸校服口袋,只要心里烦,他就特别想抽烟。
等东西掏出来一半,他想起路澄一会儿要来,又重新把烟盒跟打火机推了回去。
雾蒙蒙的飞虫在风里低空飞行,明显要变天。
路澄抄着手机一路从街尾奔过来,远远地就看到对面的路灯底下站着一个高挑身影。
沈随单手插在校裤兜里,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周围的冷风不停拂动衣角,高挑沉默的背影陷在夜色里,看起来很孤独。
路澄攥了攥汗湿的手心又松开,走过去的时候,沈随在黯淡的灯光下抬起头,“来了?”
“你……”
沈随脸上的表情过分镇定,路澄走过来的时候费心巴劲地攒了两句安慰话,这会儿全噎在嗓子里,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我没事。”沈随掸了掸蹭到墙灰的袖子,嘴上说没事,真就没让他从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你那个……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事别闷着,哪怕心里不爽,对大马路吼两嗓子,哥不会笑你的。”
刚肖润走的时候被他拦住问了两句话,这兄弟太仗义,只用了“家庭矛盾”这四个字,跟他解释了一下发生在沈随身上的事。
下午那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随的状态游走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路澄长这么大就没安慰过人,别别扭扭地挤出来两句话,自己感受了一下,觉得临场发挥得还不错。
沈随似乎对他发表这样一番高见,感到有些惊讶,脚往外挪了半步,保持着回头侧身的姿势,抿了抿薄唇没说话。
路澄等了他半天没反应,登时有种好话说出去全是放屁的感觉。
妈的,学霸都死要面子,还嘴硬,明明已经身板儿僵得不行了,非要绷着个脸往苦里憋屈。
“好啊。”
周围空气安静了一瞬,沈随忽然开口,接受了他的安慰。
路灯从头顶照下来,点亮了他的深邃五官。
沈随看到小同桌笨拙费劲的挠头样儿,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情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缓冲走了一半。
路澄手机抄进兜里,走到沈随面前,动手拍拍他的肩膀,“咱小爷们儿,要有小爷们儿的做派,不爽别憋着,该发泄就发泄,反正现在大街上没人,你就是嚎两嗓子也不会被人当成傻逼的。”
“要是忽然有人路过呢?”沈随问。
“……”
路澄被他缜密的考虑噎了一下,开始装模作样地卷袖子,“谁敢笑你,老子过去揍他!”
沈随站在原地,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小老弟,爷们儿点,你可以。”路澄手抬起来,还没来得及落到他的肩膀上,忽然感到一股拉力传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