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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当空,两少年意气风发出树。
路澄把书包挂在胸前,走一步咳两下,娇弱地揩了一把额头上莫须有的冷汗,完美衔接重病患人设。
沈随走在旁边替他遮掉大半张脸,两个人故作从容地走到严主任的眼皮子底下。
“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你赶紧往这边靠点儿……草。”
严主任突然回头,路澄迅速捂住鼻子,急中生智打了个假喷嚏。
沈随侧过身子替他挡住视线,动手拍拍肩膀,“最近昼夜温差很大啊,弟弟,你早上出门怎么不记得披件外套。”
“弟弟”身子晃了一下,低着头把到了嘴边的恨骂强行镇压下去。
一步、两步……
对,就这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路口……还差一步就成功了!
路澄嘴角疯狂乱他妈上扬。
忽然,背后一道疑声起。
严主任抄上记录册大踏步追上来,指着沈随严肃批评,“前面那位穿白外套的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来学校怎么不穿校服?”
路澄,“日……”
躲过了自己的大劫,没躲过友军的横灾,老子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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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年级,班主任办公室。
严主任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一逮逮俩,你说你们这才开学第一天,就送新班主任一份大礼,真是光荣!”
路澄跟沈随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被他连珠炮似的一顿训斥,两只耳朵嗡嗡乱响。
“能不能学好,能不能学好,你说你……”
“主任,我是转校生,今天第一天来学校报道。”
沈随看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觉得有必要打断话题自证一下清白。
“你……你是转校生?”
严主任骂到嘴边,及时憋了回去,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干咳了一声,“那你就站到旁边等班主任过来吧。”
路澄睃着眼角,目送沈随跟自己划清界限,站在原地不忿地抠了下耳朵。
严主任独自面对这个“祸害”,忍不住从鼻孔里出了声粗气,“罪名”太多了,简直不知道该从何骂起。
正在四目相对之时,严主任的手机响了,这通电话来的简直是及时雨。
“嗐,‘阎罗王’每次骂人都是这几句,听得老子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严主任前脚刚走,路澄立马就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新班主任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可爱的HELLO KITTY保温杯,连杯盖的颜色都是少女心的樱花粉。
路澄对着杯子发表见解,“新班主任一定是个年轻大美女。”
“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吧,严主任人没走远,随时都可能回来杀你个回马枪。”沈随站在旁边提醒他。
路澄“切”了一声,把拇指跟食指搓在一起比给他看,“你们学霸的胆子,也就这——么一点儿小。”
话刚落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路澄立马“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位笑容淳朴的中年男子,在路澄跟沈随的目光洗礼下,施施然坐到了新班主任……前面的位子上。
路澄松了口气,大摇大摆地又坐了回去。反正前面这位不是他的班主任,用不着这么讲究。
于是,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玩了五分钟的手机,直到严主任快回来了,这才装模作样地站了回去。
反观沈随,却是时不时就看向隔壁桌的男老师,一副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多久,严主任接完电话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戴大黑框的近视男生。
进门后,擦巧跟路澄对视了一眼,大黑框心虚地低下头,不住地往鼻梁上扶眼镜。
“何文康,你先找个椅子坐下来,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叫你。”严主任目光威严地扫了两个八班同志一眼。
路澄懒懒地垮下肩膀,做好了被痛骂的准备。
然而‘阎罗王’脚步一转,却是径自走向了他前面那张桌子。
“郭老师。”严主任干咳一声,尴尬提醒那位先进门的中年男子,“学校给你分配的办公桌子是后面那张。”
“!!!”
路澄的新班主任郭立方,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呼啦”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主任,这刚换办公室,我一时有点不习惯。”
郭立方来回搓手,淳朴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丝腼腆,与此同时,路澄看清了他穿在身上的文化衫,赫然印着洗褪色的三个大字——天然呆。
真别说,还挺应景的。
严主任清了清嗓子,“郭老师,今天早上做检查的时候遇到点小情况。这边两个学生是你们八班的……马上快上课了,我们先把问题处理一下。”
说完,他抬手一指沈随,“这是新来的转校生沈随,我刚刚接到电话去校长办公室拿了一下他的档案,后续你要多加留心一点。”
最后六个字稍作了语气加深。
沈随安静垂下眼帘,把讥诮的目光隐进漆瞳深处。沈若风还真是面面俱到,这是存心不想让他过上舒坦日子啊。
“沈随,你家长那边提前跟我们做过沟通,学校对你也很重视,既然现在来这边了,那就重新开始好好学习。”
严主任话里点到即止,用意十分高明。
倒是郭立方主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呵呵地对新学生表示了热烈欢迎。
“沈随是吧,哎呀小伙子长挺帅啊,换了新环境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好好适应这里的节奏。老师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会发现来你会发现来这里是个正确的选择,加油,你是最棒的!”
路澄看到郭立方把“天然呆”三个字穿在身上,一脸认真地给沈随喂鸡汤,忍不住站在旁边失笑出声,被前面的严主任回头给了一记眼神杀。
沈随象征性地扬了扬唇角,“谢谢严主任,也辛苦老班了。”
“行了,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了,先回教室吧。”严主任大手一挥,准备解决八班的另一个麻烦。
沈随拎起单肩包,走出办公室前远远跟路澄对视了一眼,小子脸上的表情还挺从容。
虽然被逮之前怕的要死,真被逮到了好像也不是很在乎。
“路澄,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你给我严肃点!”
沈随轻轻拧动门把手,把吊儿郎当的少年跟严主任的厉声呵斥一起关在里面。
办公室里,路澄目光飘向桌上的HELLO KITTY保温杯,再看看郭立方跟他文化衫上褪色的“天然呆”。
这还不让笑?难度要求也太高了,面瘫听了想打人。
他用拳头抵住嘴唇干咳一声,很做作地绷紧了脸皮。
“主任主任,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学生,我们做师长的应该慢慢劝导。”
郭立方走向严主任,露出了贴在手背上的卡通贴纸——早上哄他们家小公主上幼儿园的时候忘了摘。
“哎呀郭老师。”严主任大叹气,把手指向路澄,“路澄你自己跟你新班主任说说,你放假之前都在学校干什么了?”
路澄继续抠耳朵,“没干什么啊,就路见不平,顺手助人为乐了一把。”
严主任一听,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路澄啊路澄,你平常在校外胡闹也就算了,这次居然带头跟实验班的学生打群架,简直不可理喻、无法无天!你以为现在高二文理分班了,学校就拿你们没办法了是不是?”
“主任,你又没亲眼看到,怎么说的跟真的一样?”
“还在这里强词夺理!何文康,你作为目击证人,过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我完完整整地再描述一遍。”
严主任用力一拍办公桌,对坐在办公室角落的何文康发出急召。
路澄轻哂了一声,看到何文康小心翼翼地绕回严主任身边,扶了扶脸上的大黑框,吐字清晰道,“放假前的那个下午,我被老师留下来做值日。后、后来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天都那么晚了,操场上居然还有人在……我好奇,就过去了,然后看到八、八班的……”
“咳。”路澄清了清嗓子,目光桀骜地打断他的话,“会不会编故事,铺垫搞这么长,换个简单说法行不行?”
何文康被他打断,脸上红白一阵,抬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严主任。
“路澄你给我老实闭嘴,别想耍花招。”严主任不忿地瞪他一眼,抬手示意何文康继续往下说。
“我、我在操场上看到八班的路澄同学,主动挑衅我们隔壁教室的二班学生,还用篮球砸人……然后两边就打起来了。”
何文康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的瞬间大黑框滑到了鼻尖。
严主任目光凌厉地拍桌子,“路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有啊。”路澄把头转过去,在何文康心惊胆战的目光下,抬手冲他打了个哈欠,“四眼仔,你知不知道乱嚼舌根会折寿。”
“主、主任……”何文康一脸惊慌。
“犯了大错死不悔改,居然还敢当着老师的面恐吓同学。路澄,我看你这个处分也别想消了,趁早跟我去教导处办一下停学手续,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上课!”
严主任怒不可遏,当场就要停路澄的课。
“主任主任,别冲动,凡事都有两面性,也许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误会。”
郭立方挡在严主任前面好言相劝,“让我这个做班主任的,单独跟路澄说两句吧。”
严主任看他这副言辞恳切的模样,话里忍了忍,由着郭立方把路澄带到旁边的角落里问话。
“路澄啊,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老师就不跟你藏话了,打架那事儿到底是不是误会你了,诚恳地回答我,好吗?”
这种例行公事的谈心模板,路澄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老师嘛,对他这种“问题学生”,比较擅长以柔克刚。找你谈心是一回事,信不信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他抠了抠耳朵,很敷衍地表态,“对啊,就是有误会。”
郭立方得到答案,抬手轻拍了拍路澄的肩膀,“好,那老师会竭尽全力,替你争取免责的机会。”
郭立方的个子不算高,弯腰说话的时候,甚至要比自己的学生还矮半个头。
路澄脚步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郭立方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是真心想跟他聊一聊。
没等他再开口,郭立方转身走上前,把注意力放到何文康的身上。
“这位同学,刚才我听了你的描述,心里有几个疑惑,请你仔细回想一下当天的情景再做肯定,可以吗?”
“可以……”何文康扶着大黑框点点头。
郭立方走到他面前,“第一,你说你当时是因为好奇操场上有人,所以特地过去查看情况的,对吧?”
“嗯。”何文康接在后面补充,“那天都开始放假了,路澄同学那么晚了还在操场游荡,真的很可疑。”
“我们看待问题不能以偏概全,当天不光是路澄一个人,二班也有很多学生在操场上,你就没有想过这里面可能有误会呢?”
“不可能。”何文康开口反驳,“我们两个实验班的学生都是谨守本分的。这个……可能是二班的同学提前约好了,一起留下来打篮球。”
他把话说完,下意识地抬手去扶鼻梁上的大黑框。
郭立方盯着他做完这个动作,话里顿了顿,“好,那这个问题的答案待定,继续下一个。你说那天是路澄同学先挑衅人的,对吗?”
“对。”
“那你把这个细节拉出来具体讲讲,路澄同学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去激怒对方的。是单纯的口头挑衅?还是加上了肢体动作?同样的,对方同学在接到这个信号之后,又是以怎样的具体行为进行反击的?”
“路澄他、他……”何文康不住地用手抬眼镜。
郭立方目光和蔼,“别着急,现在时间很充足,你可以慢慢回想。”
“主、主任,我……”何文康求救似的看向严主任。
“别害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严主任大手一挥,鼓励他大胆开口。
何文康扶着眼镜快着急上火了。
“四眼仔,勇敢点,大声说出你的心路历程,严主任会给你做主的。”路澄抱着手臂靠向桌子,霍霍补刀。
何文康用余光偷扫了他一眼,暗劲咬牙,“时间隔得太久,我记不太清了,但是那天确实是路澄他先动的手,二班当天所有在场的同学都可以作证!”
“任何冲突一方的片面之词,都不足以成为判定依据啊。”
郭立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何同学,麻烦你把眼镜摘下来给我看看。”
“我的眼镜?”何文康一脸见鬼地摘下眼镜,不知道这位过来接管八班的新班主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眼镜少说也得上七八百度了吧?”
郭立方把何文康的眼镜举在面前看了看,一脸认真道,“何同学啊,你近视程度这么高,当时天又那么黑,搞不清楚事情发生的具体情况,老师可以理解。”
路澄听到这里,很不给面子的吭哧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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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路澄用力把书包甩上肩膀,步子一转,入眼一截白袖子,沈随就这么直挺挺地闯进他的视野中。
楼道里的阳光刺眼,晒得人皮肤发烫。
沈随懒洋洋地靠在窗户边上,看到路澄突然走出来,不但不慌,甚至波澜不惊地抬手冲他打了下招呼,“恭喜你被保释成功,中国好同桌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