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清浅,裴星渺又沉沉睡了过去。
夏时衍的嘴角高高扬起,伸手剥开裴星渺脸上的碎发,小声道:“坏心眼的家伙,睡着了也不忘调侃我。”
小黑猫被夏时衍说话的动静吵醒,它从裴星渺的被窝中露出一个黑脑袋,眨着蓝眼睛看向突然靠近的夏时衍,它轻轻喵了一声,被夏时衍用食指堵住了嘴巴。
“别吵到哥哥睡觉了。”夏时衍话里带着轻微警告。
小黑猫晃晃脑袋,爪子扑腾两下撞到了裴星渺的脸颊,下坠时又擦过裴星渺的嘴唇。
夏时衍抱起作乱的小家伙,小黑猫乖乖地缩进他怀里。
爪子被人捏起,一片冰凉的触感狠狠压在了它的肉垫上。
“喵?”小黑猫瞪着滚圆的蓝眼睛,不懂这两个主人为什么都喜欢亲它的爪子。
夏时衍眸色幽深,噙着笑威胁道:“回你的窝睡觉,别爬我们的床,不然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小黑猫:“……”
第36章 我仰慕你很久了
拍摄时间在上午九点, 裴星渺依旧起得很早,夏时衍怕再被落下,艰难地从被窝中爬起。
裴星渺好笑道:“你要是困的话就再睡会, 等醒了再来找我吧。”
夏时衍疯狂摇头,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 “我要跟着你。”
免得你再被人欺负了。
今天不需要化成熟妆, 不到一个小时裴星渺就换好了衣服。
先帝驾崩,摄政王从关外归来, 他第一次见到先帝的小儿子萧琰, 这是他和10岁的萧琰初次见面的一场戏。
剧中摄政王的年龄比男女主大上12岁, 为了节约拍摄时间,男女主在江湖流浪时的戏份和裴星渺他们是分开来拍的,因此裴星渺直到现在都还没机会见到男女主。
主角和余州都在A区拍摄, 由副导演监督,他和群演们还有饰演小皇帝的容祁在B区等待拍摄。
裴星渺有一场骑马戏, 李导不喜欢道具,马戏都是让真马上阵的。
来之前导演助理就问过裴星渺会不会骑马,裴星渺点点头。
虽然有替身, 但镜头切到近景的时候需要演员亲自上阵, 会骑马就不需要浪费时间特地去训练了。
李导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内,他跟身边的助理说话,裴星渺进来的时候轻声打了招呼, 站在一边不敢再插嘴。
容祁今年刚8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他却像个板正的小老头,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听着导演说话,他手里还拿着一块糯米糕在啃, 这是他的早饭。
裴星渺走过来的时候,他的视线从裴星渺身边掠过,直直落在身后的夏时衍身上,他双眼亮了亮。
夏时衍趁没人注意,伸手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容祁是夏时衍的表弟,他爸妈从小不管他,经常将他扔给家里的亲戚们代为照管,某次夏甜抱着他去一个剧组探班,那剧组刚好缺小孩,容祁就那么稀里糊涂进了星河娱乐。
夏时衍放假的时候会回国,夏甜总是将容祁甩手交给他照顾,一来二去的,容祁就喜欢上了这个表哥。
每次见到夏时衍他都要黏上来,但又很听话,夏时衍说什么容祁就做什么,不哭也不闹,挺招人疼的小孩。
李行凯没有无视裴星渺,他让裴星渺坐在容祁旁边,开始给他们两人说戏。
得知先帝去世的消息,摄政王萧迟马不停蹄回京,宝马良驹换了一匹又一匹,终是赶不及在先帝下葬皇陵前再见仇人一面。
他骑着黑马站在空旷的城门之下,抬头仰望被烈阳烤干的墙缝里的杂草。
“你是谁?”守城士兵满脸凶相,颐指气使高声喊道。
“原来从骨子里就烂透了,早就被腐蚀了。”萧迟勾唇浅笑,抽出腰间唯一的匕首,甩刀将墙缝内的杂草剔除。
他没有回答士兵的话,士兵只觉得火大,剑影闪过,被萧迟徒手掰断。
萧迟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出手的士兵,他的笑意没有收回,冰冷的眼神让人脊背发寒。
萧迟掏出先帝赐予的随意出入皇宫的令牌,守城士兵早就不是先帝的人了,即使萧迟身穿铠甲,身上没有佩戴任何武器,他们还是不敢阻拦他,任由铁蹄迈入了边界线,头一次让骏马冲进了皇宫。
皇城内乱,先帝突然暴毙,没有留下任何遗诏,先帝的儿子们都在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等到有人来传讯萧迟回京的消息时,已经晚了。
萧琰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外面套着匆忙抓来的下人衣服,昨夜大皇子和三皇子发生冲突,已然兵戎相见,他虽年幼,却知道其他几个哥哥是怎么被大哥哥和三哥哥残害的,他们也想杀了自己。
奶娘为了保护他死了,他趁乱逃走,躲在了大殿外破开的石洞下。
整整一夜,有许多人从他面前经过,他心惊胆战了一夜,幸运的没被人发现。
十岁的萧琰比同龄人瘦弱,小小的一团缩在石洞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日光穿透石板缝隙照在他的眉眼上,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铁蹄踏过石板的震动声传到他的身下,碎石与灰尘从头顶洒落,劈头盖脸洒在他的身上,他呛咳了几声,发觉不好连忙捂住了嘴巴。
萧琰透过缝隙往外张望,大殿广场上躺了无数宫人的尸体,原本干净的石板被鲜血浸染,一片触目惊心。
昨晚战斗是从这里开始的,逐渐转移到了后宫,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巨大的委屈与难过席卷,萧琰两手捂着嘴,无声掉下眼泪。
李导在这时忽然叫停,裴星渺守在监视器后面,他顺利拍完城门前那段戏,李导就让替身上阵,从城门骑马到大殿广场这段都由专业的老师来完成。
计划的很好,李导却不满意,他反复观看拍摄出来的东西,没有说话。
裴星渺的注意力落在石洞里的容祁身上,不得不惊叹一句‘天才’。
容祁年纪那么小,演技已经很好了。
演员年纪小,不够聪明的不容易理解人物的心理变化,演出来干巴巴的。
因为是小演员,观众自然带着强大的包容性。
容祁从醒来时短暂的迷茫,和见到外面的惨状后的表情差异,情感逐步递增,所有情绪都正在点上。
“哥哥,喝点水吧。”夏时衍站在裴星渺身后,伸手递来一个保温杯,企图分散裴星渺的注意力。
裴星渺道谢接过,夏时衍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容祁很可爱吧?”
裴星渺觉得奇怪,侧头看向夏时衍,笑道:“是挺可爱。”
夏时衍撇撇嘴,裴星渺没有理解他话中含义,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有天赋真好。”
夏时衍不以为然道:“天赋固然重要,没有努力是不行的,容祁是老天爷赏饭吃,那是他幸运,我觉得,靠自身努力获得成功的人才是最厉害的,哥哥,你不用羡慕其他人。”
裴星渺笑了笑,“我这不是羡慕,我只是敬佩演技好的人,想向他们学习罢了。”
夏时衍在心中冷哼,恨不得现在就让容祁多出几次糗,小小年纪就让裴星渺喜欢。
容祁要学的还有很多,往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你也是天赋型的。”裴星渺忽然说道。
夏时衍困惑地眨眨眼,裴星渺伸手,将他胸前下坠的羽绒服拉链重新往上拉,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要是肯学,往后只有我仰视你的日子了。”
说完他露出一个真诚中带着点调侃的笑。
裴星渺说的是心里话,前世他就一直仰望着夏时衍。
可惜夏时衍站得太高了,他怎么都追不上。
“说起来,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演员?”
夏时衍呆呆盯着裴星渺脸上的笑,胸口的震颤太剧烈,盖过了裴星渺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胡乱冲撞。
裴星渺的意思是,他也曾仰视过自己吗?
裴星渺曾经也像这般认真的注视过他吗?
……
休息时间还没十分钟,李行凯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画面从城门转化到广场上的时候,即使人物缩小,也能感觉到是两个不同的人,而不是摄政王萧迟。
不是替身老师的问题,也不是裴星渺的问题,只能说李行凯太吹毛求疵了,这点小细节旁人应该不会发觉,可他就是不舒服。
李行凯看了眼裴星渺,问道:“你骑马怎么样?”
裴星渺:“骑一段距离没问题的。”
李行凯点点头,“这段不用替身了,你自己上。”
余州结束了A组的戏,身上的戏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到B区这边看戏。
今天他们那边是副导演主持全场,奇怪的是,平时一直跟在副导演身边的助理大金不见了。
余州进组前找大金吃了顿饭,还塞了不少钱,两人在剧组就是偶尔撞脸打声招呼的‘陌生人’,他们彼此心里清楚就好,可不能被别人发现他们私下接触的事情。
因此他没敢找人打听大金去哪了,他猜想大金应该在李导这边,到这边逛了一圈,他还是没看到大金,倒是听到李导在和裴星渺说话,听李导语气挺正常,他更加疑惑了,难道大金没办好事情?
余州一个快一米九的大高个闯入,大家都忽略不了,余州冲在场的几人打了声招呼,笑着看向李行凯,说道:“李导,我那边的戏拍完了,没事干就来学习,您不介意吧?”
李导瞥了他一眼,原本严肃的脸色更加阴沉,他轻轻点头算是回应,转头就让裴星渺快点去做准备,有心人能发现,他对待裴星渺的态度明显变好了。
……
裴星渺上马前和黑马打过招呼,这匹马是老演员了,脾气温和,让不熟悉的人靠近也不发怒。
马蹄踩过青石板,城墙的影子后窜出一人一马的影子,银色盔甲在光下泛着冰冷光泽。
监视器中放大了人物,凌乱的碎发随风飘舞,萧迟常年在边关,晒黑的皮肤带着风霜的痕迹,即使这样也不能将他俊美的容颜给埋没。他驱马前行,跨过成千上百的尸体,像是在关外平地上毫无阻碍地纵马驰骋,他成了所有污浊中唯一的光源。
昨晚的战乱终于在黎明时分平息,最终三皇子获胜,他清理完后面的事情,得到线人来报,带着自己的士兵们匆匆赶来前殿,与坐在马上的萧迟来了个四目相对。
“没有圣旨,皇叔怎敢私自入京?”三皇子刚换上龙袍,连冠冕都没来得及戴上,头发松散,倒真有点刚谋权篡位的样子,他笑容阴狠,没有手刃兄弟的难过与悔意。
萧迟牵着缰绳,他身上只有一副盔甲,没有武器,他身后是尸山血海,在他身前的高台上,众人都在俯视着他,他们脸上都带着嘲讽,像在嘲笑他的狂妄自大,敢孤身一人闯入重兵把守的皇宫。
萧迟没有下马的打算,他脊背绷得更直,微微抬头,鬓发与他的唇角一同扬起,从他眼下刮过,略微遮住了视线。
“几年不见,本事长了不少。”
“给我杀了他。”三皇子被他轻佻的语气给激得心头火气,弑杀的冲动还没消下去,他挥手,一部分士兵听从命令冲下台将萧迟包围住。
萧迟没有丝毫慌乱,他耳朵微动,在刀剑声中精准捕捉到了人群中一个没有威胁的声音。
他视线微移,落到了对面破了个洞的石壁中,掉下来的石板挡住洞口,他发现了一双幼兽般的眼睛。
萧琰呆呆看着马上明媚张扬的青年,眼泪挂在眼睫上,头顶的地面在震动,像是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他胆怯地缩着脖子,身体不住发抖,本能的抽泣声从指缝中泄漏。
他不经意与萧迟对上视线,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他,还是无意的一瞥,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萧迟紧紧凝视着他,仿佛俯视猎物的一个眼神,耳边响起男人略带沙哑的镇定声音。
“如果你在边关待上两年,哪怕是上过一次战场,而不是在京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应该都能了解,战斗靠的不是虚张声势,你已经在向我示弱了吗?”
三皇子冷笑两声,只觉得萧迟在做无谓的挣扎。
眼前人影晃过,身边的心腹还没反应过来,三皇子已经被萧迟从他们眼前掳走,三皇子趴在马上,他腰间的剑被萧迟牢牢握在手中,剑抵着他的脖子,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割掉他的脖子。
大难临头,三皇子一口呼吸卡在喉中,冷汗窜起,他才想起民间夸大萧迟的那些传说,乱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只身入敌营又能毫发无伤冲出重围。
他敢确定,只要萧迟敢,萧迟今天就能杀了他。
铁蹄声震耳欲聋,三座城门被人打开,众人闻声抬头,看着远处浩浩荡荡压过来的黑色潮水,那是萧迟的军队。
三皇子瞪大双眼,刚才的问题立刻有了解答。
萧迟他怎么不敢?!
没有圣旨无故入京,他打得就是谋权篡位的心思啊。
“我……皇叔,我错了,我是您的侄子啊……”三皇子趴在马背上,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求饶。
萧迟的笑意淡去,剑身在三皇子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吓得对方晕了过去。
他凝视着那道不足以致命的血痕,对先皇和他子嗣的戾气突然淡化了一些,他轻声回答,声音冰冷。
“我不是你的皇叔,先皇又不是我的亲哥哥,所以,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周围的士兵纷纷瞪大双眼,他们看着马上的男人,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同样的想法,知道这个秘密的他们绝对活不过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