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本地长大的孩子才知道,这个洞穴有两条路,一条是这个暗道,暗道位置隐蔽,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暗道其实不危险,十几岁的孩子摔倒了也能爬出去,但如果摔倒的时候,恰好滚进了旁边的水潭里,那危险就高了。
他们想要找到他和裴星渺需要一定的时间,在这过程里,谁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意外。
裴星渺转开视线,他没有回答梁沐的问题,反问道:“你这么做,是因为季宵吗?”
“没错,为了季宵,我什么都可以做。”梁沐在裴星渺面前坐下来,他打量着裴星渺的脸,不想错过裴星渺任何一个表情。
裴星渺嘴角一扯,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疯子’,和上辈子一样的疯。
他很难理解,为了‘喜欢’两个字变成真的疯子的人。
面对杀过自己的人,裴星渺承认,他是害怕的,可他不能在梁沐面前示弱。
重来一次,他不是为了再次死在梁沐的手中的。
梁沐看清裴星渺的嘲讽,笑道:“你不懂,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每天遭受名义上的父母的打骂,没有饭吃,有时候还会被赶出家门……我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是季宵救了我,是季宵让我过上了现在的生活,他是我的救世主。”
裴星渺面无表情,轻轻转动手臂,却得到撕扯带出来的剧烈疼痛。
梁沐察觉裴星渺的动作,他突然发难抓住裴星渺,两人拖拽间往旁边的水潭滑去。
梁沐之前就调查过裴星渺,他打架很厉害,所以摔下来的时候,他故意压着裴星渺往凸起的尖石上摔。
受伤状态,裴星渺再厉害也做不出什么回击,梁沐又故意掐住裴星渺的伤处,让他无法动弹。
裴星渺喉间溢出闷哼,疼痛和恐惧的冷汗席卷全身,他被梁沐压在地上,后脑沾到冰凉的海水,上辈子的死亡阴影在这一刻同时降临。梁沐非常享受他害怕的过程,他的脑袋被梁沐按进水中又拽起,持续几次后,他彻底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你以为你是谁,也敢反抗季宵。”
“别以为傍上了一个大款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下次就是夏时衍,我不会放过他的。”
杂乱的画面在脑中闪过,梁沐聒噪的声音在头顶不断响起,他在其中捕捉到了夏时衍的名字。
裴星渺迟钝中明白梁沐说的是什么,他声音沙哑道:“这……跟阿衍有什么关系?”
让季宵吃亏的是他,夏时衍全程没有参与他的计划,梁沐为什么要对付夏时衍?
“你不知道?”
裴星渺眨眨落在眼睛里的海水,说话声微弱,“知道什么?”
梁沐冷嗤道:“要不是你和夏家小少爷好上了,夏家会不惜损兵折将地对付季家吗?季宵会受到那么多人的辱骂吗?”
他早就知道季家快不行了,看到季宵拼命奔走,日渐清瘦的模样,他只觉得心疼。
梁家知道他跟季宵的关系,他们想让他放弃季宵,只要他放弃季宵,梁家就会接他回去。
可是他怎么能放弃季宵呢?
在他孤苦无依的时候,不是梁家对他伸出援手,是季宵,他怎么能弃季宵于不顾呢?
他心中升起一股戾气,对梁家的无情,对夏时衍的仇恨。
他想要替季宵报仇,想要除掉让季宵那么痛苦的始作俑者。
裴星渺大脑空白,梁沐说的夏家是哪个夏家?
在他印象中,季家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唯一有可能的只有A市那个夏家。
“怎么,和夏时衍在一起后就觉得能野鸡变凤凰了吗?他们圈子内的人都是一丘之貉,夏时衍今天喜欢你,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喜欢你,等他玩腻了,你什么都不是。”
“我想对付的是夏时衍,很可惜,谁叫夏时衍抽签没有抽中我,你只能替他垫背了,就当报答你金主为你做了那么多吧。”
口鼻被海水淹没,被梁沐压着的手臂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裴星渺仰头看着头顶的一小片星空,闭上眼前,一束光从昏暗中照了进来,压着他的人被掀翻在地,他被来人拉进了怀里,熟悉的柠檬草的味道将他紧紧包裹。
“阿衍……”
*
空气里满是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裴星渺缓缓睁开眼,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他的右手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抓着,他能感觉到在他醒来的同时,那只手收紧了力道。
“哥哥。”夏时衍的声音带着疲惫,像是怕惊扰到他一样,轻声呼唤他。
迟钝的大脑慢慢恢复清醒,裴星渺想要开口,只能尝到嘴里的苦涩味。
夏时衍立刻明白他的窘迫,抓过桌上的温水,扶着他喂他喝下。
喉咙的干涩缓减不少,裴星渺看向四周,问道:“我睡了多久?”
夏时衍:“十八个小时。”
夏时衍来得及时,帮裴星渺做了抢救,裴星渺没有大碍,身上多处有擦伤,手臂轻微骨折,这几天都不能用手了。
裴星渺笑笑:“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一直守在我床边吗?”
夏时衍第一次没有回应裴星渺的笑容,他坐在裴星渺的床侧,伸手抚过裴星渺的下唇,替他揩去唇上沾着的水珠。
“是我的错,我以为警告过季宵了,他就不会对你出手……”夏时衍满脸自责。
裴星渺和梁沐在洞穴里断了与外面的联系,乔伊稳住他,说工作人员很快就能将裴星渺带出来的。
他等了十分钟,最后得到‘没有找到’的回应。
他立马坐不住了,也不管乔伊的阻拦,直接冲进了洞穴,他在里面找了半天,不停呼喊着裴星渺的名字,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巨大的悔恨包裹住他,是他太自负了,觉得能将所有事情都摆平,以为警告过季宵,季宵怎么大胆都不会拿自己的下半生做赌注。
夏甜说梁沐是梁伯伯的亲生儿子,梁伯伯很满意这个小儿子,说他很乖很有礼貌,即使是夏时衍的要求,夏甜也很难做到驳了长辈的面子,把梁沐赶出去。
他想着只要不跟梁沐来往,就不会有事情,现在的梁沐又不是上辈子的梁沐,可谁想到还是发生了那种事情,他怎么疏忽到放任裴星渺和梁沐待在一起呢?
绝望的时候,他在地上发现了裴星渺身上的糖,裴星渺专门随身带着,用来哄他的。
他顺着那些糖果找到了一个窄小的小洞,看清下面的情形时,他差点就想杀了梁沐。
“你不用担心,梁沐和季宵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梁沐虽然做得很隐蔽,但是,当时跟着夏时衍的几个工作人员都看到了他按着裴星渺的画面,他们都可以证明梁沐故意杀人。
裴星渺昏睡的时间里,梁沐已经被带回去审问了,即使这件事最后会牵扯到交好的梁家,夏时衍也不会让梁沐好过,更不会让人打扰到裴星渺。
夏时衍没有将这件事遮掩,让人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发到了网上,网友们信与不信夏时衍都不在乎,他特意强调裴星渺手臂的严重,这样才能证明梁沐下了多狠的手。
季宵得知这消息后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他头一次听到季宵狼狈的道歉,却冷漠地给季宵下了‘死亡通知’。
裴星渺半天没有说话,夏时衍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心脏突然一疼,之前的不安在此刻放大。
裴星渺喝了口热水,干燥的嘴唇得到缓解,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你之前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我。”裴星渺突然出声。
夏时衍点点头,只见裴星渺唇角拉开一个讽刺的弧度,“你怎么突然想通了,要把你的身世摊开给我?”
夏时衍怔住,呆呆看着裴星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你和陆加善,容祁还有夏甜都很熟,我早该想到的,你和夏甜同姓,你们两个又长得那么像,夏甜也说过她有个弟弟,乔伊无意中也叫过你几次小舅子……”裴星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里面的情绪。
夏时衍咬了下唇,声音都在发抖,“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那你为什么说谎?”
“因为……”夏时衍咽了咽喉咙,手指紧张地蜷起,他重新抬起头,将堆积在心里两辈子的感情脱口而出。
“因为喜欢你。”
说完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夏时衍静静看着一脸冷漠的裴星渺,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吧,因为我没有隐瞒对你的感情,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肯定也发现了,我不是20岁的夏时衍,我在你死后,跟着你一起回到了过去。”
“去季宵的订婚典礼的路上,我准备了很多话想跟你说,不是对不起,那时我已经决定好向你告白了,可是我亲眼看着你死在我面前,然后我来到了这里,我觉得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但我很害怕。”
“我害怕你还记着上辈子的争吵,害怕你不接受我,甚至会故意疏远我……”
“梁沐说有金主包养我的时候,我很惊讶。”裴星渺开口,他避开了夏时衍的告白,像是自嘲般说道。
“原来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我被养在身边的狼崽子给圈养了,连被人掏了老窝都不知道,我可能是最蠢的主人了吧。”
夏时衍心口绞痛,死死咬住下唇,眼睛因为十几个小时的不眠不休充斥着血红,看上去跟要哭了似的。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保护你,我没有想过包养你……”
在夏时衍觉得自己要被判死刑的时候,裴星渺故意伪装的冷漠碎裂,他看到裴星渺露出一个笑容。
“你上次说,要养我一辈子是真的吗?”
夏时衍眨眨眼,表情要多傻就有多傻。
第59章 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你上次说, 要养我一辈子是真的吗?”
夏时衍不确定裴星渺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一颗心仍悬在空中。
他抿唇,毫不犹豫回答道:“是真的。”
多余的话夏时衍并没有说, 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知道夏时衍是谁后,重生后那些自以为是好运的事情也能解释清楚原因了。
上辈子在绝望的时候, 裴星渺曾丧气的想过, 如果有人能向他施以援手就好了,可那些援手背后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从未想过, 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 真的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帮助他。
他不信梁沐说夏时衍会腻了他的话。
夏时衍不是因为怜悯他而帮助他, 夏时衍是真心的,他是真的喜欢自己。
两辈子,夏时衍都说过同样一句话, 我有个非常喜欢的人,喜欢很多年了。
原来, 他一直羡慕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一瞬间,夏时衍那无足轻重的欺骗全都可以释怀了。
被子下的手指缓缓收拢,裴星渺问道:“我喜欢过季宵, 你不介意吗?”
夏时衍果断答道:“说不介意是假的, 我很嫉妒曾经被你喜欢过的季宵。”
所有的紧张与不确定都因为这句回答而消散,裴星渺抬起酸胀的手臂,朝夏时衍勾勾手指。
夏时衍立刻追着手指凑到裴星渺的面前, 任由白皙的指节勾住他长长了的头发。
“从今以后,你不用嫉妒任何人……”
裴星渺眼帘低垂, 长睫似是刻意掩饰住眸底的羞涩,唇角的梨涡深深凹陷。
明明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裴星渺仍像是害怕被人偷听到他将要说的秘密, 轻声耳语道:“我将自己交给你了,你要吗?”
那是夏时衍听过的最好听的话,甚至比知道裴星渺喜欢他还要来的开心。
……
想通之后,裴星渺不再纠结过往,他已经决定斩断从前的人和事,季宵与梁沐有什么结局,他全然没有兴趣。
夏时衍当然不会主动提起那两人的事情。
彻底摊牌后,夏时衍也不打算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
夏时衍提出带裴星渺回自己家的时候,裴星渺是犹豫的,刚确认关系就要见夏时衍的家里人,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思考太久,裴星渺就答应了夏时衍的请求。
夏时衍默默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也想要尽可能满足夏时衍。
出发的时候,裴星渺不顾医生需要静养的叮嘱,想要去商场挑几件礼物,他是第一次去夏时衍的家,空手去别人家很不礼貌。得知裴星渺的想法,夏时衍哭笑不得,赶紧拦住了裴星渺。
等到夏家后,裴星渺才知道夏时衍为什么发笑的原因了。
夏家父母常年在国外,夏时衍带他来的不是老宅,而是夏时衍自己的房子。
别说见夏时衍的父母,就是夏时衍的姐姐夏甜也很难见上一面。
车子驶进郊区的森林里,裴星渺对这片地方有印象,曾经他沾了别人的光来过这里,不过也只在外围的森林别墅里玩过几天,最里面有个风景优美的庄园,以他们的身份,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进去参观的。
车子顺畅无阻地穿过巨大铁门与开阔的牧场,最后停在了连栋豪宅门前。
佣人们正在花园里浇水,穿着西装的老管家在门口等候多时。
夏时衍一路上给裴星渺介绍了自己家,这片地方全部都是夏家的产业,夏时衍爸妈在他小的时候就将它们送给了他。饶是裴星渺见过大场面,也被夏时衍的有钱给震惊到了。
车子停下来后,夏时衍特意指向车窗外的佣人们,笑道:“哥哥,你是以庄园主人的身份给她们准备的礼物吗?她们应该会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