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赖俊元惶惶然侧头,入眼的却是自己爸爸头侧花白的发根,他这才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间,爸爸乌黑的头发竟然渐渐变白了,再去看爸爸的侧脸,眼角处也有了好几条深深的皱纹,松弛的皮肤无一不再向他彰显着爸爸正在逐渐变老的事实。
是了,他爸已经近六十了。别人家这个年纪的老头,早已经在家含饴弄孙,而他爸还在为他为这个家四处奔波忙碌着。
赖俊元看着自己已显老态的老爸,心头原本惶惶的不甘的嫉恨的等等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了害怕失去爸爸的恐慌,他猛的扑过去将爸爸抱住,语气惶惶道,“爸,你不许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才不会死,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我不许你死。”
赖总听见自家儿子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再瞧见对方一脸惊恐的模样,刚刚硬起来的心肠又瞬间塌了下去,他怅然长叹一声,伸手将儿子搂进怀里,就像抱着小时候受了惊吓的小小一团一样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又在说胡话了,人老了哪有不死的呢。爸爸不怕死,爸爸只怕死了以后看顾不到你,你要再不学着懂事起来,以后可要怎么生活。”
“那爸爸就一直陪着我,不然你死了我也下去陪你。反正现在车祸那么多……”
“放|屁!”赖总听见他这毫不长心的话,瞬间又变了脸色,“这话是随便就能说出来诅咒自己的吗?!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非得气死我你才甘心是不是!”
“是你要先说那些话的嘛,我说说你就不高兴了,你怎么不想想你说那些话诅咒自己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赖俊元被他这一吼,脾气也上来了,他理直气壮的看着自己爸爸,一脸又委屈又不平的模样。
赖总险些被他气得心梗了,他将赖俊元从自己身上推离开,已经完全不想再同他多说半句话,无力的摆手道,“算了算了,我懒得再和你废话那么多。”心里也同时决定,一会儿回公司就早点把提拔得力手下的事情提上日程,也能让他多省点心。
那边的赖俊元见状,也赌气的挪到另一边靠窗的位置坐下,且把脸直接转向窗外,幼稚的以此告知他的父亲他生气了。然而赖总压根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他哄了半辈子的儿子,如今也早已经哄累了。
副驾驶自上车时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经理这时候忽然道,“赖总,仙琚别墅到了。”
“我进去耽搁一会儿,你们在这稍等。”赖总闻言应了一声,而后率先下车,走到另一边车门时,见赖俊元还坐在车上没动,脑袋却是又转向了另一边,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赖总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却还是伸手打开车门,示意他下车回家。赖俊元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难看,只当他这是有意给自己服软了,这才装作勉为其难的从车上下来,而后先他一步往里头走去。
赖总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跟着进了屋里去。
车里,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始终沉默的司机忍不住叹了一声,“赖总什么都好,就是对儿子太过溺爱了。”
副驾驶的经理也看着窗外,闻言笑了一声,没说话。
司机也不在意,继续感慨道,“你说赖总这么大的家业,他这儿子要一直这样下去,今后咋守住他爸给他打下的这片天地哦。”
经理又笑了一声,最后也忍不住摇了摇头,“我看难。”
“哎,咱们也都跟着赖总二十来年了,对公司也就跟自家孩子似的,你说这要是交到小赖总手里,这以后要是……一想到这我这心里就怪难受的。”
经理闻言静默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谁说不是呢。”
两个人在车里长吁短叹了一阵,最后又纷纷沉默下来。没多久,就见赖总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只是脸上的表情比进去时更加难看了几分。
两个人见状,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等着他上车说了句去公司,便发车直接走了。
赖总这头去公司将新项目分发给原本的负责人,而后又找来自己最为看重的几个得力手下商谈要事着手为后面培养接班团队这些暂且不提。
仙琚别墅里,刚和赖总大吵了一架,而后气得摔门回屋的赖俊元,在进了房间后伸手便将之前堆起来的塔高积木尽数扫落在地,做完这些,他还犹觉得不泄愤,又拿起床上的枕头用力的摔打着被面,一直累得自己筋疲力尽这才松开手,而后往后仰躺在大床上直喘粗气。
歇息一阵,他的情绪总算渐渐平静下来,想起今天在秦氏遭受的一切,他的心里既堵又嫉恨的慌。尤其想到阿逸哥对待那个楚辞时温柔的眼神,他简直恨得想冲上去撕碎楚辞那张讨厌的脸。
想到秦氏,他忽然间便想起被自己撞到的那个男人,随之想起对方塞在自己手心里的那张纸条。下意识伸手摸向裤兜,那纸条依然安稳的放在他的裤兜里。
赖俊元拿出来看了看,纸条上写着一长串电话号码,后面还带着一行字,联系我。估计是匆匆添加上去的,字迹略有些缭乱。
赖俊元拿着纸条思考了一会儿,印象里他的确没有和那个男人有过丝毫接触,这人却能适时的给他塞小纸条,可见是认识他的,也是事先就准备好的,这么一推断,自己会撞到他估计也是对方有意为之。
可那个男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越想越觉得疑惑,但本着心里的好奇因子,赖俊元还是决定联系那个男人试试,只不过他并没有选择直接打电话,而是拿这个号码添加了对方的微信。
那个男人像是在专程等着他似的,他刚一添加,那边就立马通过了,同时给他发了条消息:赖先生?
赖俊元立马给了他肯定的回复:是我。你是谁?让我联系你又是想做什么?
那个男人: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对某些人挺看不惯的,正巧我也和他有点过节,想说给赖先生提些实用性建议,不知道赖先生意下如何?
赖俊元当着全公司面和楚辞起了争执的事情可谓是有目共睹,这里的某些人代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原本对那个男人还兴趣平平的赖俊元听说对方也和楚辞有过节,瞬间便来了兴趣,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给对方回了信息。
赖俊元:说说看。
那个男人:电话里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赖先生如果方便,晚上咱们找个地方再细谈如何?
赖俊元想了想,也觉得这事情可行。只不过现在他正被自家老爸禁门在家里,出去并不是那么方便。更何况,他虽然做事任性冲动,却并不是完全没有脑子,对方的话虽然诱人,但他对那个男人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大可能一来就相信他的话。
略一思索,他给男人回复道:这几天有事,过几天吧,我空了就联系你。
那个男人也表现的很好说话,干脆道:好,那我就等候赖先生的消息了。
两个人聊到这里,便暂时断了联系。赖俊元退出聊天框,想了想,又给自己的其中一个损友去了条消息,打算先查查这个男人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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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家发生的这一切楚辞那边自是毫不知情,送走赖总一行人后,他便被秦逸拉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秦逸先是询问他是不是真的没受欺负,得知两个人刚起了争执他们便出来正好撞见了,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脸色却依然臭的可以。
“他对你无礼你就该直接收拾他。”秦逸蹙眉看着他道。
“是是是,然后给全公司职员留下个打架斗殴的好印象,再狐假虎威让保安把人给赶出去。”
楚辞难得俏皮一回想打个圆场,只是话还没说话,就见秦逸面无表情的瞪过来,一脸想冲他发火又舍不得的纠结模样,看得他瞬间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这下就真是捅了马蜂窝了,秦逸瞬间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就差七窍生烟了。
他沉默的看了楚辞一眼,而后转身就往外走。楚辞见状赶忙伸手拉住他,一连告饶认错外加保证今后绝不再给无礼的人好脸色看这才堪堪将人给稳住。
只是对方看起来依旧对他的做法颇有不满,楚辞便干脆借口自己肚子饿了,这才让秦逸勉强缓和了些脾气,拉着他出去公司吃饭。
一直到吃饭时,秦逸这才闷声道,“在我的公司,不需要你顾虑那么多,更不需要因为什么熟人的面子就让自己媳妇吃亏受委屈,那不是个男人该有的担当。赚钱养家,最终目的是为了给予家人稳定踏实的生活,我不会舍本逐末。”
楚辞猛然间听见他这番话,心里微微一动,再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更是脸色微红,而后他就听秦逸又道,“所以今后都不要再委屈自己,我会心疼。”
秦逸说完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将头朝他凑近了些,“嗯?”
“好。”楚辞眼睫颤了颤,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冲他弯了弯唇角。
两个人这才总算是说开了,还算愉快的吃完午饭,便一起回了公司。下午没人出来闹什么幺蛾子,工作也还算平稳的做完了。甚至今天连秦逸都没有加班,还差几分钟才到下班点就过来他办公室里等着,惹得楚辞都忍不住调侃他身为上司居然以身作则的带头逃班。
秦逸闻言也笑着同他打哈哈,“以势欺人”的告诉他,这整个公司都是他的,他不但带头逃班,还要拐带着他这个小助理回家去享乐去。
楚辞被他逗的笑个不停,俏皮话也跟着一串一串的往外吐。秦逸看着他在自己跟前渐渐展露出自己的真性情,就跟和纪昀在一起时差不多放松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他的小辞也越来越信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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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说笑一阵,最后还是等着到了下班点才一起离开,出去时外头办公区的好些员工还没有走,看见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起离开,忍不住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他们看得出来楚助和秦总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今天秦总甚至为给楚助出头,连合作方的面子都没给,直接当着人家的面就宣布以后不许人家儿子再踏进秦氏半步,他们记得那赖总可不仅仅是合作方,还是秦家世交的好友。
能让秦总做到这个地步,可见楚助有多受秦总看重。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众职员便同时在心里暗暗下决定,今后一定更要和楚助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哪天就会求到人家头上呢。
但有人意动拉拢自然也有人深感愤恨,之前便趁乱混上顶层的设计总监,听着一众员工凑成一团窃窃私语,说的还都是以后要怎么去讨好那个小助理的话时,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是精彩纷呈,难看至极。
然而他即便心里再嫉恨,这时候却也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阴暗,心里对于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却是更加坚定了起来。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设计总监低头看了眼手里攥着的笔,冷冷的勾了勾唇,像是已经目睹了对方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
而另一边,楚辞和秦逸一路回了家,在路上接到老爷子的电话让他们二人立马回去一趟,便又拐道直接开向了老宅。
一般工作日里秦老爷子都不会打电话让他们回去,这时候叫他们回去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等着他们回到老宅时,秦家除了女人孩子,其他的几个叔伯兄弟也都已经在场了,很明显也是被老爷子临时叫回来的。星愿。
等到他们进门,秦老爷子也没像之前那样同他们说笑寒暄,脸上甚至少有的带上了严肃的神色,见人都到齐了便直接招呼他们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里,秦老爷子拿出几份资料让几个人传着浏览,等着看的差不多了,他这才一脸凝重的开口,“前几天我听到消息,云麓集团有心进驻科技软件,想在科技市场这一块分一杯羹。这事儿本来也无可厚非,但有消息说他一来便先后收购了好几家中上之资的软件公司,且手段并不光明,这事儿就不得不防了。”
云麓集团是京城除了秦氏外最大也最有资历的集团,同秦氏一样,云麓集团的掌舵者也是延传几十年的世家豪门之后,虽不及秦家的实力雄厚,但也不容小觑。之前云麓集团一直涉猎房地产以及影视等等行业,科技软件这块还未能触及。
近来估计也是眼馋着科技软件这一块的发展前途,便忍不住将手伸向了这一块。
只是云麓集团在外向来有掠夺者的称号,名声并不是太好。真正有实力有资历的公司并不喜欢和他们合作。是以这一回听说云麓连连收购了好几家中上资历的软件公司,这才引起了多家大集团的注意。最终查明对方掠夺者的称号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暗地里更是各种阴暗手段层出不穷,不乏重金挖来各公司技术高层或者栽赃举报对方账面不严谨等等手段操控对方公司的股票大跳水最终造成资金链的断裂,而后趁机疯狂购入对方公司的股票,最后在对方公司维持不住陷入破产时又在股东大会上阔绰的出手表现出收购的意愿,甚至拉拢愿意投靠的股东继而成功将对方不得不答应并购在云麓的名下。
当然,如果单单如此作为,也不过是口诛笔伐云麓集团恶劣的竞争手段,还不至于劳动秦老爷子将他们看在眼里。对方的可恶之处在于并不知道何为知足,且野心勃勃,只是吞并了几家中上资历的公司自然不能支撑他施展“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