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铭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看她的?表情, 讪讪低下头。
“你们知不知道,擅闯七层楼是什么下场。”人群中颤巍巍走出一个老头,拿拐棍怒指阿铭,“你这小?兔崽子,我们看你无父无母, 谁家有饭菜都端过去给你怕你饿死?,结果?你倒好,吃里扒外, 扭头就带着一帮外人进入我们的?禁地!”
老头说?到激动处, 花白大胡子都跟着一抖一抖。
阿铭低着头,似乎觉得这老头教训的?是,一向嚣张的?他竟然连还嘴都不敢。
“老人家, 别怪罪孩子,是我们强迫他的?。”文熙淳赶紧出声替阿铭解围。
毕竟自己是外来人, 走就走了,可阿铭生?于黑水村长于黑水村,出了这事以后免不了要遭到村里人的?排挤。
“你们就这么好奇?”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阿兰忽然抬头,声音微微发颤, 像是在?努力克制情绪。
“我们一族为了躲避世间纷扰不惜离开家乡从遥远的?南方迁至此地,甚至还将村子建在?这永远不见天日的?地下, 我们活得真的?很辛苦,为什么你们还要来打扰呢。”
阿兰说?着,眼眶微微泛起红。
“阿兰小?姐。”沉默良久,姚景容缓缓开了口?,“实话说?了吧,我们是徽沅市刑侦总局的?警察,这次来你们村是为了调查几?桩命案,并非有意?叨扰。”
一听到“警察”这个身份,明显看到村民?们多?了几?丝顾忌,原本?团团围住的?人群也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两步。
“你们说?是警察就是警察?再说?,我们本?本?分分过日子,警察又凭什么调查我们!”一个男人向前一步不依不饶地叫嚣道。
文熙淳抬手摩挲着口?袋,想找警员证来证实自己的?身份。
但是一摸——
忽然想起来警员证还在?阿铭那里。
他用手肘戳了戳阿铭,低声道:“我的?警员证呢。”
阿铭尴尬笑笑:“忘在?家里了……”
文熙淳无语,又转向姚景容:“你的?警员证呢。”
姚景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带。”
得,问了一圈,除了自己谁也没把警员证带来,唯一的?一本?还被阿铭忘在?了家里。
“说?实话,冒充警察过来打探村子的?,你们也不是第一波了。”阿兰笑笑,就像刚见到她时那样,唇角漾着真诚和清纯。
“但是后果?,大差不离吧。”她的?笑容一点点褪去,清秀的?脸蛋慢慢隐匿于微弱的?烛光中。
这时候,一帮村民?接收到“这些人是假冒警察”的?信号,二话不说?一拥而上?,想将他们全部绑起来,像处理其他外来人一样杀了了事。
一个村民?高举锄头,率先冲着三人疾走而来。
姚景容一个抬手截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以至于指节都泛着一抹苍白。
“哎呦!疼疼疼!”村民?的?手腕被姚景容反剪在?背后,手指瞬间失了力,锄头应声落地。
其他村民?见到自己的?好基友被教训了,心头怒火瞬间冲到脑门,他们举着农具蜂拥而上?,朝着三人齐齐跑来——
不过三人毕竟是警校毕业的?,这些村民?相较于中国警察的?身手还差了那么点意?思,基本?上?是来一个倒一个,来一双倒一双。
文熙淳喘着粗气,精准对抗村民?的?间隙还要护着阿铭,毕竟这就是个半大孩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况且也是自己牵连这倒霉孩子跟着挨揍。
阿铭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手上?功夫不行但胜在?激灵,他一个委身趴在?地上?,从这场混乱中悄悄爬了出去,然后直奔家中想去拿文熙淳的?警员证。
这些村民?,多?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三人也没怎么费劲,周围便倒了一片“哎呦”不停的?伤者?。
最后,只剩下阿兰还站在?那里,冷冽的?目光中丝毫没有对于三个男人的?畏惧。
倏然间,一丝诡笑漫上?她的?嘴角,笑容渐渐扩大,尖细嘲讽的?笑声从她最终传出,回想于这空荡的?大厅中。
“看来你们是有备而来呢。”阿兰勉强收住笑,看着三人的?眼神中满是不屑。
文熙淳抹了把脸上?的?划痕,眉头微微蹙起:“说?了,我们是警察,来查案,而且有搜查令。”
不过跟着一起夹在?了警员证里。
阿兰深吸一口?气,笑容阴恻恻:“那说?说?看,你们到底想从我这调查什么。”
文熙淳也实在?不想再藏着掖着,兴许一开始计划就出了问题,倒不如?直接带大队人马强行搜查,就算最后这几?件案子和黑水村无关至少也是按照章程办事,坦坦荡荡,就不至于像现在?一样闹得两头不是人。
“楼上?吊着的?尸体、地洞水缸中令祖的?尸块、徽沅市接二连三死?去的?死?者?身上?出现了和地洞中相同?的?符号文身,这些都请你解释一下。”
阿兰仰着头,眼睑垂下看着他们,眼神中写满了轻蔑。
“看来你真的?很好奇呢。”她露出几?颗贝齿,依然笑得明艳烂漫。
只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诡异的?从姚景容身后划过,只是一瞬而过,很快将视线移回到文熙淳脸上?。
文熙淳觉得不对劲,余光悄悄探去,却惊然发现,姚景容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黑影!
一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村民?,手里高高举着锄头,下一刻就会落到姚景容头上?,然后……可能就没有然后了。
“容小?心!”他焦急地大喊一声,身体随即不受控制地冲了过去。
痛,仿佛要将身体四分五裂的?痛,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
姚景容听到喊声后一回头,眼前是文熙淳苍白的?面容,浓稠的?血丝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
那一瞬间,他感到心里好像忽的?空了一下,强烈的?痛楚铺天盖地袭来——
姚景容红着眼睛一脚踢过去,村民?哀嚎一声凄惨倒地,接着他将那个村民?死?死?按在?地上?,从他的?手中夺过锄头,高高举起——
“姚景容。”突兀的?,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抬起头,面前是云牧遥略带焦灼的?瞳眸,他缓缓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摸到那把锄头,一个用力将锄头夺下。
霎时间,所有人好像都听到了地上?传来隐隐约约的?鸣笛声,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七层楼旁边的?山洞里探出无数颗脑袋,整齐划一地戴着警帽。
“那几?个,是文队他们吧。”黄赳站在?洞口?处,用他不太好使?的?眼睛打量着。
下面一片狼藉,躺满了也不知是尸体还是什么,只是中间三个人,看起来倒是有点眼熟。
“就是文队!”童嗣一声惊呼,立马带着警员顺着那颗百年古树往下爬。
阿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几?百号的?特警,步伐向后移动几?下,随即向七层楼里跑去。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些警察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像空气一样生?活了……
“截住她!”童嗣一声令下,几?十个警员立马抱着枪疾步向她冲去。
阿兰抖着身子从一楼大堂的?地洞口?里爬下去,脚步虚晃穿过长长的?石板桥,最后跑到那只黑色的?水缸旁。
但她终究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很快便被持枪特警层层包围。
“小?姐姐,不要乱动哦,子弹不长眼的?。”童嗣哂笑道。
阿兰瞳孔剧烈震颤,接着身子仿佛失掉所有力气一样瘫软了下去,一下子跪倒在?水缸旁。
她望着缸里那双不甘的?眼睛,那些被符咒包起来的?肢体,那晚的?一幕幕,再次涌现在?脑海中。
“水缸里是什么,检查一下。”童嗣一挑眉,对身旁一个警员低声道。
警员双手持枪,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他刚走到水缸旁,那个女?孩又忽然直起身子,火速从水缸中捧出一颗头颅,紧紧抱在?怀中。
“奶奶……救我啊……三面神到底在?哪里啊奶奶……”眼泪大颗大颗落下,落在?手中的?头颅脸上?,凝结着血迹慢慢滑下。
女?孩哀哀哭泣的?声音在?偌大地洞中不断回旋,就像是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小?朋友,透着委屈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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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从黑水村回到地面,必须爬过那颗盘虬交错的?老树,再沿着狭窄的?洞穴踏过遍地泥泞。
姚景容将文熙淳背在?后背,一只手使?劲托住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树干,手臂上?布满了血痕,但他没有丝毫的?懈怠,只有心中不断催促自己的?声音:
不能让历史重蹈。
黄赳在?下面看着二人,伸手想帮忙托一托他们文队的?身体。
“别碰他。”姚景容冷冷喝止道,牙关紧咬,继续顺着老树往上?爬。
黄赳被他这一出吓得也不敢再动,只能站在?树下张开双手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文熙淳趴在?姚景容后背,意?识已?经开始一点点模糊,鲜血顺着他的?后脑汩汩流出,将衬衫都染成了鲜红色。
“他们来了么……”他声音微弱缥缈,像根羽毛轻轻落在?了姚景容的?心头。
“来了。”姚景容深吸一口?气,通红的?眼睛却如?月牙般弯起,“放心,他们都来了。”
听到这句话后,文熙淳终于眯了眯眼,眼皮沉沉翕上?。
地面上?停了十几?辆警车带一辆集装箱式警式卡车,岑法医也站在?其中,看着狼狈的?二人忙迎上?去。
“出什么事了,怎么伤的?这么重。”
姚景容没说?话,将文熙淳抱上?卡车,手指颤抖着打开急救箱,从里面找出消毒药水。
“我来帮忙。”岑法医拿过棉签沾了点消毒药水,手指在?触碰到文熙淳的?前一秒,却忽然被人猛地按住了。
她诧异抬眼,就看到姚景容冷冷注视着她,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瞬时袭来。
岑法医点了点头,缩回手:“那我不添乱了。”
警车呼啸穿过贫瘠的?荒原,朝着最近的?医院飞驰而去——
第89章 血祭(完结)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滴答、滴答——”药水从输液管里落下, 在?小瓶中激起圈圈涟漪。
镇上医院的?条件实在?有限,装修风格还是八十年代,墙面涂着绿漆, 掉得坑坑洼洼, 处处透着股拙朴老旧。
病床上,薄薄的?被子甚至难以勾勒出?下面那人单薄的?身?躯, 他呼吸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因为后脑勺被开了个大窟窿所以只能侧卧着身?子,原本细长的?手?指现在?也稍稍有些浮肿。
姚景容坐在?床边,低着头,像是在?沉思。
房门响了声,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小护士,看?了看?输液情况,随手?在?记录本上写了什么, 还贴心?地替病人掖了掖被子。
看?着自打进入这?个房间后就一?言不发滴水未进的?姚景容, 小护士好心?提醒道:“您在?这?边守了两天了,也没看?您吃点东西,要不要帮您带份晚饭, 不然再?这?样下去您也会吃不消的?。”
姚景容还是一?动不动,像尊冰雕, 对于护士的?好心?询问却?是头也不抬,未给予任何回应。
护士也不再?和他浪费口?舌,打开病床旁边的?小夜灯,轻轻走了出?去。
从黑水村回到地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文熙淳就这?么睡了两天, 医生说他的?情况虽不算严重,但也实在?不容乐观, 后脑勺本就脆弱,再?被锄头猛戳那么一?下,好在?是没有伤到要害,但因送来时浪费了太多?时间,导致他已经陷入昏迷,具体要多?久才能醒来,也要看?病人自身?的?意志。
阿兰已经被带到了当地警局进行审讯,听黄赳那边传来消息说,审讯过程非常艰难,她对于警方的?质询只字不回,只是嘴里一?直嘟嘟哝哝重复着什么“三面神”。
而警方经过勘察,证实阿兰的?奶奶确实为阿兰所杀,并从她的?家中搜到了凶器和一?本写满奇怪文字的?旧书,而书中则画着她口?中所说的?“三面神”。
至于三面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网上找不到任何有关这?种神的?记载。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姚景容终于抬起了头。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文熙淳的?手?,指尖在?他的?手?心?不住摩挲着。
“我早就说过,善良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你就是不听。”他轻笑一?声,“所以现在?才会这?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警局那边还在?对阿兰进行审讯,你肯定很着急吧,但着急你也不能去现场亲自审问呢。”
姚景容轻轻抬起文熙淳的?手?,苍白的?嘴唇虔诚而温柔地轻吻着他的?指节。
“快点醒过来吧?醒来后我们一?起回徽沅,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病床上的?人静悄悄的?,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番肺腑之言,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的?脸色苍白似纸,睫毛如一?只黑尾蝶停在?眼角,微微颤动着翅膀。
“你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第一?句话。”
“你当时年纪还小,第一?次见我虽然时吓的?头也不敢抬,但却?说了句,‘只有你一?个么’。”说到这?里,姚景容的?唇边隐隐浮现一?抹笑意。
“你可?能忘了,你曾经无比依赖我,即使我不在?,也会做两份晚餐,然后自己悄悄把另一?份也吃完,那时候你至少还有点肉,肚子软软的?,但是现在?怎么瘦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