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姐,你先看看吧。”
粟安被这气氛铺垫的早已经是提心吊胆,连忙接过报告,内容还没看,先看到标题上“精神科”三个大字,她的眼神就不由凝肃了。
她打开后先看了精神量表,当看到纪锦的抑郁倾向和焦虑倾向都拥有很高的数值时,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纪锦。
纪锦没有说话,示意她先看完。于是粟安定了定神,继续往后翻,把几页纸全部看完了。各种检测数值她虽然看不懂,但医生白纸黑字写的意见她还是能看明白的:患者疑似双向情感障碍……
粟安盯住这行字。她的手抬起好几次,手上动作复杂得恨不能跳一支手指舞,嘴上却异常词穷:“疑似?”
纪锦摇头:“我去年就在别的医院确诊了。今天是换了一家医院看,这个病要多复诊几次医生才会确诊。”
“去年……”粟安沉默了。
她其实有怀疑过纪锦是不是得了抑郁症——在娱乐圈里,超负荷的工作,高度的心理压力,罹患抑郁症的人并不少,她对精神疾病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但纪锦大多时候都比较亢奋,只是偶尔几天会陷入极度低潮的情绪中。再加上纪锦自己不承认,她在排除了抑郁症这个选项后,就一直把纪锦的情况归结于“性格古怪”。
没想到纪锦不是抑郁,而是躁郁……
她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问:“既然去年就确诊了,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呢?”
“不想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粟安搓了搓脸,尝试理清自己的思绪:“那这个病能治好吗?”
纪锦脸色微僵,很轻地摇了两下头。但他动作幅度太小了,另外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可以的。”沈擎宇解释,“只是这个病治起来会比较困难,而且需要的时间也比较长。医生建议阿锦好好休息,保持良好的生活作息,少受刺激……”
粟安又是一愣。这几条,条条都和纪锦的工作性质不吻合啊!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纪锦和公司那三个亿的合同,假如纪锦减少工作量,完不成合同,之后很可能是要面临巨额赔偿的!可这个担心在她脑海里转了一瞬后,立刻就被更加强烈的另一种担心盖过去了——钱再重要,哪有人重要?自己的亲表弟,她也不可能不心疼啊!
粟安深深吸了口气,直起腰杆:“工作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去和公司交涉的。既然生病了,现在当务之急肯定是先把病治好最重要。”
纪锦立刻否决:“先别告诉别人。你就跟公司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说我想全力筹备新专辑,所以暂时不接新工作了。”
他有很强的自尊心。精神病在一定程度上是遭到污名化的疾病,他不敢想象别人知道以后怎么看他,怎么说他,所以他仍然心存忌讳。再者他也想先看看新治疗方案的情况,假如治疗效果还不错,服了药以后他就能稳定情绪,那么他只要减少一些工作量,默默治疗也就是了,并不需要弄得人尽皆知。
“好吧,那照你说得办。”粟安目前连躁郁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病,“精神病”这三个字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很强的刺激,她还得回家好好做做功课恶补一下才行。她又问,“那之前已经接的那些工作呢?要不要帮你推了?”
纪锦摇摇头:“不用了,也没几件工作了,做完再说吧。”
粟安点头。剩下几个工作合同已经签了,定金也收了,现在推掉肯定要赔违约金,纪锦愿意坚持完成当然最好。
粟安又问了一些躁郁症相关的情况。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打得她措手不及,她的思路都还是乱的,车轱辘翻来覆去问了几遍同样的问题,明明有很多想知道的,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纪锦忍不住了,说:“表姐,要不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粟安也觉得自己需要先冷静一下,于是站起身:“好吧,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
“安姐,”沈擎宇跟着起身,“我送你下去。”
纪锦知道沈擎宇是想再跟粟安再聊几句,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们俩去了。
两人进入电梯后,沈擎宇轻声说:“安姐,这个病让阿锦也很痛苦……辛苦你多包容他了。”
粟安苦笑:“唉,真没想到这话居然是你来叮嘱我,而不是我叮嘱你,就感觉……我这姐姐当德挺失职的。”
下了楼,沈擎宇把粟安送到车边,粟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好好照顾他……还有,多谢你了。”
纪锦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既然去年就确诊,可现在才愿意治疗,才愿意对人说,这里面沈擎宇肯定功不可没。
沈擎宇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人谢。
送走粟安,沈擎宇又回到楼上。纪锦已经不在客厅里了,沈擎宇忙走进卧室,发现纪锦坐在卧室的桌前发呆。
他走上前,看到了桌上的几盒药片——今天黄有就给纪锦开药了,而且一开就开了好几种。纪锦对吃药这件事依旧很抗拒,他有问过黄有能不能迟点再吃,但黄有要求他马上开始。这病拖得久了有恶化的可能,而且躁郁症会有试药的过程的,医生需要不断根据病人服药的情况来调整用药,越早治疗越好。
沈擎宇走过去,把手搭在纪锦肩上。
纪锦仰起头看着他,眼神委屈兮兮的。
“我不想吃药!”纪锦说。
沈擎宇弯腰,蹭蹭纪锦的鼻尖:“那就别吃了。”
纪锦沉默了一会儿,把药盒推远:“明天吧……明天再吃!”
沈擎宇吻了吻他的唇,无限包容。
纪锦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片刻后,他一把抓过药盒,挤出药片,和水一起吞了下去。
第60章
刚开始的时候左锋锐并没有给沈擎宇上很强的训练量, 主要是为了让他有个适应过程。等适应了之后,训练量就越来越大了。
下午五点,沈擎宇从俱乐部出来,累得腿都抬不起来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到了楼底下, 想着很快能见到纪锦, 身体神奇地又从骨头缝迸出些许活力。
进家门后, 沈擎宇发现客厅里没人, 三步并两步跑进卧室。纪锦果然躺在床上, 睡得正熟。瞧着心上人干净秀气的睡颜, 沈擎宇只觉肌肉的酸胀都缓解了不少。
他弯腰轻轻吻了下纪锦的脸颊, 帮纪锦掖好被子, 出去洗澡做饭。
六点半,沈擎宇简单做完两荤两素,又进卧室。
“阿锦。”他坐在床边轻柔又耐心地哄了半天, 终于把纪锦唤醒, “起来吃饭了。”
医生要求规律作息,规律饮食,不管纪锦再怎么想睡觉,饭都不能不吃。
纪锦看起来还是很困,脚步虚浮地跟着沈擎宇走到餐桌边坐下。
沈擎宇把盛好的饭递给他:“你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
纪锦两眼无神, 言简意赅:“睡觉。”
精神类药物是直接作用于神经中枢的,而神经中枢在人体内的功能极为特殊,服药后什么吊诡的副作用都有可能出现,嗜睡已经是最温和的的副作用了。这些事情黄有事先都叮嘱过。
沈擎宇心疼地抓着纪锦的手揉搓:“先吃晚饭吧, 垫垫肚子再去睡。”
纪锦看上去精神很不振, 沈擎宇以为他没有什么胃口, 谁知道一动了筷,纪锦的胃口却大得吓人,居然吃得比刚训练完的沈擎宇都多!平时如果他胃口好,那是因为他爱吃沈擎宇做的东西。可今天他却完全没有表现出对食物的欣赏,反像是饿了几辈子没吃东西似的,狼吞虎咽。
隔夜菜不健康,沈擎宇做饭从来是照着两个人平时的饭量来做的。眼看纪锦食量大增,他自己还没吃饱就搁下筷子不吃了。
纪锦吃下远超自己平时食量的食物,摸摸已经鼓起来的胃,却依然饿得发慌:“还有别的菜吗?”
沈擎宇摇头:“没有了。明天再吃吧。”
其实冰箱里还有食材,他简单弄一下也不费多少时间。但他不敢再让纪锦吃了——这么暴饮暴食肯定不对劲。
纪锦不太高兴,进厨房转了一圈,翻出一袋零食来。
他刚撕开包装,就被沈擎宇一把抢走了:“别吃这个,不健康。”
纪锦委屈坏了:“可是我好饿!”
沈擎宇瞧他一副饿得急眼了的表情,无奈服软:“等我几分钟,我再给你煎块牛排。”
他又弄了几样简单的食物,让纪锦吃,也给他自己充饥。
纪锦好容易不叫饿了,沈擎宇见他吃了这么多,就带他下楼散步消食。结果两人下去后走了还没百米远,纪锦忽然变了脸色,捂着肚子不走了:“我难受。”
沈擎宇立刻紧张起来:“哪里难受?”
“反胃,想吐。”
沈擎宇赶紧带着纪锦回家,电梯门刚一开,纪锦立刻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哇哇吐了起来,把他刚塞进去那点食物全吐了个干净。
沈擎宇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他瘦削的脊背绷成一道线,简直揪心得要命。
他知道这药有副作用,可能会刺激肠胃,但知道和亲眼看见完全是两码事。这他妈到底什么破药,怎么能这么折磨人?!
他有冲动拉开抽屉把药全部丢进垃圾桶,可是前两天黄有叮嘱过,神经类药物一旦吃了就不能随便停,否则对大脑的损伤更大。想当初纪锦第一次服药,吃了不到一个月就不愿意吃了,就是因为停药的强烈作用使他断断续续减量减了三个月才完全停掉。
前天纪锦还没服药的时候,沈擎宇可以轻松说出“你不想吃就别吃了”这种话,现在他却说不出口了。
纪锦吐完,沈擎宇过去扶起他,帮他轻轻拍背。
纪锦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指了指水池,沈擎宇连忙扶他过去。
用漱口水漱了几遍口,纪锦还是觉得嘴里发苦,问道:“有糖吗?”
两人都不是爱吃糖的人,家里没有储备。沈擎宇立刻说:“我去买。”
他把纪锦搀回床边躺下,立刻冲出门去买糖。没几分钟,他就提着满满一个袋子回来了。
“喜欢吃哪种?你挑吧。”
纪锦往袋子里一瞧,各种口味的巧克力、薄荷糖、话梅糖全都有,沈擎宇简直像把超市里的糖果专柜给全扫荡回来了。
他翻出一包薄荷糖塞给沈擎宇,虚弱中又带点撒娇的意味:“你喂我。”
吐完后他浑身使不上力气,包装都撕不开。再加上身体难过心里委屈,很想从恋人这里得到安慰。
沈擎宇撕开包装,倒了一枚糖在掌心里,却没有直接拿给纪锦,而是含进自己嘴里,俯下身嘴对嘴地喂给纪锦。
纪锦并不是这个意思,连忙扭头避开:“别,我刚吐过……”
沈擎宇轻轻把他下颌掰回来,搂住他的背,缠绵地跟他接吻。纪锦原本用舌尖抵着上颚,想制止他入侵,可他那点虚弱的守备根本防御不住,沈擎宇很快便长驱直入。薄荷糖在两人唇舌间辗转滚动,缓缓融化,清凉甜腻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直到糖都化了一小半沈擎宇才将纪锦松开。纪锦被他吻得气都喘不匀了,红着脸小声问:“我嘴里没味道吗?”
“有啊。”沈擎宇笑着用指腹轻摸他殷红湿润的嘴唇,“特别甜。”
纪锦的心是真的甜起来了。
纪锦已经躺了一天了,现在没有那么困了。而沈擎宇所有的训练量白天全都完成了,晚上也没别的事做。于是两个人坐在床上一起挑选猫窝和猫爬架。
纪锦家里的装修是欧式冷淡风,两人挑了半天,选中了一个可以自行组装的的灰色猫爬架。架子上又有吊床,又有别墅小屋,又有滚筒,购买者可以自行根据家里的地方大小,购买部件拼装。
纪锦家别的没有,空间管够,他一气把所有部件全买了两套,到时候可以在客厅的空地里撘出一座猫咪小城堡来。
选完猫爬架,两人又上网做功课选购猫粮,最后猫还没买回来,进口猫粮和猫玩具先买了几大箱。
买完东西,纪锦把IPAD扔到一边,憧憬道:“小鱼,你说我们给猫起什么名字好?”
沈擎宇作为一个体育生,没多少浪漫细胞。让他凭空想他想不出,他得根据猫的特性来。胖一点的就叫小胖,白毛的就叫小白,黄色儿的可以叫橙子。
他问纪锦:“你想起什么名字?”
纪锦闭上眼,回想起小猫用脑袋蹭他掌心的感觉,那种让人身心舒缓的、愉悦的抚慰感,让他脑海中瞬间回想起几支乐曲。
“舒伯特奏鸣曲D894-1……舒伯特奏鸣曲D959-4……”他睁开眼,“叫D8941或者D9594?或者第一只索性就叫舒伯特?以后再养第二只可以叫加鲁皮!”
沈擎宇汗:那串乱码似的数字是什么玩意儿?
他问:“舒特伯和加皮鲁是人名吗?”
纪锦昏倒,气得扑上来挠他的痒:“是舒伯特和加鲁皮!你念反一个也就算了,怎么能把两个都念反?”
沈擎宇不怕痛不怕累,偏偏就是怕痒,整个人顿时一阵抽抽。纪锦不依不饶穷追猛打,沈擎宇见他精力恢复了一部分,立刻抓住他两条胳膊反客为主,把他压在床上。
“别闹!你再敢挠我痒,我就给猫起名叫肱二头肌和比目鱼肌了啊!”来啊,大家互相伤害啊!
纪锦:(╯‵□′)╯︵┻━┻
……
第二天大清早,纪锦跟沈擎宇差不多时间醒了。沈擎宇拉着他下楼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