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挣扎了一下,但骆明翰那么强势,不由分说,不容拒绝,舌尖撬开缪存的齿关,舔着他的上颚,汲取着他透着甜的津液。
缪存被吻得晕头转向,几乎站立不住,耳边听到声音说:“你好甜。”
很正经的语气,低沉而沙哑。
“这个不包含在陪护内容里的……”缪存晕晕地说,声音小得不得了。
骆明翰顿了顿:“我以为你会跟我生气。”
“赵医生说你会喜怒无常,让我对你宽容一点。”
骆明翰无语了:“你病真的好了吗?”
“好了啊。” 缪存怪天真地回,“你可以问周教授。你不觉得我比原来通情达理多了吗?”
“那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话会让我变本加厉。”
“什么变本加厉?”
骆明翰身体力行地告诉了他。
缪存眼泪都被吻出来,往后蹭了一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缪存更眼泪汪汪了——
“骆明翰,你又害我踩到玻璃了!”
刚才还吻得情难自禁的人在转瞬之间便冷静了下来,迅速蹲下身:“别动,我帮你看看。”
“左脚?”
得到一声“嗯”,他托起缪存的左脚,小心翼翼地卷着摘下了他的白袜,手轻柔握上他的足弓,指腹摸到了一点被玻璃刺入的痕迹,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流血。”
他这一套动作太顺畅、太行云流水了,根本不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盲人所能做到的。
迟迟没听到回应,骆明翰渐渐明白了过来。
“骆明翰,”缪存平静地问:“你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手上的动作停顿住,一颗心无底洞地坠。
“ 没有好,”骆明翰半蹲着,将他的袜子细致地套了回去,“只是比原来能看见得多了点。”他心里紧张,手上便不自觉地攥紧了缪存的脚踝:“我不是故意骗你……真的,只是好了一点,还看不清你的五官,妙妙……别生气。”
他兀自语无伦次地解释,猝不及防地就落入了缪存的怀里,他隔着满地的玻璃渣跪着,两臂情不自禁地圈住了骆明翰的脖子。
“妙妙?”骆明翰迟疑地问,迟迟不敢回拥。
缪存眼一闭就是一行热泪,“太好了。太好了……”他哽咽地说,带着好听的鼻音,一听就知道是哭了。
缪存哭比生气更让他招架不住,骆明翰手足无措了一阵,乱糟糟地抹着缪存的绯红的眼尾,一叠声哄着他别哭。但到底混蛋的底色占了上风,他心痒难耐,发神经病一样地说:“是接吻的功劳。”
缪存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你继续瞎吧!”
第89章 正文完结
钱阿姨看完孙子回来, 一到家就发现缪存人不见了,剩骆明翰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两手插在发间, 整张脸垂没在阴影里。要说颓丧,倒也没有,唇角甚至隐约勾起, 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有意思的事。
“缪缪走啦?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
一错眼, 发现骆明翰一侧脸上留着红印。
“哟?”钱阿姨有点老花, 平时就用根金链子坠着她的老花镜挂在胸前,此刻她摸索着戴上, 看清了, 感觉是被甩了一巴掌。
活得久了什么场面没见过?钱阿姨清了清嗓子, 问了个很有内涵的问题:“那明天缪缪还来吗?”
不问还好,一问,骆明翰的神情明显一僵。
回想起缪存怒气冲冲摔门而去的画面,骆明翰心里一下子没了底。但眼前影影绰绰的都是缪存的画,又安定下来。
这叫挟油画以令妙妙。
“把人吓跑了吧。”钱阿姨絮絮叨叨地放下挎包,“您晚饭想吃什么?”唉声叹气,“缺了个缪缪,真不想下厨了。”
骆明翰冷声:“他给你发工资的?”
钱阿姨哪是造反, 分明是仗着缪存在他心里的地位拿来逗趣, “缪缪一在, 我心里就高兴, 敞亮, 他一走, 我这心里啊, 就灰天暗地的, 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骆明翰:“……”
钱阿姨打开冰箱,挑拣出食材,继续揶揄说:“缪缪在呢,吃饭都香,不然就您跟我两人,一个小伙子对一个老太太,那确实没滋没味,对吧?”
骆明翰该发火,但是却没发,板着脸冷峻模样,终究失笑了一声,合掌抵着唇,无奈道:“别编排我了。”
钱阿姨也跟着笑。
“你觉得……”骆明翰迟疑了很久,装作轻描淡写地问:“缪缪喜欢我吗?”
“我不敢说。”
骆明翰心里一沉:“为什么?”
“您是有主见的人,我伺候你这么些年了,从寒寒那会儿开始,你处的哪一任我没见过,比您家老太太都见得多伺候得深,”钱阿姨关上冰箱门,声音随着走动忽远忽近:“原本我以为你心里最爱寒寒,所以也没把缪存当回事,您今天这么问我,我不敢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太爱缪缪了,把他放在心尖上,我怕我说得不对,让你难过。”
骆明翰听懂了,自嘲地一笑:“不会,我知道他心里骆远鹤排第一,也知道自己没可能……”他一顿,自语低声说:“算了,你别告诉我了。”
“我觉得缪缪是很喜欢你的呀。”钱阿姨把青菜沁到水池里,语气很寻常地说:“未必就比你弟弟的少。”
骆明翰松下手,缓声问:“……你说什么?”
“这只是我跟lily的感觉,缪缪是小孩子,很多事情凭感觉做主,除非有一个契机,他这样的小孩儿是不会去细想的,譬如他不会想我到底是喜欢骆老师多一点啊,还是喜欢骆明翰多一点,也不会想我要是不喜欢骆明翰,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在乎他,风里来雨里去的呢?这样的契机就是缘分,咱们人呐,机缘一段一段都是注定的,有契机了,兴许他就想通了,没有契机,那一辈子也就这么平平和和地过去了,临老了,该忘的也就忘了。”
骆明翰用心听着,神情怔然,继而从心底缓慢地泛起钝痛。
“所以我不敢跟您说,要是缪缪跟你遇不到这样一个契机,那缪缪就想不通这些问题,他也就跟您弟弟走了,也能好好地过一辈子,那我告诉您他喜欢你有什么用呢?平白让你难过。要是真有这样一个契机呢……”钱阿姨濯洗青菜,反复汰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骆明翰的心跳也跟着她的停顿而缓慢。
“……兴许他就回到你身边了。”
·
神他妈是靠接吻接好的!
缪存越走越想,越想越气,在马路边的长椅上冷着脸咬着唇坐下来。
要是接吻就能让他眼睛复明,那不要医生不要吃药也不要按摩了,整天就跟骆明翰接吻,一次性亲到他康复也省得他大冬天的舟车劳顿跑来跑去!
缪存拉下围巾,呼吸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白雾,更衬得脸颊通红,简直发烫了。他用手背贴着,不知道是用脸暖手,还是用手冰脸。
既然他都影影绰绰看得见了,那明天就不去陪他了,就让他自行痊愈吧!
但是不行,画了一半的画,乱七八糟的画具都在他那儿,总得去一趟。
缪存把脸蒙进环抱的臂弯里,还是滚烫的。
骆明翰就是个流氓,瞎了眼的是他,才会从小到大每次都把他跟骆老师混为一谈。
他一点都不配!缪存气鼓鼓地想。
他回得这么早,正是晚饭时间,室友大概都在外面吃饭画画,所以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缪存拿出大开本的速写本,靠练速写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机嗡嗡连续震动好几声,他一时没有理会,等拿起来时,已经是半小时后。
从下到上倒序着看,首先便是闵思的连续数个感叹号。
闵思:「!!!!!!!!」
闵思:「你去哪儿了!!!!!」
闵思:「语音未接通」
闵思:「你快看一眼!!!」
闵思:「小仙男,你看看这个帖子。」
最顶上的是一条学校论坛帖子链接:
「管理员别删,我就想问问,在校师生发展师生恋,请问是不是违反了教师法相关条例?」
缪存脑袋里嗡地一声,冷汗从掌心渗出。
「本人三问校方和骆远鹤教授:
1、教育部今年签发的第50号教育部令,颁布了《未成年人学校保护规定》,明确禁止了教职工与学生谈恋爱这一行为红线,我校油画系大二学生缪存,众所周知的破格录取,入学时未满十八,是否适用本条例?
2、作为油画系教授、知名画家、当代大家,在与缪存交往期间,骆远鹤教授有无利用职权为缪存开后门、违规操作、进行权色交易与利益输送?即使是骆教授简简单单地跟第三工作室主任打声招呼,缪存能收到的关照和追捧也足以远胜普通同学。
3、在缪存的入学录取、参展、拿国奖和留学交换这四件事中,骆远鹤教授扮演了什么角色?谁能保证两人之间的交往关系没有正面影响过缪存的利益?」
缪存猛地把手机倒扣向桌面,呼吸急促。
他妈的放什么狗屁?
他跟骆远鹤什么时候谈了恋爱,什么时候有了实质的交往关系,又什么时候有了“权色交易”?!即使是法国交换,那也是他自己夙兴夜寐准备作品所争取来的,推荐信,就算骆远鹤不写,也有的是别的教授写……而那时候他跟骆远鹤甚至连互通心意都没有。
缪存忍耐着反胃的恶心感和心头剧烈的恍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度点开帖子。
这已经被顶上首位hot了,下面回复秒速增长。
「楼主眼睛红得滴出血啦,谁不知道骆老师和缪存从小就认识,缪存一直跟着骆老师学画,也就你眼睛脏。」
「楼主勇士,但是证据呢?无锤论坛实名挂人?要进局子的。」
「刺激留名,看看帖子能不能活过今晚。」
「管理员下班了吧,否则还能hot了?」
「就我一个觉得缪存画画一般吗?灵气都是吹出来的吧,技法又不是顶尖的。」
「ls好酸哦,kk你大作?」
「楼主口口声声质问,好像掌握了确凿证据已经是结案陈词兴师问罪的地步了,证据呢?无图你说个JB?骆老师什么品行我们最清楚,嘴巴一张就要把他钉上耻辱柱?」
「建议楼内不要急着站队,别被当枪使了。」
「没人发现楼主一击脱离了吗?别陪聊了。」
虽然大部分回帖还保持着理智观望的态度,但这样的话题注定会以指数级的讨论量出现在淡出鸟来的校园生活中。学校论坛访问量骤增,又正是晚饭时间,排队打饭的,球场边看球的,走路回寝室的,打热水的,每个人都拿着手机两眼放光一脸兴奋地窃窃私语。
“吃瓜了吃瓜了!”
“卧槽你看hot了吗?师生恋真假的?”
“骆远鹤不像那种人啊。”
“但是他跟缪存确实很亲近。”
“现在重要的不是师生恋,是有没有利益输送,以骆远鹤的地位,要捧出个明星来简直易如反掌。”
“对,这是最恶心的地方,谁他妈管他俩有没有干到床上去?我更关心我的奖学金跟交换参展参赛名额有没有被插后门的顶替。”
缪存终于接起了闵思的电话,“学姐。”他声音平静,但也仅仅只是蛛丝般的平静了,只要风一吹,就会泄露出微弱的颤抖。
“缪缪,你听我说,你先找个地方自己呆着,不要在寝室画室,图书馆也不要去,把网断了,等他们热闹完了就会散的,管理员那边我已经联系了。”闵思在学生会任职,跟分管论坛的校团委相熟,已经联系过了老师。
“你联系过骆老师了吗?”
闵思也急:“他不接电话——不过你别着急,还有别的带队老师,肯定会告诉他的,他是成年人,你不用替他担心。”
挂完闵思电话,这个hot贴已经被删除了,但是话题已经散播开来,整个论坛都在发帖讨论这个事,为了逃脱管理员的铁拳,还迅速发明了缩写和暗号黑话。
缪存给骆远鹤打了个电话,接通了,骆远鹤的声音沉静:“我会处理,你先在骆明翰那里待着。”挂断前,再度叮嘱:“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不要回答,也不要澄清,交给我。”
“好的。”
“缪缪。”
“嗯?”
“睡个好觉。”
缪存笑了一笑。
他没有去找骆明翰,因为这件事太乱了,他没办法把这样糟糕的情绪带到他家里去。谢山寒的电话进来,言简意赅:“五分钟后到你宿舍楼下,你在吗?”
他骑着他的自行车过来,上四楼敲开门,扔给缪存一个黑色口罩,一边跟糊弄小孩似的给他乱七八糟地裹着羽绒服围巾。缪存觉得他有点夸张了。
谢山寒斜他一眼:“你低谷了你自己,也低估了骆远鹤,他是社会性名人,他的拍卖是出过圈的,你信不信已经有人搬到校外了?”
缪存拿起手机就想看看,被谢山寒劈手夺走:“你骆老师让你别上网。”
缪存:“?你怎么知道?”
“正常有脑子的人都会这么做。”
缪存被他推着下楼,楼梯上遇到几个同学,都有点狐疑地看着他,似乎想辨认,但身边的谢山寒太不好惹了,随便一道眼锋里就藏着威慑。
自行车飞快疾驰过校园,逆向穿过回寝的人潮。风中有言语,都是有关这段背德之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