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熙看了一眼那本书:“这本书可以先放在我这里吗?”
医生有点为难:“但这是患者……”
方楚熙轻声道:“这是我的书,之前被他拿走了。”
医生:“……”
ok,打扰了。
没过几分钟,陆云川的眼神中终于又出现了光亮。他仿佛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望着眼前方楚熙的面容恍若隔世,低低呢喃一声:“老婆。”
话音未落,他就低头亲吻住了方楚熙。
医生:“……”
啊这,他好像真的有些多余。
所幸陆云川这个吻只是浅尝辄止的一碰,紧接着他抬起头,眼皮耷拉下来,身体逐渐开始摇晃。
医生连忙道:“这是药的安眠作用发作了。”
方楚熙在医生的帮助下,扶着陆云川去旁边的卧室躺下。等安置好熟睡的陆云川,医生走出卧室,拎起自己的包:“既然陆先生现在没什么事情了,我就先走了。这是我的名片,我的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机,如果陆先生后续出现什么情况,您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方楚熙礼貌地应下,将医生送出了办公室。等他再次回到办公室里面的卧室时,却发现陆云川半边身子都探出了床,眉头紧锁,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他连忙过去把陆云川往里推了推,又为他盖好被子。陆云川接触到熟悉的气息,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缓缓陷入深眠。
方楚熙望着男人熟睡时无害的眉眼,心里想,你以前为什么从来都不说呢?
不论是关于家庭,还是关于他的创伤应激障碍,还是关于那本诗集。
当他以为陆云川是天生薄情,永远都不会对他动心时,陆云川却失去了记忆,对他一见钟情。
而当他以为陆云川应该是在无数人的拥宠之中长大,却发现对方一直隐瞒的家庭状况和他实际想象的天差地别,甚至还有不明来源的应激创伤障碍。
还有他认为的,陆云川在大学时期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他,谁知陆云川却悄悄收藏着一本他曾经的诗集,还在应激反应发作时,用他的诗集来恢复镇定。
这种被打破认知的冲击感在此刻一股脑地全部涌现出来,方楚熙的心情一时变得十分复杂。
然而当所有的谜团在脑海里萦绕一遍,他发现不管真相如何,似乎还是无法左右最终的结局。
他的眼睫颤了颤,然后缓缓低下头,在陆云川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像是一次珍而重之的告别。
……
陆云川做了个噩梦。
梦里,方楚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走着,他试着喊老婆,想跑过去牵住方楚熙的手,然而方楚熙的背影却渐渐消失,最终化为一个朦胧的黑点,消失不见。
他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头顶天花板的白墙与顶灯,脱口喊出:“老婆!”
一道很轻的鼻音从他身侧传来。
陆云川浑身一震,转过头,看见了一张睡得迷迷糊糊的熟悉容颜。
似乎是听见他的喊声,方楚熙在睡梦中皱了皱好看的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陆云川的呆呆望着他,忽而一个猛虎扑身,将方楚熙抱进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有些委屈地倾诉:“老婆你知道吗,我刚刚梦见你了,可不管我怎么追、怎么喊,你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方楚熙终于从刚睡醒的茫然里恢复了几分神志,清晨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哑:“陆云川。”
陆云川抱着他哼哼唧唧:“嗯?”
“你顶着我了。松开。”
陆云川:“……”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顾城的《门前》,一首很温柔的诗。
医生今天受到了患者的恩爱暴击,于是赶紧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第36章 哥哥
这一整天里, 陆云川都格外粘人。
方楚熙刷牙,他要跟在后面抱着他的腰, 方楚熙吃饭,他要贴在旁边给他拿食物,就连方楚熙去洗手间,他也……
“出去,”方楚熙神色僵硬地握着门把手,“你是汤圆吗?”
小猫咪们总喜欢在铲屎官洗澡和去洗手间时趴在旁边看着,据说是害怕愚蠢的人类不小心把自己掉进水里淹死,所以要时刻站在旁边守卫人类。
然而陆云川不是小猫咪,他更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二哈。
因此二哈被残忍地扔出了洗手间。
方楚熙心里明白,陆云川的不安应该是来源于昨夜的梦境,但他还是隐隐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感。
也不知到底是巧合, 还是陆云川的直觉感应到了什么。
下午四点, 陆云川难得提前处理完了工作。
他忙了整整一天,连午饭都只扒了两口就去开会, 看得方楚熙直皱眉。
当所有工作都完成后, 他眼尾虽然浮着疲态,却神采奕奕, 像怀揣着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
方楚熙问起时,他眼尾捎着笑, 道:“把工作都处理完, 明天就能陪你过生日了。”
“老婆, 能不能把你生日这一天都交给我?”他攥着方楚熙的手, 目光灼灼, “让我来准备你的生日。”
方楚熙一被他这么注视着, 就总觉得脸颊有点烫, 于是转过头去:“嗯,可以啊……”
他口袋的手机忽而震动起来,方楚熙立即接通,却听见一道有些张扬的声音:
“熙哥!我回国了!”
方楚熙闻言一愣,随即眼中露出几分惊喜:“小扬?你回来了?现在在哪儿,机场吗?”
“没呢,放心,你不用过来,”程扬在电话里笑道,“我已经到酒店了。”
方楚熙闻言皱了下眉:“怎么不回家,程叔叔不会对你生气吗?”
程扬“嗷”了一嗓子:“哥——你不用管,我有分寸的。今天晚上出来吃饭么?明天还是你生日,今年我终于能亲手把生日礼物给你了。”
方楚熙顿时笑开,下意识应道:“好啊。”
回眸间,他忽而对上陆云川幽怨的眼神,立即又补上一句话:“……不过我可能要带个人。”
“没问题,”程扬应道,“那我就订地方了,我的天,好几年不回来,我想死他们家的红烧肉了……”
挂掉电话后,陆云川心情有些沉地握住方楚熙的手:“打电话的……是你弟弟?”
方楚熙唇角的喜悦还没褪去,闻言笑道:“是我邻居家的小弟,叫程扬,比我小两岁,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这两年一直在国外进修来着,是个性格很好的人,而且画画特别厉害。”
陆云川“哦”了一声,方楚熙发觉他情绪不高,心思一转:“你吃醋了?”
也不怪他怀疑,只是失忆的陆哭包同学醋点太低,一个不小心就浑身都冒酸劲儿。
陆云川却牵着他的手,摇摇头,眼神有一丝黯淡:“我只是觉得,我什么都忘了,你认识的那些人,我也一个都不了解。”
方楚熙安慰道:“没事,其实你失忆前也不认识几个。”
陆云川:“……”
心碎小狗表示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我想认识你身边的人……”陆云川把他搂进怀里,“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同事。我想了解你更多的事情。”
“今晚带我去,好不好?”
方楚熙的下巴抬起,搭在他肩上,眼睫轻轻一颤:
“……好。”
-
当晚,方楚熙与陆云川一起,来到一家坐落在仿四合院建筑里的私厨菜馆。
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个高高瘦瘦的帅气少年斜倚在窗边,短发做成了很有风格的烫卷,后脑勺后面还扎了个小揪揪。他喉结上的纹身尤为引人注目,是一弯半截拇指大的纯黑色月亮。
“哥!”
程扬望见方楚熙,顿时眼前一亮,大步跑了过来直接抱住了方楚熙。方楚熙被他拥得一个踉跄,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
“我不小了,二十五了,”程扬嚷嚷着控诉,接着又看见程扬身后的陆云川,“哥,这是……”
方楚熙松开他,为他介绍:“陆云川,我……对象。”
程扬闻言挑眉:“哦,你就是我传说中的嫂子啊?”
他笑着的眼睛里却没显露出什么笑意,声音也凉凉的,陆云川当下就知道,程扬应该是知道从前的他的。
他不动声色地与程扬握了个手:“你好,我是陆云川……是你哥的对象,也是你嫂子。”
方楚熙:“……”嗯?
程扬有点惊讶,随即瞥了一眼方楚熙,笑容稍微添了点真诚:“你好,我叫程扬。”
多年不见,方楚熙和程扬有着一大通话要说,程扬虽然看起来是个小酷哥的样子,但对待方楚熙却没有一点冷酷模样,简直是纯天然无害的乖巧弟弟,一口一个“哥”,频率之高喊得陆云川耳膜都要发疼。
他即不记得,也从未参与过方楚熙的过去,一整顿饭下来,基本都在沉默着旁听。但这样的体验对他而言并不无聊,他看见了一个在关系极好的朋友面前十分放松的方楚熙,眉里眼里都盛着轻松惬意,还会偶尔露出几分兄长的姿态,认真地对程扬叮嘱:“要是租不到合适的房子,就来我家里住。”
陆云川敏锐地竖起耳朵——程扬来他们家住?他们家只有一间客房一间主卧,那岂不是要让他去睡书房?
“好,”程扬点点头,眼珠一转,又看向陆云川,“熙哥,我要是真去找你……嫂子不会生气吧?”
陆云川的笑容一顿,随即深情款款地望向方楚熙:“当然不会,我只会心疼老婆。”
程扬:“……”台词被抢了可恶。
方楚熙推开陆云川的脸,莫名其妙:“心疼我干什么?吃饭。”
陆云川:“……哦。”
程扬左看看右看看,忽而展颜一笑:“哥,我今天以茶代酒,敬你和陆哥。你们当初结婚时,我在国外错过了,那就趁现在,祝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他没再插科打诨叫嫂子,而是正正经经地说了祝词。
陆云川立即举起手中的可乐,方楚熙愣了几秒,也举起了手里的茶杯:
“谢谢小扬。”
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多美好的祝贺。
多遥远的奢望。
方楚熙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杯中的热茶,茶水滚烫,他被烫得舌尖麻木,立即捂住嘴唇,眼尾都晕出了一点儿红。
陆云川被他吓了一跳,立即给他拧开一瓶冰镇矿泉水:“怎么烫着了?快冰一下。”
方楚熙灌了半瓶冰镇矿泉水,不消多时,舌尖的疼痛连带着胸腔里混杂着的无数情绪,都被涌入胃里的冰冷所压制。
他抬起头,向旁边两人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意:“刚刚有点渴,喝得急了点儿,我没事。”
这顿饭吃到了晚上八点多,程扬看着瘦,食量却十分惊人,一口气吃了半个海碗的红烧肉。分别时,他婉拒了方楚熙要捎他回去的邀请,选择了步行溜达回酒店,顺便消消食。
陆云川开车很平稳,方楚熙今晚又聊得太投入,在车上直接睡着了一路。等到了家里车库,他在陆云川低沉磁性的声音里被唤醒,抬眸就望见在车内橙黄色的顶灯下,陆云川一双桃花眼微敛,鼻梁线条高挺,睫毛在脸颊上垂下两抹小阴影,俊美得仿佛深夜蛊惑人心的妖。
“回家了,”陆云川轻声道,“哥哥。”
方楚熙指尖一颤,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你叫我什么?”
却见陆云川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眸:“程扬小你两岁,叫你哥哥。我小你一年零五个月……这么叫你,不是也很正常?”
方楚熙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燥,就要推门下车:“你别这么叫我,我……”
“哥哥。”
陆云川从驾驶座揽住他的腰,俯身在他耳畔低声道:“哥哥这么着急回家,是累了吗?”
“你……”方楚熙刚摸上车门的手立即僵住了,陆云川的唇间涌出灼热的吐息,随着他说话的气息喷打在他耳垂边缘,让他的呼吸也不禁有了几分紊乱。
陆云川轻轻地咬了一口他的耳垂:“那我来帮哥哥。”
……
方楚熙是双腿发软地支撑回家的。
在车里那一方小小的密闭空间里,他被陆云川抱到了驾驶座上,陆云川从后背搂着他,唇吻着他的后颈与耳根,一声一声地唤着“哥哥”。
方楚熙从未发现,这简单的称呼竟然能拥有这么震慑人心的能力,让他能从脊椎一路酥麻到了脚趾尖。
陆云川在家里的垃圾桶处理掉了用掉的卫生纸团,在方楚熙的催促下去洗了手。洗手时他还有点遗憾:“哥哥的气息挺好闻的。”
“陆云川,”方楚熙脸颊滚烫,“别胡乱叫了,把称呼改回去。”
陆云川有点失落地应了一声,只得乖乖唤道:“老婆。”
方楚熙一时哽住。
……他竟然分不清到底是哪个称呼更合理一些。
最后他选择撒手不管:“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反正在他眼里,失忆的陆云川永远是那只一戳就掉眼泪的哭包二哈。
他抚摸着自己留下牙印与吻痕的后颈,心想就当被狗啃了。
当他正准备回自己的卧室,陆云川忽而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了他身旁。
方楚熙一愣,抬头看向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