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宅里的人早早便接到了消息,在门前等着自家孙少爷。见到有车远远驶过来,便迎上去,帮忙拿着东西。
纪眠竹则是带着江敛下车,跟着佣人去他们的房间。
说实话,这地方纪眠竹还是头一回来,原主的房间在哪他也不知道,书里对此也没有解释,因而他只能故作深沉地跟着人走,一边走一边暗暗打量这大院似的纪宅,在心里记录着路线。
不得不说,这纪家不愧是云城最厉害的世家,这祖宅都比别人大了不止一星半点。从外面看还以为是某处历史悠久的园区,进来后更是令人赞叹,宅院大气古朴,小路一条接一条,皆是曲径通幽,若没有人带路的话,纪眠竹毫不怀疑自己跟江敛会迷失在这里。
跟着佣人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纪眠竹被带到一处院子,是原主的住处。看着帮他们辛辛苦苦拎着东西的佣人,纪眠竹沉声道了谢。年轻佣人一听竟有些受惊,见状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您先进去收拾一下,换个衣服,我去帮您把东西放好。”说完他便一溜烟地窜去了别的地方,像是有些害怕的样子。
纪眠竹一想也能理解。
原主小时候在这边度过,想必和纪宅里的佣人也是老相识了。他自打那时便十分阴郁,脾气古怪,和下人感情不好也情有可原。说不定因为这个,老一辈的佣人在给新来的年轻人传授经验时,还会叮嘱他们要规矩一些,不要冒犯了他这个孙少爷。所以他刚才就那么普普通通道个谢,那年轻小哥模样的佣人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思及此,纪眠竹暗暗叹口气,也没再管这事,而是喊江敛进屋。
他的这间院子还是蛮大的,主卧自然是他这个孙少爷平素居住,而在主卧的旁边,还有一间小卧室,已经被收拾得干净,估计是早做了准备,用来给江敛暂住。两者紧挨着,只需走几步便可到达。
纪眠竹交代了江敛一声,便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充斥着温暖的阳光,显得很静谧美好。纪眠竹走至里面,拉开了衣柜门。衣柜里满满当当塞着衣服,多数是常服,纪眠竹一眼看过去,竟然还在里面发现了不少唐装。
他将那些唐装拿出来,慢慢打量。唐装用得都是上好的料子,触手丝滑,在阳光下莹润有光,一看就价值不菲。图案也很是素雅,不会给人太浮夸的观感。
原著里说纪老爷子钟爱唐装,原来并不是随口一提。
纪眠竹垂眼摩挲了一下衣服料子。
看样子原主在老爷子的浸染之下,也默认了在纪宅里穿唐装的做法,让老爷子开心一点。那刚刚佣人说的换衣服,应该就是指这个了吧。
思及此,纪眠竹在一堆唐装里,挑选了一套略显素淡的青灰色换上。他想起隔壁的江敛还不知道这回事,便过去打算知会一声,却没想到刚进门,便看到江敛已经在扣唐装领口的盘扣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纪眠竹还未出口的话就此咽下,暗叹江敛还真是聪明。他打量了一眼江敛身上的衣服,忍不住称赞道:“这颜色真挺衬你。”
江敛身上的是内敛一些的菘蓝色,介于蓝与灰之间,很漂亮的颜色,把江敛衬得身高腿长,一张脸尤为出色。
在纪眠竹看向江敛的时候,江敛也在光明正大的看着他。江敛手上行云流水地扣着盘扣,目光却是始终落在纪眠竹身上,不住打量。青灰色的唐装版型上较为朴素,但却不显臃肿,将纪眠竹柔韧的腰身藏在里面,特别是腰间用细线秀出来的几片竹叶,仿若活了一般,将眼前人内里的气质无形中衬托出来。让人特别想用手抚上去,摩挲那几片竹叶,还有竹叶下面的柔韧腰身。
看着看着,江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深邃了一些。
他们两人你悄悄看我,我偷偷看你,各自安好,只是门外却突然插进来一句不合时宜的声音,将此时此刻美好的氛围击得粉碎:
“孙少爷,孙少奶奶,该去老爷子那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可得帮我的乖孙一把
这一句“少奶奶”冲击力可不小, 在场的两人面色都不同程度地有了些变化。
纪眠竹是大惊失色,淡然表情支离破碎, 凤眼都快要瞪圆了,一张好看的脸上满是惊恐,看着江敛几次张唇,但都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什么话来。与之相比,江敛就显得淡定多了,见此只是微挑了下眉,眸光落在纪眠竹身上,含了些深意。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么激烈的反应。
好半天,纪眠竹终于顺过来了那口气,急迫地朝江敛解释:
“不是我刻意要求的, 是他自己认为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信我!”
可别再误会他居心不良了, 不然这么些天的辛苦与殷勤陪伴, 岂不是白费?见此纪眠竹抿紧了唇,紧张地盯着江敛看, 就害怕他面上现出嫌恶之色,甩手走人。江敛目光凝在眼前人紧张的面容上, 微微一笑, 好像丝毫不在意一般。
“没事, 我信你。”
仿佛是得到了某种赦免一般, 纪眠竹如释重负, 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舒缓下来, 自然也没见着江敛眼底的深沉意味。
门外似乎是没听到他们俩的动静, 又开始敲了敲门,紧接着那声令人窒息的称谓也随之响起:“你们好了吗,孙少......”
纪眠竹面色一变,连忙扑过去开门,就怕这愣头青又蹦出来一句“孙少奶奶”,一次他能安抚得住江敛,再来一次他可吃不消了。房门猛地打开,门缝间出现纪眠竹那张极为赏心悦目的脸,但由于他扑过来开门的姿势太猛,所以呈现在年轻佣人眼里的纪眠竹,神色不免有些狰狞阴沉,来势汹汹。
佣人一愣,赶忙退后。就在这退后的空当,他又在门缝与纪眠竹的身体间隙里,瞥见后方江敛隐隐约约的身影,他心里顿时明镜似的。都是成年人了,换个衣服都能换到一间屋子里去,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他心里又有那么一些害怕,尤其是对上纪眠竹的眼神后,更是令年轻佣人头上冒出冷汗。估计自己贸贸然过来,无形间打搅了他们俩的好事,自家孙少爷不开心了!
这一不开心,总归是要拿些人撒气的。
想起那些可怕的传言,年轻佣人害怕纪眠竹会怪罪自己,便慌乱地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将刚才未尽的话语一口气说出来:“那个......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老爷子现在在正房等着二位,顺着这条路很快就到了,我还有其他的事,就......就先走了!”说完,他便一溜烟地跑远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绿意深处。
纪眠竹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眨眨眼。
他有那么吓人吗?
江敛也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纪眠竹身边,顺着纪眠竹的目光往那边看去。
纪眠竹感知到身旁人的存在,回过了神,将虚无缥缈的思绪尽数收回,他偏头看向江敛。“走吧,去见见我祖父。”担心江敛露怯,产生抵触心理,纪眠竹还特意柔声安慰:“不过你别害怕,只是简单吃顿饭而已,不会有旁的事,我祖父性格很好的。虽然看上去严厉了一点,但实际上还是很容易心软的......”
纪眠竹说着说着,在脑子里还自动回想了一番原著剧情,确认纪老爷子确实如他所说那般和蔼后,他又总结道:“总之你别害怕,我陪着你呢。”
江敛微笑颔首,眸光始终落在纪眠竹身上,眼底丝毫没有纪眠竹以为的那种怯意。
纪眠竹见江敛适应良好,便彻底放下心来,专心看路。还好刚刚来的时候他仔细记了一番,不然现在光凭佣人那番单薄的话,他还真不一定能在这里找到正确的路线。
纪眠竹带着江敛一路直行,穿过一道雕琢精细的石门,最终终于来到了佣人口中的正房。
虽说是亲祖父,但让长辈等久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纪眠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迈进了正房里面。
此时里头已经摆好了一张桌子,桌上是刚上好的美味佳肴,有两个佣人在摆着碗筷。桌子正位坐着一个眉目矍铄的老人,两鬓已然斑白,但眼神却仍旧锐利,像是老当益壮的鹰,似乎一展翅,还能够进行猎捕一般。周身拢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气势,不大,但足够令人心凛。而他身上穿着的儒雅唐装,却是很好的将这些气势掩藏住,让人不至于战战兢兢。
瞧见门口出现的两道身影,纪老爷子纪明堂笑了开来,一缕气势逸散开,尽数化为长辈特有的祥和。他朝门口招招手:“小竹快来,坐我身边。”
纪眠竹稍稍打量了一眼这原文里到死都在为孙忧心的纪家家主,不禁为他暗叹了一声。坐过去的同时,纪眠竹的感情也真挚了点,张口喊了句爷爷。
听见自家孙子开口喊人,纪明堂愈加高兴,喜悦之情仍旧溢于言表。纪明堂轻轻拍了拍纪眠竹的肩膀,感叹道:“好长时间没见,小竹都瘦了,公司里的事情很难处理吗?”
纪眠竹摇了摇头,将公司里的事情简单朝纪明堂说了下,爷孙俩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商业上的事,倒也和谐愉快。
说了几句后,纪明堂赞赏地点点头,对自己孙子的能力彻底放下心来。他稍微偏了下头,注意到纪眠竹身边的江敛,想到什么后他眼里闪过一抹了然,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
“这位就是......”
纪明堂一句话只说了一半,便被警铃大作瞬间反应过来的纪眠竹飞速打断了。事出紧急,纪眠竹也不在意什么礼貌问题了,他现在只想着堵住纪明堂后面令人窒息的孙媳。见状纪眠竹身子一歪,挡住纪明堂望着江敛的视线飞速说道:“这位就是先前说的我的好朋友,他叫江敛!”说着纪眠竹又快速转向江敛。“这是我爷爷,你同我一样,叫爷爷就行了!”
纪明堂看向江敛的目光被自家孙子突兀截断,连视线里大半都是自家孙子那张俊脸,他不免有些错愕。可注意到刚才纪眠竹话里的紧张情绪和不同寻常的着急动作,以及现在这维护人的明显姿态,纪明堂转瞬间又反应了过来,不知为何,他眼角竟有些湿润,像是激动过度一般。
纪明堂眨了眨眼,努力压下心中感慨,使自己的音调维持在正常频度,随后看向两个小辈连声安抚道:
“好好好,小竹不要激动,就叫爷爷。”
纪眠竹的暗示他自然是能听懂,于是也便顺着自家孙子的意思说了下去。纪明堂看向两人的目光愈发慈爱,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丝毫看不出他是叱咤了云城数十年的纪家掌权人。
纪眠竹见到纪明堂妥协,终是松了一口气,暗叹躲过去了。而江敛,则是神色不变地乖乖喊了声爷爷,令纪明堂愈发高兴,爽朗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好!又多了一个听话的乖孙,我开心啊。”
纪明堂的感叹似是而非,感叹之下隐隐还藏着什么别的情绪。然而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满脸的喜悦,招呼两人吃饭。
纪眠竹顺着他的话拿起了筷子。
江敛的右手还没好全,未防动作太大伤口裂开恶性循环,纪眠竹要求他时刻注意点,所以江敛现在还是在用左手拿筷子,慢吞吞地吃着。
纪眠竹给江敛夹菜的空当,纪明堂顺着他动作发现了一些端倪。纪明堂看了看江敛拿筷的左手,不免有些疑惑。“小江是惯用左手吗?”原本注视着纪眠竹的江敛见自己被提及,便抬起眸子看过去,顺带着还举了一下缠着纱布的右手。
“不是,只是右手现在不太方便而已。”
纪明堂了然地点点头,刚想询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自家孙子便已出了声,解释了几句,语气里还多有歉疚:“是我的疏忽,才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说着说着,纪眠竹还回想起了当初的血腥场面,不禁抿抿唇,神色间有了些阴沉。他掩去眉间的郁色,继续任劳任怨地给江敛夹菜。
两人坐在一起,靠得极近,且俱是容貌出色,间或低语几句,显出一派温馨,可以说是十分相配了。
纪明堂越看越觉得欢喜,连胃口都大了不少。
纪眠竹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自家孙子究竟是什么脾性纪明堂自然是一清二楚。当时儿子儿媳突遇祸事双双去世,他陷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里,兼之纪氏动荡纪家不安,他只能强忍悲伤振作起来,拿出家主的威严,将那些借此生事的人清扫出去。这一整顿便是整整两个月,直到纪氏安稳下来,纪明堂才想起亡故的儿子还留有一个子嗣,自己还剩有一个嫡孙,也就是纪眠竹。
他这才派人去将当时才五岁,身边仅有管家陪伴的纪眠竹带回来。但那动荡不安的两个月,早已在纪眠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所以被带到纪明堂面前的纪眠竹,虽然仍是玉雪可爱冰雪聪明,但却不言不语,性情阴沉躁郁,且情感缺失,与寻常孩童大不一样。
纪明堂无可自抑地产生了愧疚之情,但这一切都为时已晚,因而纪明堂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尽可能的弥补孙子,将他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养,只盼着他能早日走出阴影。
但效果却微乎其微。
直到纪眠竹长大,纪明堂都没能成功让自家孙子开朗起来。索性纪眠竹在这些年间还愿意唤他一声爷爷,相处间虽不似普通爷孙那般温馨,倒也算愉快,所以纪明堂也只好作罢,只是偶尔让信任的心理医生去看看,寻找着一丝转圜契机。
思及此,纪明堂因上了年纪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痛楚,但那抹痛色很快便被其他东西所替代。纪明堂望向两个小辈,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