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电影看得彭争心堵得慌,没想到自己今天就成了女主。他颤抖着看着这人身上的校服,几乎笃定地认为他这件校服是借来的,谁没事会在上面画……一株桃花?
这没准是他的杀人图腾,就像V字仇杀者,或者“我来也”那种。
他的手攥紧了书包带,眼睛死死地盯着人,做好了孟易一动手自己就把书包抡过去的准备。
孟易看着胖同学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眼里写满了戒备,像个充满了气马上就要爆炸的皮球,他没忍住笑:“你该不会以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吧?”
彭争继续看着他没说话,表示默认。
孟易顿时有点生气,敛了笑,没好气地说:“我要来这打球,还没赖你闯我地盘呢?”说完转身去那个破旧的篮筐下面练球了。
砰砰的拍球声和偶尔篮球砸到篮筐的叮咣声交织在一起,让这个稍显诡异的球场顿时有了点人气,彭争又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只是自顾自地投篮,一眼也没往他这边看,稍稍放下了戒心,开始低头整理自己。
他把书包里的东西翻出来,一样一样仔细检查,笔没断,本没破,卷子完好,又仔细查看了书包里外,除了脏了点,几乎没有破损,没想到这国外的书包质量还真挺好。
他稍微松了口气,心情没那么糟了,抬头看见孟易还在那练球,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到一丝安心。
他把东西装回去,站起来动了动身体,转头,扭脖子,转了转胳膊,除了皮肉有些疼,骨头都没坏,他想脱了衣服看看身上,拉拉链的时候往孟易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仍在聚精会神的投篮,就像球场里只有他自己,彭争背过身,一咬牙脱掉了上衣。
彭争虽然很白,但皮肤状态不好,轻轻用点力都会在上面留下一片红痕,更不要说这样的狂风暴雨了,所以当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胳膊上大片大片的红色痕迹时,当场想高歌一曲老妈做饭时总哼的《红梅赞》。
后背看不见不知道有没有伤,不过按照刚才自己的姿势来看,应该也少不了。初春的晚上还是有点冷,他迅速把衣服穿好,又弯下腰想看看腿上的伤。
校服的裤管很肥,他的这款加肥加大码就更肥,他从裤脚往上捋,里面的裤子也一并捋上去,露出两条绵软粗圆的小腿,白的发亮的皮肤下面隐隐约约能看见泛青的血管,有几处已经渗出了血,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会变青紫。
他放下裤腿,无助的坐在长凳上,身上的伤不是最难解释的,他的这身校服已经被磋磨得不成样子,用“跟同学闹着玩”这样的借口是绝对不可能从老妈那糊弄过去的。
彭争呆呆的坐在那,篮球声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连孟易走过来甩了句“喂,你还不走啊?”时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办,该怎么说?这样的校服绝对不能让老爸老妈看见,如果不让他们看见就得不带回家,那藏哪呢?
扔掉不可能,每人只有一套,学校不穿校服还不让进,那个门卫老大爷严厉的出了名,他可不想大庭广众的被拦在门外。
那怎么办?
他涣散的目光随着大脑思考渐渐上移,聚焦在身前人画了一株桃花的校服上。
如果他的校服上没有画,自己说不定还能借来穿一下,可他又想到就算人家没往上画画,自己也穿不上那个型号时,又沮丧起来,泄气的坐在那,看得孟易直皱眉。
“不是,这位同学,”他一屁股坐在彭争旁边,长凳又往下凹了凹,他匆忙站起身,瞅了瞅,把篮球放在地上坐了上去,“你到底在愁什么?”
彭争瓮声瓮气:“衣服脏了没法跟家里解释。”
孟易不解:“你就直接说你跟同学打架了不行吗?”
彭争看着孟易的眼睛坚定说:“绝对不行,他们会担心的。”
“那你就说你打赢了。”
“也不行,从小到大我都没跟人打过架,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管,说不定还会到学校去……”
“那就让他们去呗,有家长给你撑腰不好吗?”
彭争语气依然坚定,就像在重复什么准则:“父母养我本来就很辛苦了,我不能再给他们添堵,”他眼神黯了下去,声音小的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就快高考了,忍忍就过去了,他们不会再怎么样了……”他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抬眼问孟易:“吧?”
孟易平时跟张涵他们耍嘴皮子耍惯了,听到这一声熟悉的音调条件反射的接了句“哎!”
彭争:“……”
尴尬,比刚才凳子裂了还尴尬。
彭争被这人的脸皮给惊到了,居然在这种时候也能占到便宜。孟易偏头咳了一声,解释道:“那什么,就当咱俩扯平了。”
彭争思考了一下,他说的扯平可能是在自己把他当做流氓和他把自己认做儿子之间,看似公平合理,但彭争还是觉得有点吃亏。
孟易站起来,活动了下坐麻的腿,见胖同学半天不说话,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待下去的必要,转了转手里的球,转身打算走。
“喂!”胖同学开口叫他。
“我叫孟易。”孟易回头纠正。
“孟易,今天谢谢你,”这是他今晚第三次说谢,孟易本能的在等后话,果不其然,胖同学接着说:“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都救我了,就再帮我一个忙呗?”
孟易站在球场中央,侧身看着站在球场边的彭争,他已经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宽大的身型几乎挡住了大半个凳子,再离远点看几乎能和一片护栏网一样宽,穿着脏兮兮的校服,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普通的蓝色薄毛衣。
头发有些凌乱的贴着额头,圆鼓鼓的脸上红晕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茫然无措的惨白,映衬着那双大眼睛更加黑亮,他微抿着唇,有些紧张的在等待孟易的回答。
他长得挺好看,没准笑起来能挺像那个弥勒佛,孟易想。
于是他脱口而出:“什么佛?”
孟易咬了咬舌尖,改口道:“什么忙?”
彭争见他松口,激动不已,解释也忘了,直接抬手拉下裤腰,开始脱裤子,生怕动作慢了孟易会反悔。
孟易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的制止他:“哎你这是干嘛?等会等会先别激动!你……你说就说你脱裤子干嘛?”
彭争停下了动作,纯真无害的说:“你先帮我把校服带回你家,太脏了我没办法解释,明天你再给我,我洗干净穿上。”说完弯下腰继续脱裤子。
孟易听完,擦了擦脑门的汗,又蹭了蹭鼻尖。刚刚反应的确有点大,他觉得这都要怪张涵最近淘到的那几部新视频,他的mp4刚在班里被疯狂传阅,里面男的一脱裤子他就别扭。
他偏着头磕磕绊绊的说:“啊,也不是不行,但是说好了啊,我不负责给你洗。”
“嗯!”彭争扬着声调答应了一声,双手捧着叠整齐的校服走到他面前,孟易接过来,觉得这场景庄重得像升旗仪式。
他利索的把校服夹在胳膊下面,捡起球往外走,彭争轻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谢你孟易。”
孟易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彭争站的很直,简短而清晰的回答:“彭争,战争的争。”
彭争其实校服裤子里面还穿了条运动裤,今天天气有点冷,临出门老妈软磨硬泡才哄他穿上,他现在有些庆幸这一决定。
他背着书包往家走,心里不断重复着编好的说辞,他没怎么对爸妈说过谎,冷不丁要演场大戏还真有点紧张。他开门进屋,老妈果然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还摆着一碗冷掉的夜宵。
“怎么回来这么晚?”老妈听见声音过来迎他,接过书包看都没看就放在了玄关,“校服呢?不冷吗你?”
彭争淡定着说:“在学校上了会自习,还说呢,今天跟同学闹着玩,他把我校服弄脏了,非要帮我洗干净,我说不用,他一直坚持,我就让他拿回去了。”他说的流畅而淡定,就像在叙述一件小事。
老妈没说话,似乎在思考这一番话的逻辑,彭争赶忙打断她:“你看书包都让他弄脏了,要不是我护着,差点都磨坏了。”
说着把书包举到老妈面前,老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书包不重要,妈给你擦干净就行,主要是你,没受伤吧?”
彭争心里暖暖的:“我没事,我爸呢?”
老妈:“你爸今天加班,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忙。你饿不饿,我把面给你热热?”
彭争赶忙说不饿,找个借口回房间了。
他倒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遭遇,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不过因祸得福遇到了孟易,他愿意帮自己,至少暂时不会让爸妈担心,看来这个孟易人真的不错。
但是他有点奇怪,这么晚了还要去篮球场打球,不用回家的吗?还是单纯的想保护自己?这好像有点不太可能,但是他愿意帮自己保管校服就已经很感激了,对了一会还得趁老妈不注意装点洗衣粉,明天还要找个地方把衣服洗了,去哪洗呢,学校水房吧,可洗完了晾哪呢……
想着想着,彭争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脸都忘了洗。
孟易一到家保姆就迎了上来:“小易才回来啊,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赵阿姨来他家工作不长时间,但对他很照顾,他礼貌的说:“赵阿姨我不饿,您还没睡呢?”
“我等你啊,不回来我不放心,”她接过孟易手里的球放好,又发现孟易扔在玄关上的脏校服,拿起来问:“这校服咋脏成这样,你捡回来的?”
孟易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同学的,让我帮存着,明天再给他带回去。”
赵阿姨可能职业病作祟,看不得这么脏的衣服出现在家里,她捏着衣服一角往洗衣房走,孟易喊了句“赵阿姨你不用管,早点休息吧!”也可能被赵阿姨当作了客气,没有回应他。
他在屋里转了转,没发现有他爸回来的痕迹,空荡的房子在他眼里瞬间变成了温室,哼着小调上楼回了屋。
他拿出张英语卷子做了会,再一抬头已经十二点多了,他洗了个澡仰面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他今天放学没跟张涵他们一起走,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想去那个小篮球场打打球,去小球场必须要经过那条巷子,很不幸的目睹了一场校园霸凌。
他其实在阴影里站了挺久,想等着他们完事了自己再过去,可是梁晨那句“把他裤子扒了”让他实在膈应,没忍住出了手。
那个叫争……彭争的,挺单纯的,一看就是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那种,他自己也挺有想法,还知道不给父母添麻烦。
不像他,无论给不给孟令山添麻烦,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好的坏的都没有回应,就像在无一人观看的舞台上演独角戏的演员,也像默默单机写文的作者宸羽。
他躺在床尾,抓住身下的被子往床头滚,一点一点把自己裹成一个蛹,他最近比较爱这么睡,跟襁褓里的婴儿似的,动弹不得却安全感十足,入睡超快。
果然没出五分钟,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3章 5XL
第二天早晨孟易从襁褓里滚出来,洗漱完毕穿衣下楼,发现赵阿姨已经把彭争的校服洗干净烘干叠好,装在袋子里放在玄关上了。
赵阿姨干活又细又利索,整个校服干净得跟刚发下来的一样,有好几处磨破的口子也给细致地缝了起来,针脚藏在里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补过的痕迹。
孟易把校服拿出来,抖开看了看,能装下两个他的宽大校服让他在心里惊呼了句“卧槽”。
他好奇地穿上试了试,校服本就宽大,彭争这件应该算是“特体”,专门有人上班级量尺码的那种,孟易感觉穿上这件“袍子”,再带上点装饰就能唱一出《贵妃醉酒》。
他又拿起校服裤子,宽大的裤腰努力地挑战着他的臂展,他对数字不太敏感,肉眼判断不出这到底是几尺几,他往自己腰上比量了下,裤子的半径正好是两个他的腰,他用手把裤腰撑开,硕大的开口像一个布袋,引得孟易啧啧称奇。
他又好奇地看了眼校服上的尺码标签,L前面一排的X让孟易定睛数了好几遍,上一回这么认真还是数他爸的账单上的0。
1,2,3,4,5,5XL,这么大的尺码孟易还是头回看见,他又想起彭争昨天穿着这身校服愤怒又无助的样子,还有向他求助时期盼又紧张的神情,他似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对他,只要不伤害到他的家人,他可以任人摆布。
真的有这样完美的家庭吗?孟易不太相信,在他的人生里,家一直是可望而不渴求的东西,他们只是负责孕育了他,而长大,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他随意地把校服重新塞进袋子里,走向餐厅。
孟易拐到学校大门的那条路上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彭争,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正在跟门卫解释着什么,肉嘟嘟的脸因为激动而发红,微皱着眉,时不时用手往自己身上比划着,门卫大爷则犹如一尊雕像,抱着胳膊站着,任你说出花来,不穿校服也甭想迈进校门一步。
这一点孟易深有体会。
也不知道谁制定的这条校规,不穿校服不让进校门,孟易觉得这条防止学生在穿着上攀比的规矩简直治标不治本,脱了校服不一样比吗?
而且门卫大爷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条规矩制定者的亲戚,特别恪守准则,忘带身份证学生证校签饭卡签个字都能让你进,但是如果没穿校服,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