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争:“怎么了?”
“我这次回家跟我爸妈说了健身的事,他们就问,那这放假的一周咱们不在学校,落下的时间怎么算呐?”
“然后我刚才就给孙经理打电话了,他居然说可以给咱们办延后,也就是说咱们可以多去一周了!”潘然兴奋地说。
“真的啊?”彭争之前还想过这个问题,但碍于面子没好意思提,人家本来就优惠再优惠给他办了卡,他再腆着脸问时间能不能补回来。
他脸虽然大,但没大到那种地步。
不过幸好潘然替他脸大了一回,他现在觉得浑身上下又有干劲儿了:“明天下午几节课,我等不及了现在就想去练练。”
硕哥翻了翻课表说:“明后天上周四周五的课。”
“啊!那不就是满课?”
他们的课表魔性得很,周一到周三空白的地方还肉眼可见,周四周五全天都是满课,英语这种大课不用说,新闻学和传播学这两节系主任的课他们更是八个胆子也不敢逃。
接下来的周一周二周三他们仨又很难找出统一的时间,不是硕哥有事就是潘然请假,而彭争在经历了七天假的断档后,节奏有些被打乱,没人陪的话有点懒得往健身房去。
“没办法了,等下个周末吧。”彭争看着日历说。
他原以为一周没去健身房报到Kevin会给他来几个夺命连环call,结果手机安静如鸡,连个问候短信都没有。
面对如此佛系的教练,彭争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仿佛能看到Kevin对着他的名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看你几时能想起我这个教练!”
所以在好不容易盼来的周末的一大早,他比潘然更早地收拾好了健身包,靠在门框上等他俩。
“看出来彭彭是憋坏了,”方一硕笑着说,“有点欠练。”
彭争朝他比了个中指。
潘然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他最怕别人等他:“硕哥你好了没,咱们早点走,上回人贼多我都没抢到上面的柜子。”
“早完事了,”方一硕背上包,“就等你了。”
“我靠,我马上马上啊!”说着跑进浴室去拿毛巾。
这时,刘廷的帘子动了动,不一会,他从上铺降落到地上。
公主下凡了。
彭争和方一硕默契地视而不见,毕竟谁也不想大早上给自己添堵,然而意外却出现了,刘廷慢悠悠地冲他俩转过身,眼睛看着别处问:“内个,你们健身房有泳池吗?”
彭争和方一硕面面相觑,又看向刘廷:“问我俩呢?”
刘廷不耐烦地嗯一声。
彭争面无表情地答了句“有”,就没了下文。
硕哥人性未泯,友善地递了个台阶:“想去吗,一起啊?”
刘公主梗了梗脖子,扯过早都装好的包,别别扭扭地说:“各游各的。”
潘然收拾好出来的时候,看见刘廷吓了一大跳:“哦呦?公主出宫了?”
刘廷瞪了他一眼,转身自己先往车站走了,潘然一脸懵逼的表情看着彭争和硕哥,不知道今天这是什么配置。
“他也去啊?”潘然小声问。
“嗯,站好了”彭争拍拍他,“护驾。”
往健身房去的这一路,彭争觉得无比精彩。
刘公主好像没坐过公交车这种普罗大众的交通工具,一直在躲避和其他人的接触,每次启步刹车都是他的噩梦,满脸写着烦躁。
潘然在他耳边不停地吐槽,一会说公主事多,一会看公主笑话,两人声画俱全地给他演了一出双簧。
这种情景估计世间少有,毕竟公主不经常下凡,要珍惜。
公交一到站,刘廷就迅速冲下了车,深吸了好几口气,不停用湿巾擦着胳膊,仿佛刚才那一车都是痴汉,委屈了他这个出逃的公主。
“走吧。”潘然扫他一眼,喊了一声。
他们兴冲冲地往大门走,然而刚到门口,四个人都愣住了。
一向热闹的健身房此刻大门紧闭,暗红的塑胶锁链沉重地绕在门把手上,门里漆黑一片,刺眼的阳光把他们木然的影子刻在门上,半分看不出往日门里喧闹亮堂的光景。
“我操,这咋回事?”潘然大叫,“还没开门吗?现在几点了硕哥?”
方一硕看了眼表:“九点零五了,往常八点半就开门,今天这是……”
潘然在门上找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特殊情况的公告,他又离远了瞅了瞅健身房的牌匾,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方一硕趴在玻璃门上用手挡着光往里看,能看见前台、旁边的休息区、沙发旁的饮水机和绿植,一切都是从前的摆设。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断然发现原来摆在前台的验钞机不见了。
他往墙上看去,“名人健身会馆”六个大字还端正地挂在上面,可“名”字左边却空了一大块,白花花的墙面清晰地唤醒了他的记忆。
那里原本挂着这所健身会馆的营业执照。
上大学之前他刚陪老爸跑下来他家超市的营业执照,人对熟悉的东西总是异常敏感,他当初看到的时候还想,这家老板挺迷信,执照挂龙头,想必是肯下血本豪赌的那种。
现在这么一看,果真如此。
潘然转悠了半天仍毫无头绪:“是不是还没开门啊,咱们等一会吧?”
彭争拿出手机给Kevin打了个电话想问问怎么回事,结果电话显示已关机。他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可能是这个关机的提示音他太讨厌听到,而偏偏在这么令人烦躁时候它又响起来。
与此同时,硕哥宣布了他的结论:“不用等了,已经跑了。”
他一说完,彭争和潘然一起看向硕哥,刘廷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抱着膀子看戏。
潘然不敢相信,连忙问:“跑了?什么意思?这么大个店怎么可能跑呢?”
“我看了一圈,营业执照和验钞机都没了,百分之九十是跑路了。”方一硕说,“经常有健身房这么做,先拉拢一批会员办卡交钱,再一声不吭地卷铺盖走人,不过大部分都会坚持个一年两年的,这家我没想到这么快。”
“哼!真蠢!”刘廷嘲讽地勾勾嘴角,“三个人都能被骗,连臭皮匠都顶不上。”
方一硕瞪他一眼,潘然暴脾气直接急了,跳起来指着人说:“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刘廷撇撇嘴没说话。
彭争呆呆地听方一硕说完,不自觉握了握手机,他突然明白了这一周Kevin都没联系他的原因。
又是不告而别,又是陪伴后抛弃,又是欺骗!又是关机!
为什么我总能摊上这样的事?
为什么我总是遇到这样的人?
想做的事做不成,想留的人留不住。
真他妈操蛋!
硕大的日头像一颗火柴头,瞬间把彭争从里到外都燎着了,他胸腔忽上忽下,双手紧握,眼睛死死盯着反着日光的玻璃门,突然上去就是一脚,玻璃大门连带着锁链发出一阵巨响,金属边缘微微颤动着。
“我操!彭彭你冷静点!”潘然冲上来抱住他,彭争还在挣扎,他不解气,他想把这都砸烂,踹碎大门,砸碎玻璃,把里面的健身器材统统扔出去!
都砸碎才好!
方一硕见他生气赶忙安慰:“彭彭别激动,肯定能有办法解决,反正被骗的不止我们,咱们等等其他人来,人多了一起去报警。”
“喂,你好,我要报警,健身房跑路了,我在这办了卡。”
彭争他们仨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刘廷抱着胳膊站在墙边打电话。
“对,就叫名人……健身会馆,啊这样啊,好的,具体地址麻烦给我一下,我们这就过去,好的谢谢。”
刘廷挂了电话跟他们说:“早都有人报过警了,警察让你们现在去公安局做笔录,在兴安街那边,打车过去五分钟。”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挎着包拦了辆车回学校了。
“警察同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没有这样的,这不欺负老百姓吗?”
“就是啊,我还交了两年的钱呢,之前说得可好了,说跑就跑,专坑我们这些普通人啊!”
“你就说你们能不能管?我们也不是不明白事,他要没点实力敢跑吗?”
“对,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法院起诉去!”
“对!对!”
警察局里闹哄哄的,所有闻讯赶来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发泄自己的不满,彭争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发愣,他刚刚做了笔录,一名年轻的警官把他的经历仔仔细细问了个遍,硕哥和潘然刚进去,想必也被问同样的问题。
他沮丧不是因为损失的费用,办卡加上私教课总共不到一千块钱,这跟旁边怒吼着的叔叔阿姨们比,简直九牛一毛。
也不是因为被Kevin欺骗,说到底自己只是他的客户,两人相处再好也是业务关系,想因此交到掏心掏肺的朋友彭争还没蠢到那种地步,所以他没提前告诉自己也情有可原。
他这么丧,还不是因为自己减肥的路被堵死了,刚看到点眉目,刚有点希望。
就像在一个山洞里被困得久了,终于找到一条出口,出口的尽头还闪着光,似乎在提醒他这么走就是对的,而他也确实获得了更充足的氧气,一切都预示着这是一条活路,他只管往前走就行。
可现在路塌了,这比走到终点却发现是死路更让人难过,后者至少能让自己死心,可前者只会意难平。
这种意难平让他更加坚信自己没了健身房就减不下来肥,完全忘了之前浑身叫嚣着的除了想瘦,还有想偷懒。
总之彭争现在很郁闷,健身房永远开着的话他能不能减下来肥这不好说,但健身房一旦倒闭,他就一定减不下来了。
所以健身房是主因!
他直接关系到自己和孟易的见面!
它倒闭了,自己就没法减肥了,就没脸见孟易了,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该死的老板,全怪他!
潘然和方一硕做完笔录出来,一左一右坐在彭争旁边,手搭在他肩膀安慰:“彭彭想开点,警察说涉及到这么多人,一定会给个说法的。”
方一硕揉揉他的头:“对,他们还说会先联系负责人,具体怎么赔偿到时候让商家来定,咱们回去等消息就行。”
也只能这样了。
彭争点点头,三人走出警局,坐车回了学校。
硕哥和潘然去小吃街买午饭,彭争没有胃口,一个人回了寝室,推开门看见刘廷坐在桌子旁看书,一如既往地没搭理他。
如果是以前彭争一定会装看不见,毕竟刘廷常年隐身加透明,谁要是主动跟他搭话他都一副“别耽误我打坐”的态度回怼,时间久了他们仨谁也不愿主动招惹。
可今天刘廷却帮他们报了警,虽然还是那副高攀不起的公主架势,但这件事的确因为他而有了进展。
彭争去厕所洗了个手,爬上床之前对着刘廷的后脑勺说:“今天,谢谢啊。”
刘廷没说话,优雅地翻了页书,彭争看见他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就知道他听见了,笑了笑,转身爬上了床。
彭争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想着这一上午的魔幻经历,警察说他们最早接到报案是在两天前,彭争他们来得都算晚的,前两天已经闹过好几茬了。
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在他有限的人生阅历中,遇见孟易就算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完全没想过还会和经济纠纷扯上关系。
这算不算经济纠纷他都不知道,还是商业诈骗?他都找不到词来精准表达,智商这么低,怪不得被骗。
印象中孟易好像也这么说过他,那是他第二次在小巷子被梁晨堵住,孟易把他带出来,旁敲侧击地表达了对自己智商的鄙视。
“这还是推理之后的结果呢?”
孟易夹着篮球,剑眉轻挑,他明明很生气,彭争却读出了一点无可奈何。
如果把这次的经历讲给孟易,他会不会也先阴阳怪气地把自己从头损到脚,然后无可奈何地笑笑说:“算了,我来教你吧,下学期开学前保你瘦一圈。”
孟易,孟易,孟易。
孟易我被骗了。
孟易我没办法减肥了。
孟易我好傻啊你骂我吧。
孟易我好想你啊。
他打开手机,微博上的评论已经将近一百条,每一条看上去都大同小异,全都是问孟易在哪,然后表达一下他的思念,只不过字数多少而已。
而字数多还是少全看彭争当时的状态,现在他情绪沉入谷底,打上去的字不可避免地有些啰嗦,读起来意味悠长。
-孟易你在哪在哪在哪,我想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0章 真难熬
自从报警后,健身房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点解决的迹象也没有。潘然每天都在惦记这件事,起初还抱有老板上门道歉赔偿的幻想,到后来逐渐清醒,最后得出“以后绝不当警察”这样完全违背小时候理想的结论。
彭争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小花园、教室、寝室三点一线。Kevin教的食量减半的饮食规律他最初还能坚持,可是慢慢的问题就显现出来了。
这个方法对于原始体重的他特别有效,因为入口的食物真的比以前少很多,所以他的体重的确下降了不少。
可是健身房事件过后,他有些力不从心,不知道这样坚持到底有没有用,心态的变化导致他吃东西的数量减少,但种类却增多。
从前能吃半根烤肠,如今他吃完还要加半串烤鱼丸,反正都是半串,也不算破戒;从前只吃半碗面条,如今吃完再喝半瓶饮料,反正已经减半,应该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