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催促邵承昀。不论对方做什么决定,他都可以应对。
邵承昀开口的声音比先前低沉,他问辛榕,“学费你打算怎么办?”
辛榕早有准备,说,“我妈妈走了以后,我爸一次性给过我大学四年的学费,我基本没动。游轮上的工作我存了十万,本来要用作房子的首付,可是房子你替我买了,这两笔钱都存了下来。应付出国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基本够用。”
“学院会提供一部分的奖学金,导师那边帮我申请了助教的工作,我可以再赚一些生活费。如果这样还不够,我可以去打工。”
辛榕在摊牌之前就已想过,钱这一部分一定不能和邵承昀牵扯不清,尤其是学费。
他这样一说,把邵承昀所能拿捏到的最后一点优势也抹掉了。
男人的侧颊动了动,然后说了一句已经不像是他会说的话,“有些只读一年的学校也有类似的课程,我再帮你看看。”
辛榕听后,不明显地笑了一下,说,“Exeter 学院这边,我只剩一份推荐信了。”
邵承昀这下彻底不说话了。两年太长,可能发生很多事,邵承昀心里没底。
辛榕才 22 岁,他的经历和阅历远非寻常学生可比。如果再给他一个全新的天地,他会有多惊艳,邵承昀都不敢想。
辛榕随后站了起来,说,“我先走了,谢谢你陪我打球。”
再继续等下去,就像是辛榕过于期待这份推荐信。辛榕不愿意给邵承昀这种误解。
邵承昀来不及说什么,辛榕站起了身,拉上羽绒服的拉链,两手揣入兜里。
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被衣领遮去一半,在球场射灯的照耀下,睫毛投落小片的阴影,掩住了眼眸。他皮肤偏冷白,眼尾微微下垂,骨相优越所以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显得清俊修长。
这是最近常常出现在邵承昀梦中的身影。此后若要再见,就要长途飞行十余小时横跨半个地球了。
辛榕走后,邵承昀独自在球场边坐了很久。
新的一周开始,辛榕没有在豪丽的员工食堂里见到邵承昀,只收到一条信息,说孩子有人接了。
此后一连三天,辛榕回家时,糖糖都吃过饭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但是邵承昀好像就能算着与他错过的那几分钟里,没有打过照面。
直到周四的晚上,辛榕收到了一条邵承昀发来的信息。
——豪丽的推荐信和邮轮工作的推荐信都准备好了,找个时间给你。糖糖的领养手续律师已经在办。
最终还是邵承昀妥协了。
推荐信、两年留学,远距离且不确定的感情状态,邵承昀都只能接受。
此后的一个多月里,他每个周末都尝试与辛榕见面,教他注册了学院方面的新生活动小组,教他注册了海外社交账号,教他在英国生活学习所需准备的一切。
邵承昀就算再不情愿,也必须面对现实。
防是防不住的,他只能让辛榕施展,也以自己的经验为他铺路。希望那些学院里毫无底气的小年轻们,根本比不上自己这样阅历丰富的年上恋人,更不要随便打辛榕的主意。
最终辛榕买了一张飞往英国的单程机票。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在假期回国,也无法预计返回的日期。也许假期里要打工要实习,总之不管是钱或时间,他都没有回国的条件。
出发那天,孟冬林和于聪这些朋友都去机场送他,老宋夫妻带着糖糖也去了。
小姑娘在海关入口前紧紧抱着辛榕不肯撒手,后来辛榕许诺给她寄芭比娃娃,每天都可以视频,她才被转抱回了宋太太怀里。
邵承昀没去送机,只给辛榕传了一条信息,写着简短的 “一路平安”。
这天下午他有一场季度会议,散会以后抬腕一看时间,差不多是飞机起飞的点了。
邵承昀坐回电脑前,调出工作日程,查看了一遍自己此后两个月的安排,又挤了挤各项日程,最终得以挤出连续五天的假期。
然后他给自己订了一张一个半月后飞往英国的机票。
60 我叫路易斯,正在追求辛榕
在辛榕出国之前,邵承昀主动提出让他开通一个社交账号,说来是有些私心的。
在辛榕出国之前,邵承昀主动提出让他开通一个社交账号,说来是有些私心的。
辛榕到了那么一处青春洋溢的校园里,或许过段时间也会弄个脸书或者 ig 的账号与朋友互动。邵承昀想着先让他申请了,这样偶尔还能看看他的动态。
邵承昀等来的第一次更新是在辛榕入校的三天后,他的脸书账号上传了一张从宿舍窗口往外看的风景照,配文是 Spring in Devonshire(德文郡的春天)。
英格兰校园里特有的红砖墙建筑,以及四周环绕的绿色植被,透过电脑屏幕一下映入邵承昀眼中。在他盯着屏幕的那短短几分钟里,原本心里隐伏多日的焦虑感也被迅速催生出来了。
北京时间已是暮色四合的傍晚,而辛榕那里还是阳光明媚的正午。这七个小时的时差总是让他们两人处在不同的明暗处,就连早安晚安都不说到一块去。
那天晚上邵承昀在工作时好几次点开了附有电子客票的邮件,确认那趟飞往英国的机票行程。好像他多看一次,飞往英国的时间就能提前一点。
此后辛榕大概每周都会发布一次动态,起先只是简单的校内外的景致或建筑,后来逐渐增加了他与同学的一些合照。
照片里的男孩带着棒球帽,穿着帽衫或薄毛衣,模样还是那么好看,眼里的光芒却更甚从前了。
不管是不是正对着镜头,他都常常被置于拍摄的中心位置。有的同学揽着他的肩,或与他一同比出搞笑的姿势,总之看得出来辛榕在学校里适应得很好。过得忙碌、充实,还交了不少朋友。
从理性方面而言,邵承昀知道这次求学机会是辛榕渴望已久的,也想让他好好度过这段校园时光,学有所成,可是情感上难免变得患得患失。
他这么一个自认为定力很足的人,在即将飞往英国的一个多月里,实实在在地煎熬了一把。
辛榕在离开前答应过他,会与他保持联系。
可是以两人目前的关系,说不上什么亲密的话。邵承昀也没办法让自己没话找话地去问辛榕每天在干什么,所以他们的联系大概就保持在一周一次的频率。
每到周末,邵承昀就会发信息去问问辛榕这一周过得好不好。如果辛榕正忙着,就要等上几个小时、甚至有时邵承昀已经睡到半夜了,才会收到回复。
其中有一个周末,邵承昀带了玩具和小纱裙去老宋家看糖糖,正巧遇到辛榕打来视频电话。
于是邵承昀蹭着糖糖的电话份额,见到了分别已有一月的辛榕。
那天辛榕穿了一件浅色外套,坐在学生活动室的一个角落里。就像他上传的照片一样,人看起来挺精神的,说话声音不大,或是怕打扰到其他同学,但是脸上一直有笑容。
辛榕先和糖糖说了一会儿,他贴近了屏幕,以温和的声音告诉小孩 “哥哥也抱抱你”,然后又问了问同样养在宋家的小乌龟 123 在换过鱼缸以后适不适应,最后才与邵承昀聊了几句。
大概是碍于老宋夫妻在场,孩子也在,辛榕和邵承昀聊天的语气比较淡,没说什么特别的内容,话题大都与专业课程有关,对自己的生活提得很少。
邵承昀沦落至此,人不如龟。辛榕挂电话前,糖糖抱着手机凑上去亲了一下,辛榕对她说了 “哥哥也想你”,而邵承昀只得到一声客气又疏远的 “再见”。
当天回家以后,邵承昀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会儿,烦闷之中拉开抽屉,对着放在里面的两个戒指盒出神。其中一个放有戒指,另一个则是空的。
辛榕扔掉的那枚最终还是没有找回来。
最后邵承昀把抽屉阖上,掏出手机给辛榕发了两条信息。
——宝贝,很想你。
——我订了下周四的航班飞英国,落地是当地时间 12 号下午四点。
这次辛榕的回复还算及时:12 号那天我有课,不能去机场接你。如果你来学校,我可以请你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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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榕出国后的态度,很像是邵承昀在某个阶段对待他的那样,不承诺,也不拒绝。
当然辛榕不全是有意为之的。他的课业繁重一个仅仅两年就要修完的正规学位,毕业压力可想而知,实在不容许他走神去想别的事。
尽管他做得隐晦,但那些发布在脸书上的动态其实都是给邵承昀看的。不是为了和什么同学朋友互动。
现阶段辛榕只能以较为隐秘的方式对待感情。
这两年的分开是必要的,辛榕坚定地认为。他自己需要沉淀和成长,而邵承昀如果在两年后仍然愿意以宽容的态度等他回国,这份感情才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在他入学一个多月后,邵承昀第一次飞来英国看他。
这趟长途旅行是很折腾的,辛榕也知道。如果有办法制止邵承昀,他会让他不要来,因为不单有 11 个小时的飞行时长,还要再开车三个多小时从伦敦到德文郡,而仅仅两天过后,邵承昀又要以同样地方式返回国内。
再加上时差的影响,这五天来回奔波实在是太累人了。
那一天两人见面时已是深夜。邵承昀先去酒店办理了入住,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所以辛榕基本没从他脸上看出多少舟车劳顿的痕迹。
由于酒店就坐落在学校广场附近,邵承昀步行至图书馆门口,等辛榕出来。途中发了一条信息说明自己的位置。
当辛榕背着单肩包,穿着宽松的休闲裤和板鞋走到邵承昀跟前时,邵承昀先是愣了愣,然后笑着说了一句,“太像大一新生了。”
然后他伸手揉了一下辛榕的头,就像过去一样。
图书馆门前的灯照不是很明亮,辛榕似乎是笑了笑,没有表现出抗拒。
邵承昀发觉自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个揉头的动作虽小,至少意味着辛榕还是接纳自己的。这一个多月的学校生活没有让他与自己疏远。
见面以后,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感到有些莫名的踏实,只是嘴上没说。
辛榕要带邵承昀去吃点东西,履行先前说过的话,邵承昀没有拒绝。
他们走了大约十分钟,进入学校附近的一间餐厅,入座以后邵承昀先说,“今晚这顿我来付。”
辛榕没有答应,让他只管点餐,因为都是供应给学生的平价餐厅,就算吃撑了也消费不了多少。
最终邵承昀只要了一份炸鱼薯条,是餐单上最受欢迎也最低价的主食之一,而且他把这份高热量晚餐基本全吃掉了。
反倒是辛榕心里觉得过意不去,自己点餐时又给邵承昀加了一份店里最好的沙拉。
他们两个人在异国他乡的这间小餐厅里,不声张地以自己的方式,很不娴熟地相互迁就着。
乍一看来有点可笑,可是细想之下,又会觉出一点温馨。
临近餐厅打烊时,他们才付账离开。
这一晚面对面坐着吃饭聊天的气氛的确比隔着手机屏幕好了很多,辛榕会愿意主动分享一些学校生活的趣事,也讲到自己专业学习上面临的一些困惑。
邵承昀认真倾听,而后给他建议,于辛榕而言很受用。
辛榕甚至毫不吝惜地夸了他,“邵总以后可以考虑到商学院兼任一个荣誉教授,你讲得深入浅出,比我们教授还好。”
尽管聊得融洽,可是辛榕一直称呼邵承昀 “邵总”,这其中的界限还是清楚的。
最后当辛榕坐在对桌,低头在收银票上签出小费时,邵承昀也感到有点坐不住。
他从来没有坐等他人付账的习惯,就几乎在同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以后钱都要交给辛榕管的,让他付账很应该,自己拿点零用的就行了。
这个从未有过的神奇的想法竟然瞬间安抚住了他,而且让他认为以后一定要这样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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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承昀的这次探亲行程,收到了比预期更好的结果。
在他离开的前一晚,辛榕陪他回到酒店大堂,当时也已是很晚了,辛榕在白天去做了助教的工作,直到晚上才和邵承昀见的面。
来到德文郡的这两天里,邵承昀和辛榕相处的时间总共就不过五六个小时而已。
尽管邵承昀很想邀请辛榕去自己房间里坐坐,但他没有说出口。这个进展或许有点快,辛榕未必能接受,所以邵承昀只是问他,“抱一下,可以吗?”
他们解除结婚协议已有小半年,这期间邵承昀一次也没抱过辛榕。
辛榕看着他,大约两三秒后,辛榕主动张开手,抱了邵承昀,对他说,“明天不能去机场送你,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