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当即一愣,直接大喊了出来:“你干嘛!”
中年男子从袖中掏出一块大洋,偷偷塞给了小九,并且满脸堆笑:“小英雄,不成敬意,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摸着那有些冰凉的银元,小九心下满意,将银元握在手中,冲着周围人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啊各位,刚才是我记错了,我这鞋呀,是我那屋里的耗子啃的,误会了,误会了!”
“散了吧,散了吧。”中年男子也向着周围人拱了拱手。
看到当事者说是误会,周围人就觉得没什么热闹可看了,立马散开各干各的去了。
小九回头看向那身穿洋装的男子,挑了挑眉头:“大少爷,下回走路看着点儿啊!”说完,他快步离开了这里。
男子看向小九的背影有些生气,而这时那中年男子却是冲男子笑了笑:“三少爷,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男子收回注意力,看向中年男子,在记忆中寻找,瞬间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你是李管家。”
“没错没错,就是我。”李管家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少爷,“三少爷,老爷和夫人都等着呢,我们快些回去吧。”说完,他冲着旁边喊了一句,立马有小厮上前,帮三少爷拿行李。
“这边不好停车,我们的车在那边。”
不一会儿李管家带着三少爷以及小厮上了车,一路驶离了码头。
得到意外之财的小九,快速的进入了人多的居民区。
虽说刚才李管家的动作很隐蔽,但是难免有那眼神好的看到,果然,他这刚出去走几步,就被人盯上了。
现在世道乱,穷人多,混混更多,不小心被抢也是偶有发生的事情。
报警?别逗了。
再让警察讹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宁可自己小心点儿,也别轻易报警。
小九在居民区穿梭着,利用地形优势,甩掉了后面的人。
走在戏班所住胡同中的小九,摸着手中的银元,想到刚才那个洋装男人,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虽说是个长得好看的,但是这脑子实在是太差劲了!
希望下回见面,这位大哥脑子可以灵活一些,不过再一想,那种家世好的人,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估计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但是没想到,下一次的见面,居然来的这么快,而且血腥无比。
小九是在他们胡同里发现晕倒的三少爷,此时三少爷身上一身血。
小九还以为他死了,连忙叫来戏班的人帮忙将人抬回去。
将血渍擦干之后才发现,男人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这些应该是别人的。
曲老板当即要把这三少爷扔出去,因为他害怕这男人是个杀人犯,被警察发现再连累他们的戏班。
小九好说歹说,才让曲老板将这个男人留了下来,因为他觉得,这男人骨子里还是挺正直的,说不好听的就是一根筋,这样的人他了解,不可能去杀人的。
隔天男人醒了,看到小九的第一眼还挺诧异,不过转眼就哭了出来。
小九连忙上前安慰,在男人渐渐平稳下来之后,才知道男人经历了什么。
男人名叫傅亦恒,十多岁被父母送去了日本留学,最近才归国。
但是哪里想到,在家没待几天,家中惨遭横祸。
一夜之间贼人闯入,全家上下老小,除了他,全部被杀,家中财物也被人搜刮一空。
他晚上睡不着去院中闲逛,才避免了毒手,他本来想出去报警,但是来到这胡同之后,想到他家里人的惨剧,惊吓过度就晕了过去。
了解情况之后,小九非常同情,然后给傅亦恒喂了点热水,在他情绪安稳下来之后,陪他去警局报了案。
傅家一夜之间全部毙命,这个案子一下子轰动整个天津卫,警察连夜搜捕贼人,但是却无功而返。
接着天津卫市长,也开始关注此案,督促下属要将贼人捉拿归案。
傅亦恒府上作为凶案现场,现已被警察局查封,傅亦恒不得已找到了小九,希望可以借助在他那里。
傅亦恒知道在这个城市乃至于国家,他熟悉的也只有小九和戏班的这些人了。
别看小九之前讹过人,但是心肠却是好的,看到傅亦恒如此可怜,直接擅自将人留了下来。
曲老板却不同意,他总觉得这傅亦恒始终是个大麻烦。
最后小九还是将人留了下来,就将人安排在自己的屋子里。
傅亦恒家里的案子调查的很快,结果却让人们大吃一惊。
据说那傅亦恒的父亲傅老爷,与悍匪勾结,因为分赃不均,悍匪直接将府中所有人全部杀光。
所以傅老爷是咎由自取,这个案子最终以这个结果结案,并且因为傅家府邸涉及到了赃款,所以一律充公。
得到这种结果,傅亦恒无法接受,他跑去警察局伸冤,却被打了出来。
看着鼻青脸肿的傅亦恒,小九劝他歇了这个心思。
“现在这个世道就这样,警察说什么我们就得认!”
“警察不为人民做主,算什么警察!”
“嘘,你不要命了呀,这话我们回家说!”
警察局外,小九连忙搀扶着傅亦恒回了家。
之后的日子里,傅亦恒就像魔怔一般,他每天写大字报,想要为他们家平反,但是每每都被警察殴打一顿,并且说他扰乱公共秩序;
傅亦恒也尝试去找他们家的世交,希望可以给他们家申冤,但是那些叔叔伯伯刚开始答应的挺痛快,但是转脸就不认人,傅亦恒已经忘了他被赶出来多少次了。
现实的残酷,将他整个人压垮了。
此时,看着坐在院中沉默不语的傅亦恒,小九叹了口气。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从日本留学归来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吗?
这人简直颓废到了尘埃。
一旁的曲老板,看着傅亦恒那颓废的样子,也是越看越不顺眼,他不由得伸手指向傅亦恒,啐了一口:
“你说说你这么大人了,现在木已成舟,你是不是应该想想以后,成天就会借酒消愁,什么也不干,你以为我们家小九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哥,你别说了!”
小九来到傅亦恒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傅亦恒,我们都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人始终要向前看的。”
说着,他蹲在傅亦恒身前,捧起傅亦恒的脸,冲向自己,
“有句古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咱们得谋而后动,咱们可以先壮大自己的实力,然后再徐徐图之,说不定到时候事情会迎刃而解。”
听到小九说的话,傅亦恒的眼中渐渐有了神采。
没错,他现在一直消沉下去,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不如慢慢的壮大自己,然后找出真凶,为他们全家报仇!
“小九,我跟你一起说相声吧。”
“啥?”小九愣了,一旁站着的曲老板也愣了。
这位归国留学的大少爷居然要说相声?
看到两人震惊,傅亦恒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解释了起来。
其实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以后打算,他不可能一直待在戏班里吃闲饭,之前他也想过出去找份稳定的工作,但是无奈他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悍匪的儿子,根本没有人敢聘用他,怕也招来杀身之祸。
一方面是无法找到工作,另一方面,身负血海深仇却无处报,这才是让傅亦恒最近一直消沉的原因。
今天听了小九的劝慰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他还可以卖艺啊。
不会相声他可以学呀!
虽说现在唱戏的、说相声的属于下九流,但是正因为下九流才没有任何门槛儿,最适合他这种根本找不到工作的人。
“你可是少爷呢,跟我说相声?”小九故意逗弄着傅亦恒。
傅亦恒惨笑一声:“我如今这模样,哪还有个少爷的样子,这段时间多亏了您二位对我的照顾,不管怎么样,也请我尽一份报答之情。”
听到傅亦恒这情真意切的话语,小九和曲老板对视了一眼,看来这家伙是真的想通了。
之后的日子里,小九开始教导傅亦恒说相声。
以往都是小九一个人在说,抖包袱、翻包袱全都在他一个人,但是现在他们是两个人,所以就必须做到分工。
小九承担了大部分抖包袱,而傅亦恒需要做的就是在恰当的时机翻包袱。
刚开始傅亦恒无从下手,但是渐渐的,他就发觉这相声的好玩之处了,而且渐渐的,他也能跟上了小九的节奏,时不时那翻包袱还挺精彩的。
小九看傅亦恒的双眼闪着亮光。
他之前真是错了,这家伙脑子不是不好使,而是太好使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掌握了相声技巧,实在是太厉害了,不得不说,不愧是留过学的人。
这学的差不多了,小九和傅亦恒就要登台了。
那天第一次登台,曲老板还给两人做了一身红色的大褂。
说是穿着大褂看着喜庆,以后他们会红红火火的下去,一切顺顺利利。
如此好的意头,被小九和傅亦恒记了下来,无论到哪里跑堂会,两人都是穿着红色大褂。
渐渐的,这小九和傅亦恒说相声,居然说出了名堂,也渐渐的被人们所记住,这时,小九就商量着,他们一定要起个好点的艺名。
屋子内,小九看着傅亦恒,皱起了眉头。
“你说什么名字既响亮又好听呢?”
傅亦恒看着小九那小模样笑了,将他这段时间以来想的两个名字讲得出来:
“不如你就叫九彩堂,这‘彩’寓意我们的演出每回都会成功,而‘堂’就是堂会,而我嘛,因为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当得一句‘先生’,每每都穿红衣,所以我就叫红衣先生了!”
“你咋那么不要脸!”
小九听到这话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伸手,捏向了傅亦恒的脸,
“让我看看你这脸是不是厚得跟城墙一样!”
傅亦恒直勾勾的看着小九,脸就任由他捏着。
发现傅亦恒不反抗,小九反倒不好意思了,最后,他松开了傅亦恒的脸,然后假装咳嗽了两句:“那、那就按你说的名字来吧!”
不过这时,小九的手被傅亦恒抓住了,小九没有任何反抗……
夜渐渐深了,不知何时,睡在一张炕上的两个人,各自的被窝,合在了一起。
迷离中,满脸通红的小九,居然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京韵大鼓。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就这样曲老板的戏班里有了两名相声演员,他们叫九彩堂和红衣先生。
1937年,天津沦陷。
国破山河碎,世道越发的艰难,侵略者肆意的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践踏着,爱国者的鲜血,铺满了大地,只为唤起更多的良知者们,共同抵御外敌。
曲老板的戏班减少了演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这些老百姓只能低调的艰难求生。
这一天,曲老板的戏班却收到了特别的邀请。
时任天津伪政府市长温市长,邀请驻天津卫日本兵团团长左右卫门大佐,参加他母亲的八十大寿,举办地点在温市长的府中举办,邀请了当时比较红火的吉庆班,也就是曲老板他们的戏班。
听到要去给日本人表演,戏班上下都憋着一口气,有那冲动的,居然打算在表演的时候去打死几个小鬼子,但是却立马被曲老板拦了下来。
“你长没长脑子!你是解气了,我们这些人全都得掉脑袋!”曲老板低声吼了一句。
此时,曲老板的房间中,戏班上下十多人,挤挤插插的站在这里。
被说的是戏班中跑龙套的小伙子。
“你以为我不想杀日本人,但是你们想没想过后果!是,我们舞台上表演的是将军,率领千军万马,但实际上我们是吗?我们狗屁都不是!”曲老板拍了拍桌子,“所以别做那当英雄的春秋大梦!”
众人听到他这话,不由得低下了头。
是啊,老板说的对,他们也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保家卫国,政’府都投降了,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曲老板,他们没有错,他们更没有做梦,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这个国家会觉醒,将日本人打跑!”
这时傅亦恒却站出来说了一句,小九看到后,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
曲老板明显是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就不要火上浇油了。
“你给我闭嘴!”曲老板瞪了傅亦恒一眼,“我现在要保证戏班上下所有人都活着!傅先生,人只有活着才能谈主义、谈理想!”
听到曲老板这话,傅亦恒一愣,没有说话。
“曲老板说的没错,其实咱们可以假意投诚,等到时机一到,再揭竿而起!”小九偷偷的在傅亦恒耳边说了一句。
傅亦恒侧头看向小九,注意到这人眼中的关心,他笑了。
看来他还是太冲动了,别看这曲老板和小九书读的没有他多,但是他们懂得的世间道理却比他多得多。
他们都懂得卧薪尝胆,他又如何能将大家的生死置之度外。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但是这个时候,都得给我装孙子!”曲老板又强调了一句,“明天的演出千万不能出错!”
“是!”众人齐声应答。
有着许老板的再三强调,戏班上下所有人无论是唱戏还是说相声,都规规矩矩的,生怕招惹到日本人。
由于整个戏班演出精彩,温市长除了打赏,还留下戏班在府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