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说了,他是在哄我开心。”江若回答安何的问题,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那我何必想那么多,也投桃报李哄他开心,不就好了?”
作为不折不扣的行动派,江若当天就捧了束鲜花去接席与风下班。
虽然收到花的席与风并没有很开心,而是眉心微蹙,表情和闻到花露水的味道时有一拼。
晚餐在之前去过的那家日料店。席与风抱着花进店的时候,门口的服务员朝他身后张望,以为后面会跟进来一位女士。
江若没来得及得意,就眼睁睁看着席与风侧过身,把花又塞回他怀里。
服务员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热情道:“二位,这边请。”
江若:“……”
回到住处,江若找了个瓶子灌上水,打算把花插上。
席与风从卫生间出来,站在桌旁看了会儿。江若以为他在看自己插花,抬头才发现他视线落在瓶子上。
江若便也去观察那瓶子,花纹繁复的珐琅彩花瓶,从细节能看出有些年代,但考究的做工和扎实的用材,让它直到今日都焕发着细腻夺目的光彩。
完全不像席与风这种书房布置得只有黑白灰三色的人会买的东西。
江若便大胆猜测:“这是方姨带来的?”
又看了会儿,席与风说:“不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
回想当年第一次路过这里,司机说这楼盘十年前就竣工了,联系林晓给他讲过的关于席家的事,江若几乎能确定,这花瓶曾经的主人是席与风的母亲。
当时作为看客听着那些与他无关的豪门八卦,还能以“二龙夺嫡”打趣一番,如今亲眼见过当事人,靠近过他,见过他隐匿在黑暗中的孤寂,江若便很难再把这种事当成一桩茶余饭后的笑话。
晚些时候,席与风捧着文件坐在沙发上看,江若就削了果盘放在茶几上,坐在他身边。
几度抬头都撞上那道莫名热切的视线,席与风什么也没问,放下手中文件,转而打开电视,进入影视库,点开《莺飞》第一集 。
江若当即抓狂:“我不是要看这个!”
今晚《莺飞》在网络视频平台首播,江若本打算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看,这下直接公开处刑,可以说是极其崩溃。
趁还在播片头曲,江若命令道:“关闭电视。”
席与风不动声色地按了下遥控器。
江若不屈不挠:“关闭电视,别再打开了!”
席与风再按开机,并一键锁定语音控制功能。
江若被逼急,扑上去捂席与风的眼睛:“演贼烂,求别看。”
还没捂上,就被席与风按住手不得动弹。
他用一种“真理来源于实践”的态度道:“到底烂不烂,看了才知道。”
于是接下来一个小时,席与风看电视,江若背对电视坐着,看席与风的表情。
像极了上学的时候被老师当面批改作业,尤其是作文那种主观能动性极强,又极其体现笔者真实水平的作业。
好在席与风这人表情一向不多,对这偶像剧般的男女主感情戏,有种冷眼旁观的漠然。
只有一回不一样,江若看见他勾了下唇角,扭头去看,电视上正放到他饰演的谢方圆出场。
午后蝉鸣的盛夏,风吹动窗帘,少年在树枝间隙投下的斑驳光影中,后腿绷直,抬高手臂,修长脖颈向上扬起,用标准的动作和清澈的眼神,无声地诉说对舞蹈的热爱。
前两集刚播出,江若就收到了来自各界朋友的亲切慰问。
安何夸张地截屏了他出场的片段发到朋友圈,配文“我哥要火了”,并艾特他来看。
林晓也发来贺电,说贡献了十几条夸男二美爆的弹幕,那些问男二是谁的评论她也一个不落地回复。
郑依婷除了恭喜,还告诉他待会儿会短暂地上一下热搜,配合剧组“延续火热夏天”的宣传语,这边给江若准备的词条是“留住清爽男二”。
江若更羞耻了。
弹幕评论什么的他根本不敢看,索性眼不见为净地退出微博和视频软件。
他的微博官方账号一直是小沈在管理,先前发过一些不痛不痒的拍戏日常,想必今天会涨几个粉。
之前待过的群演群里,也有人发江若的剧照,众人三言两语把江若捧成群演之光,玩笑中也不乏真心祝福。江若去到群里发了个红包,并答应之后如果还在枫城影视基地拍戏,一定尽力给他们拉活儿。
切出群聊,界面上又冒出一条新消息。
来自在杀青时加了他微信的陈沐新,说的也是恭喜,以及“谢方圆的出场是前两集最惊艳的一幕”。
发自真心的夸赞无疑令人动容,可是江若仍苦于该如何回应。
最后只回了句“谢谢”,切出去后左滑将对话框删除,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看似平凡的一天过去,江若放下手机远离吵闹,在大床的一侧躺下,缓缓呼出一口气。
“累了?”身旁的席与风问。
江若摇摇头:“没,只是觉得很不真实。”
有种一夕之间回到聚光灯下,被万众瞩目的感觉,睽违多年,仍然心悸。
对此席与风说:“这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江若听了笑起来,偏过脸看向席与风:“我固然配得上这份荣耀,但席总您也功不可没啊。”
席与风也转头看他,语气几分玩味:“那你打算怎么报答?”
自然是在床上报答。
枫城的初秋只留一缕似有若无的燥热,顶层窗户大开,情动之时,仍能听见不远处繁华道路上的汽车鸣笛声,还有模糊的音乐声,让人回想起盛夏时分一波接着一波漫过头顶的热浪。
这晚席与风的话稍多一些,他告诉江若,第一次看他十七岁跳舞的视频,就觉得灵气四溢。
江若则说,其实他喜欢跳舞的感觉,多过喜欢跳舞本身。
随性而发的感想,无意勾起了根植于人性中的贪婪欲念。席与风从背后捏住江若的下巴,逼他转过来:“那我呢?”
知道他在问什么,江若直起腰,就着身体相连的姿势凑过去和他接吻。
既是调情,笑容便一直挂在脸上,哪怕不在眼底。
江若双眼微眯,在极近的地方看着席与风,颠簸摇晃中,嗓音也支离破碎:“当然是,喜欢和你做的感觉……多过喜欢你。”
这晚两人都尽兴,尽兴到江若恍惚以为自己对做爱这件事上了瘾。
之后每天如此,哪怕路演去外地,江若也尽量当天赶回,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席与风厮混到天明。
一直到路演结束,江若不得不前往位于我国南部的一座小镇,开始为期半月左右的电影拍摄。
此时江若已经是拥有二十多万粉丝的新晋演员,《莺飞》的口碑和热度持续攀升,作为美强惨男二的扮演者,江若吃了观众热衷移情的福利,收割了一波不小的关注。
然而这个圈子向来是流量与危险并行,获得的曝光越多,就越没有隐私可言。
这天小沈刚向江若传达了郑依婷的提醒,让他最近低调行事,尤其注意和席与风的联系。虽然就算被拍到什么也可以花钱摆平,但他的演艺生涯刚有起色,终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若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平日在剧组也十分小心。
可是这天下了戏,还是收到一个坏消息。
郑依婷急着和公关组开会,没在电话里多讲,只给江若发了个链接,说这条视频被人匿名发到八卦论坛,如今已经转载到微博。
江若点开链接——傍晚,室外,人群开外不到三米的距离,江若看见视频里的自己骑跨在一个男人身上,拎着对方的衣领,一拳接着一拳狠狠揍下去。
后来有人拉架,那镜头怼到跟前,江若看见自己要杀人般的凶狠眼神,以及飞溅到脸上的斑斑血迹。
第二十七章 席与风不理江若的第四天
江若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此刻最庆幸的莫过于他并不怎么红,除非花钱买不然很难上热搜,打开社交网站搜自己的名字,也只看到几个营销号在转发这条视频,评论里大多在问“这是谁”。
讨论声集中在江若本人的超话里。有几个因为《莺飞》粉上他的姑娘在求证真实性,顺便互相安慰说经纪公司很快会发通稿澄清,还有人猜测是对家搞的鬼,然而被问到咱们对家是谁,愣是没人答得上来。
不过出奇一致地,她们都认为江若打人一定事出有因,理由很简单——那么漂亮的老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打人?
江若是在前几天等戏的时候因为一条关于他的安利视频,无意间点进超话,才知道自己成了许多人的“老婆”。
他觉得离谱,跑去问安何知不知道这事,安何见怪不怪地说:“这是对你的一种肯定,我另一个小号也是你老公粉,我们还有个群,按进群时间排号,我是你十三老公。”
江若当时很无语,心说这些小姑娘都怎么回事。
后来看习惯了就麻木了,眼下看到超话有人转发营销号的视频,评论“老婆好辣”被顶到热一,江若甚至没忍住笑了一声。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今天的拍摄结束,江若回到宾馆房间,微信上告诉郑依婷他这边OK了,没过两分钟,他被拉进一个群,紧接着开启群语音。
群里总共就三个人,席与风也在。不过他暂时没进语音,郑依婷说他在工作,回头忙完了来听结果。
江若有作为惹祸者的自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倒是郑依婷和和气气的,上来没有责怪,也没立刻质问他那视频是怎么回事,而是问最近的拍摄怎么样,在刘导的组里习不习惯。
江若如实汇报:“挺好的,就是电影和电视剧拍摄方法不太一样,刘导又比较精益求精,好几个场景都拍了多版本,今天还新加了个路人角色,拍摄周期怕是要延长。”
郑依婷“嗯”一声:“刘导是个会调教演员的导演,而且《悬崖》是他拿来冲奖的野心之作,肯定倾尽全力,你跟着他好好拍,哪怕戏份不多,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江若应下了。
《悬崖》是电影的名字,悬疑向剧情片,江若在其中饰演男主角身边的跟班,一个阴郁寡言的十九岁少年。
又聊了聊几个主演,以及市场动向。
郑依婷认为本片的男主多半会在年底颁奖礼上摘得最佳男主角桂冠,那么明年《悬崖》上映时必被冠上“影帝新作”的美名。这也是她当初看好这部电影的原因,本子好,主演强,哪怕只是个出场镜头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的小角色,但凡表现过关,就有机会崭露头角。
“我听席总说了,你想演电影。”郑依婷说,“那以后咱们就往这方面靠,电视剧精挑细选地少接几部,你觉得怎么样?”
江若没想到席与风把这事都落实了。这是好事,哪有觉得不行的道理。
“行。”江若说,“都听郑姐安排。”
兜一大圈,才说回正题。
郑依婷先问江若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往年的近期的都算。江若想来想去也就一个张绍元,这个人郑依婷已经查过并排除了,毕竟上次被席与风警告过,还敢找事除非他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
“那多半是当年的围观群众发的,有些人单纯见不得别人好。”郑依婷说。
一个问题解决,接着下一个。
“你先把当时的情况跟我说一说,起因经过结果,不需要很详细,公关部那边已经出了几份通稿,我们根据情况选最合适的发出去。”
江若有些犹豫:“起因……有点复杂。”
许是发现他难于启齿,郑依婷说:“大致就行,不必太具体。”
又酝酿一会儿,江若才再度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些个人恩怨,郑姐你也知道,我之前留过案底,就是拜这个被我打的人所赐……他吸毒,有一回他把一袋大麻放到我枕头底下,警察搜证的时候搜到,把我带回去拘留了几天。”
按说既然放出来了,就代表洗清了嫌疑,而且行政拘留不会留案底。
不消郑依婷问,江若就继续交代:“半年后他出来了,又来找我。那会儿我好不容易接到戏,怕他散播谣言害我丢工作,又恨他曾经陷害我,气急之下,就打了他。”
“所以,后来你又……”
“对,又进去了,这回是刑事拘留。”
说完江若不禁失笑,普通人究其一生都难有的经历,他不到二十岁就经历了两回。
安静持续了一阵,郑依婷还想问什么,刚开口,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既然都弄清楚了,让公关部那边尽快安排澄清吧。”
熟悉的低沉嗓音,是席与风。
江若一怔,这才去看群聊界面。席与风什么时候来的他都不知道。
郑依婷便应下,然后说还有事,先退出了群聊。
剩下两个人,江若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没话找话道:“你忙完啦。”
席与风“嗯”一声。
看不见脸的情况下,很难通过声音判断席与风的心情状态。他一向都很冷静,碰到任何事都可以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这让江若有种想多了的泄气感。听到被爆黑料的消息时,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星途,而是席与风看到这个视频,会怎么看他。
哪怕经过上次那场完全插不进嘴的三人会议,江若就已经知道,这些对于席与风来说无关紧要,他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