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得很快。
到了宴会所在的酒店,容鹤放眼望去,在场果然全是声名显赫的业内大咖,名导、大制片人、当红明星等等齐聚一堂,还有不少艺人借着男伴女伴的身份到场。
容鹤只身而来,倒是一点也没觉得尴尬抑或自惭形秽。毕竟任何关系都是靠接触来的,而这样的晚宴恰好就是拉人脉的最佳时机,不然也不会有人挤破脑袋都想拿到一张邀请函了。
娱乐圈这片深海即是如此,只要稍稍撒下一点饵,就会有一堆人拼死拼活地涌上来争抢,毕竟犹豫就会败北,哪还顾得上什么身份和地位,唯有抢到机遇才最重要,更甚者就连道德都可以抛弃。但凡在圈子里混得久一点,没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尽管他并不明白张导为何会邀请他,但他依旧很珍惜这次机会,也很感谢张导能给他这次机会。
宴会厅不大,人也不算太多,容鹤正想看看有没有相熟的人,恰在这时,寿星张导被人簇拥着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立刻换上一副得体的表情,恭敬又不显谄媚道:“张导,祝您生日快乐,万事顺心……”
张导看到容鹤的时候,觉得这孩子有点儿眼熟,但一下又没想起是谁,刚要开口询问,就被突然出现的陆霄远打断:“老师,生日快乐。”
陆霄远的到来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他穿着一身中灰色高定西装,内搭浅灰色衬衫,没系领带,配色也很素,唯一亮眼的是衬衣衣袖上暗红的宝石袖扣,上面好像有图案。
这身打扮整体下来绝对算不上高调,陆霄远神情也是淡淡的,向后梳的头发露出骨相错落有致的英俊眉眼,褐色眼珠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折射出疏离的光。
可尽管如此,从陆霄远进入宴会厅的那一刻起,大家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这让同样也在看他的容鹤有种浑水摸鱼般的心安理得。
“霄远,你终于来了!”张导看到陆霄远,脸上顿时笑逐颜开,立刻上前亲切地揽住陆霄远的后背,用力拍了拍,很快就把容鹤这个路人甲抛在了脑后。
陆霄远道:“抱歉老师,工作耽搁了一会儿。”
张导道:“没事没事,你能赶来我就很开心了,蒋甚那小子还跟我说来不了呢。”
看来传闻中陆霄远和张导的师徒情深是真的。容鹤有些怔怔地想。
但事实上,短时间内和陆霄远第二次碰面, 他已经开始手足无措了,心跳也快得不像话。
陆霄远拉着张导离开的时候,视线直接从容鹤头顶掠过,步子似乎有点匆匆。
容鹤僵硬地转过身去,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藏在灯光背后那得体的笑容忽地被注入了几分苦涩。
果然,那天的陆霄远是喝醉了。
清醒状态下的陆霄远,根本就不会跟他说话。
第4章 “装模作样。”
若说张导携夫人儿女入场将生日会的气氛推至顶点,那陆霄远的到来,无疑又掀起一个新的高潮。
陆霄远就是演张导电影出的道,据说当年张导去电影学院挑人,一眼就相中了还在读大一的陆霄远。在电影宣传活动上,张导盛赞陆霄远的演技,二人也首度在媒体面前以师徒相称,传出名师高徒的佳话。
两个大佬离开后,容鹤所在的地方瞬间冷清了下来,只剩寥寥数人。
私宴没有媒体在场,每个人都很放松,要么聊聊天叙叙旧,要么谈点新作品新项目。一群优秀的业内人士难得有机会这么轻松愉快地聚在一起,推杯换盏间,说不定某个未来的大爆影视就会在这里诞生。
容鹤原地恍神了一阵,捏着杯没怎么动过的红酒转过头,见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熟人——冯子翊。
冯子翊是国内某个知名男团的前成员,退团单飞后转做演员,年初因为一部偶像剧爆红,一跃成为今年最炙手可热的流量小生。有小道消息称,张导的夫人非常喜欢他,还认他做了干儿子。
容鹤曾经和冯子翊搭过戏,演冯子翊的贴身侍卫,两人在剧组还挺聊得来,三观也相投,所以从限期同事发展成了私下朋友。
容鹤挥了下手,主动道:“冯哥。”
冯子翊也看到了容鹤,脸上难掩惊讶,但还是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小鸟儿最近在忙什么呢?”
容鹤道:“准备试戏。”
“真好。”冯子翊撩了下微卷的亚麻色刘海,叹了口气,“我最近简直忙死了,都没时间揣摩剧本,眼瞅着就要进组了……”
冯子翊是个话痨,估计也是好久没见到能说心里话的人了,拉着容鹤就开始吐槽,讲他最近的商务和行程被他经纪人排得有多离谱,他已经连续半个月没好好睡过觉了。
容鹤绝对不是个爱开小差的人,相反,他非常善于倾听,能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给予恰当的回应,口风也严,所以他的朋友们经常把他当成活的树洞。
但这一次,他却走神了,目光好几次落到了陆霄远所在的方向。
那个人实在太耀眼了,他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视线就会自然而然被吸引。
在这个娱乐圈里,老天爷赏饭吃的外型简直不胜枚举,放眼这宴会厅周遭的俊男靓女就知道,而陆霄远在其中的出众程度让他猛然意识到,陆霄远就是天生该吃明星这口饭的。
“就这么定了,小鸟儿你看怎么样?”
“嘿,小鸟儿?”
一只戴满戒指的大手在面前晃了晃。
容鹤被切断视线,猛然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冯子翊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等有时间一起约个饭,去我妹开的餐厅,顺带给她捧捧场。”
容鹤点头道:“没问题。”
冯子翊疑惑问:“你刚才在看什么啊?”
容鹤道:“没什么。”
冯子翊不信,顺着容鹤刚才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尽头是陆霄远。
“你不会在看陆霄远吧?”冯子翊问。
“没有。”容鹤迅速否认。
冯子翊道:“那你就是在看他跟他讲话的那个人咯。”
容鹤没说话。
冯子翊以为自己说中了,于是继续道:“我跟时导合作过几次还算比较熟,他人挺好的。”
容鹤惊讶道:“原来那位就是时导。”
时尘是业内知名的武术指导,拥有一个非常精湛的武打团队,指导过许多知名影视。容鹤一直以为他年纪应该不小了,实际上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
而那个一直在三米以外盯着他看的英俊男人,大概就是他传说中的配偶,新叶集团年轻的掌门人季靖闲。
冯子翊笑笑:“没想到时导是个大帅哥吧!”他手拢在嘴上小声道:“时导逸闻挺多的,等约饭的时候我再说给你听。”
容鹤对八卦不感兴趣,和冯子翊叙了会儿旧,直到冯子翊被新戏制片人叫走。
张导的生日,来的都是台前幕后的名人。容鹤当然不可能闲着,借着这次天降馅饼般的绝佳机会,端着酒杯在宴会上认了一圈人,也获悉了一些内部消息,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但不知是否是巧合,他始终没能和寿星张导说上话,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阻碍着他一样,直到最后他也没搞清张导为什么会邀请他。
偶尔,他的目光无意识飘向陆霄远的时候,对方永远微微抬着下颌,神情浅淡,被各路人马殷勤地包围着——
明明和他身处同一个并不大的宴会厅,但中间却仿佛隔了跨不过的万水千山。
宴会一晃进行到两小时,快要接近尾声。
陆霄远从服务生手里拿起大衣穿上,跟张导耳语了几句,看来是要走了。
容鹤有些失神地缩回目光,考虑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走了,反正他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好。”
容鹤回头,发现居然是时尘,他立刻站直道:“时导您好!”
时尘很温和地笑了笑:“陆霄远你应该认识吧,他有东西没带走,我现在有点急事,可以麻烦你帮我给他一下吗?”
容鹤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来得及复述一遍进行确认,手上就被塞了个冰凉的东西。
时尘指了下大门的方向,道:“他刚走,肯定还没走远。”
等容鹤放下手中的点心,小跑着离开后,一旁跟过来的季靖闲问:“小尘,刚才那个人是谁?”
时尘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陆霄远走之前让我把他的腕表交给那个人,说是他落下的。”
季靖闲看了眼陆霄远缓步走出宴会厅的背影,哼笑一声:“装模作样。”
宴会厅外。
容鹤气喘吁吁地冲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喊道:“霄……陆老师,你有东西落下了。”
步速并不快的陆霄远停下脚步,状似不经意地回过头。
容鹤立刻走上前去,道:“你的腕表。”
陆霄远没有说话,而是在容鹤面前缓缓抬起左手手腕。
从陆霄远宽大的大衣衣袖中,容鹤终于看清了那颗红宝石袖扣上的图案,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鹤。
容鹤怔了怔,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双手就已经下意识地重复了记忆深处的某个动作,把腕表戴在了陆霄远腕上。
由于身高差的缘故,陆霄远垂下眼睛,刚好可以看到容鹤温顺的浓黑色睫毛,以及睫毛下藏着的那双略显着急的温润双眼。
腕表并不难戴,但容鹤硬是弄了一分多钟才戴好。
“你脸上有东西,好像是芝麻。”
突然,头顶响起一个磁性的声音,竟带着意想不到的温和。
容鹤动作一僵。
第5章 “陆霄远要和你谈恋爱!”
这是陆霄远整场宴会下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如同往他左胸口过了一道电,整颗心脏又酥又麻。
他刚刚的确吃了一块带芝麻的点心。
在陆霄远面前,仿佛任何一点难堪都会被无限放大。
头顶高悬的冷白色路灯瞬间化作夏季烈日,他耳廓一热,刚要摸脸,一只修长的大手就伸到了他的颊边,他抬起的手如同被施咒般钉在了悬空处。
陆霄远的手指并不细腻,指腹粗糙,茧子很多,触到他皮肤上有明显的剐蹭感。尤其是当脸颊被北风冻过之后,那种感觉更加强烈,短暂麻木过后,甚至有点疼。
“你的手……”
容鹤错愕地喃喃出声,不由自主地去碰那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指,指尖刚要触及,便被反握住。
覆在他手背上的掌心在他下意识缩手时略微收紧,带着几分轻颤。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那掌心的温度,下一秒,陆霄远迅速放开了他的手。
短暂地警觉过后,陆霄远一个凌厉的眼神甩向几米外的花坛。
修剪齐整的灌木丛似乎有点小动静,但又仅仅像被风吹过一般,无事发生。
不远处的一切转瞬即逝,容鹤没看见。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拿开的手,再度抬头的时候,只看到陆霄远突然变得警惕和不大好看的神情。
俯仰相望间,连夜风都停了,四周安静得有些过头。
若说刚才只是有些难为情,那此时的容鹤简直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他的确没想好怎样面对陆霄远,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仿佛一个程序错乱的机器人,频频出错,一举一动完全不听大脑指挥,更别提为人处世最基本的彬彬有礼。
心跳和脑子全是乱的,北风也不甚识趣的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将自己那只被“拒绝”的手背到了身后,大拇指包进掌心捏着,不知道这会儿是该寒暄,寒暄十年后的相遇;还是该道歉,道歉自己刚才的逾越之举;又或者直接说句再见,结束这仓促又尴尬的第二次重逢……
二十六岁的年纪赋予了他权衡和理智,却让他永远失去了十六岁的肆意和无畏。
“我……”
“麻烦你了。”
两人最终同时开口。
陆霄远神色恢复寻常,晃了晃手腕,继续道:“专门为我跑一趟。”
语气淡淡的,倒是没有半分不悦。
容鹤立刻摆手道:“没事没事,我正好也要走。”
陆霄远看了眼容鹤乱糟糟的围巾和匆忙拢起的衣襟,没说什么。
这时,一辆黑色保姆车从不远处的停车位开了过来,车上下来的是陆霄远的助理齐禾,他问:“哥,结束了吗?”
陆霄远“嗯”了一声。
齐禾做陆霄远助理刚满一个月,还不太了解陆霄远的社交习惯,于是看了眼陆霄远,然后看向容鹤,不确定他是否要同行。
陆霄远上前亲自拉开车门,刚要对容鹤说什么,容鹤就一脸了然地挥了下手,礼貌地说了句“陆老师,那我就先走了”,然后转身离去。
语气和动作全都自然到教科书般标准的程度,却在真正的演技派面前难掩那一丝刻意。
话又没说到三句就结束了。
陆霄远轻微蹙眉,站在车门边朝容鹤离开的方向看了两分钟之久。
月亮探出云端,清晖如雪般堆积在陆霄远肩头,镀出一层灰冷的白,衬得他像尊缺乏生命力的雕像。
齐禾不明所以地跟着望了一会儿,又仰头看看陆霄远,不知怎么,脑子里突然闪过“望夫石”三个字,但很快又被自己的异想天开吓到疯狂抿嘴。
人都走没影了,齐禾搞不懂那团黑黢黢的空气有什么可看的,但他不敢打听那人是谁,只是在刺骨的寒风中试探地问了句:“哥,咱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