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也还并未做好面对那人的准备,也不知那人,是否愿意见他。
莫霆的心情顿时低落起来,不再说什么,勉强笑笑就走了。
医务室门口,只留下苏偃和祁止两个人。
祁止又退了一步,笑容装得轻松:“阿偃,我真的没事,不必来看医生。”
苏偃连反驳都懒得反驳,拉过男人不让他走,然后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请进”后,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里面正有人坐在办公室内,听见门开的声音后,便抬起了头。
一看到为首的男子,那人嘴角淡淡地露了一丝笑容:“真是稀客。苏教官,今天怎么来了?”
对这个医生友善的态度回以一个轻轻的点头,苏偃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男人:“商医生,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个人的身体状况。”
他侧身让出位置,却发现面含微笑的医生一看见祁止,嘴角的弧度便完全僵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是你……”
祁止眼中也露出一抹复杂,隐藏最深的,却是挚友相见的喜悦:“商贤,好久不见。”
第18章 故友不识
苏偃看了看神色都有些不对的两个人,猫儿眼中露出疑惑:“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识。”
两个人同时开口,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苏偃:“……”
所以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商贤沉着脸没说话,祁止也是怔然。
苏偃摸不清眼前的情况,不打算贸然开口。
看这两人,明显是认识的样子,商医生却坚决不肯承认,难道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毕竟,他很少看见商贤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彬彬有礼的人会有这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气氛陷入冷凝,空气滞涩到这个本来很大的医务室都感觉变得狭小起来。
良久,还是祁止先笑了笑,缓和已经有些僵硬的氛围,他俊美容颜上露出歉意,身形有些轻微的摇晃,眉头轻轻蹙起,似是有几分不舒服,声音也低了一点:“抱歉,是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男人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悲伤,藏在眼底深处,被浓密的长睫盖住,若不是自己十分了解,恐怕也不会发现这细微的情绪……
嗯?
自己怎么会这么清楚男人真正的想法?
苏偃愣了一下,心里诡异地想起了他以前上古地球古典文艺课时老师说过的一个成语——
“心有灵犀”
呸呸呸,谁跟他心有灵犀!
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到的苏偃连忙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给甩出去,便见到男人此刻连嘴角的微笑似乎有些勉强。
祁止轻声道:“我是……第一次见到商医生。”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苏偃看见商贤的身体也是一僵,眸底也闪过同样的悲伤之色。
苏偃猫儿眼眯了眯——
这两个人之间,果然有问题。
不过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他和祁止等会儿还要和三皇子会合,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思及此处,他出声给了一个台阶下,道:“商医生,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我看个病人。”
商贤收回看着男人的目光:“苏教官身体不适吗?”
苏偃摇了摇头,指指男人:“是他,他今天突然就晕倒了,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阿偃!”苏偃还没说完,祁止就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我身体没有事,我们走吧。”
男人几次三番拒绝看医生,苏偃也生气了。
身体是自己的,既然男人自己根本不在意,那他也没必要操这个闲心了。
苏偃神色微冷,语气又恢复了初见男人时的冷淡疏离:“既然祁教官坚持觉得自己没有问题,那便算我多管闲事了。”
他说罢理都不理男人,绕过对方准备离开,心里多了连自己都不知是何缘由的——
对男人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恼怒。
他表现的愤怒如此明显,祁止当然能感觉到,看着男子丝毫不带留恋的背影,男人阖了阖眸子,却再没有勇气追上去。
从刚才商贤否认和自己认识时就开始再度作乱的疼痛卷土重来,直至浑身都像被千刀万剐。
祁止低咳一声,弯了腰,从喉咙里呛出一口血来。
第19章 就是狠不下心
手心溅上温热,祁止不欲让人察觉,忍着痛楚直起腰来,不动声色地掏出手帕拭去。
他背对着商贤,动作尽力放到最小,便也没引起怀疑。
商贤只看见眼前的人弯了腰,低低咳出声,但很快又直起身来,虽然身形有些微微的摇晃,但是似乎并无大碍。
他把心里的担忧压了回去,冷冷道:“祁止,你这次回来,又想做什么?”
是毫无关心的质问。
当年把酒言欢,挚友相称,现如今,商贤还愿意跟他说话,已经算不错了吧。
祁止闻言苦笑一声,想开口回答,却是失了力气。
低血糖带来的令人憋闷的头晕目眩一直没有丝毫好转,即使他将下唇咬出血来,那疼痛也只是饮鸩止渴,根本无法让他维持清醒的神智。
至少……不能晕倒在这。
喉咙里再度涌起血腥味,祁止狠狠咽了下去,终于积攒出一点体力,低低出声道:“是我打扰商医生了,抱歉,我这就离开。”
他连勉力微笑的样子都做不出来,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晕在这里。
于是只好匆匆迈开脚步,为了不让商贤看出破绽,男人还多分了一缕心神,维持着自己步伐的稳定。
直到感觉自己已经走出对方的视线范围,祁止才终于支撑不住一般扶住了身边的柱子,无力地滑倒在地,指尖狠狠戳进了上腹。
里面似有坚硬的石头在横冲直撞,痉挛到根本按不住,男人压抑地干呕着,却是什么都呕不出来,反而让嗓子摩擦得生疼。
直到一口鲜血毫无顾忌地漫过唇边滴到地上,胃里的疼痛才好转了一点。
祁止抹去唇边的血迹,看着掌心干涸的红色,眸子里露出一抹悲伤:他还可以活多久呢?
所剩不多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就让他陪在阿偃身边,替对方扫清一切障碍吧。
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想到三年前苏偃猫儿眼中满溢的心疼之色,祁止另一只手摁住自己的心脏,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笑容。
只要一想到男子,连疼痛似乎都能减轻不少。
男人松了眉头,拿出纸巾把地上的痕迹清理干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即使身体不适,敏锐的感官也并没有退化,更何况曾经历战争的洗礼,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祁止转过身,怔在原地。
只见早已离开的苏偃此刻正面色不愉地看着自己,目光幽深,看不出喜怒,但放在身侧攥得死紧的双拳,却很明显地表现出他的心情并不美妙。
“阿偃……”
祁止轻声开口,想起自己刚刚保证的“没事”,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把沾着血色的纸巾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男人在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扔垃圾扔进去的准确率惊人。
证据消失了,祁止心里才多了点底气,有些委屈地低声道:“阿偃……你刚刚都不等我。”
苏偃却没理他,大步走上前来,目光落在衣袖一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得多的位置,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瞳孔巨震:“你吐血了?!”
第20章 晕倒
祁止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愣了愣,才掩饰一般地轻咳一声道:“阿偃……我没有……”
他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一脸轻松的表情,眉梢挑着,薄唇微勾,做出一副“我很好完全没问题”的样子。
若不是鼻尖浓郁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苏偃还真要信了他的鬼话。
看着男人竭力掩饰的模样,猫儿眼中露出一丝气恼——自己就这么不值得他信任吗?
今天一定要让他说出来!!
谁教这人的毛病?
明明身体不舒服还不肯检查身体,连吐血了都不肯说……
苏偃摩挲着男人袖子上干涸的血团,低着眉遮去眸底的心疼,声音淡淡道:“那你和我说说,这袖子上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里落到男人不着痕迹背在身后的手,强行掰了过来,待看到掌心里那一大片的鲜红,眼底微暗:“这……又是什么?”
祁止看着语气变得越来越危险的青年,强行来一波睁眼说瞎话:“阿偃,这是我在商医生那不小心碰到的试剂,我……”
可惜谎还没来得及说完,破败的身体就反抗般用疼痛打断了男人。
祁止控制不住地对折身体,偏过头干呕出声,手掌抵入胃中,却根本压不住这个造作的器官。
他脸色越发惨败,因为干呕得太过厉害,连呼吸都显得费力起来。
苏偃扶住站立不稳的男人,脸上带上毫不掩饰的焦急,还没说些什么,就看见地上忽然绽开了一朵刺目的血花。
鲜血顺着男人唇边滚落,源源不断,衬着苍白而俊美的容颜,让人错觉这些血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带走男人的生命力。
“祁止!”
苏偃脸色急剧变化,声音里全是慌乱,若是让他的属下看到他如今这个样子,只怕都是大跌眼镜。自家临危不乱,泰山崩于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少将何时会慌成这个样子?
毕竟苏少将征战沙场这几年,什么惨烈的景象没见过,断臂残肢,血流成河也只是小场面。
可此刻,苏偃是真的害怕了,害怕会失去这个男人。
从没有哪一幕,比眼前人晕倒在他怀里不停呕血,人事不省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也要崩溃了。
好在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苏偃不敢再耽搁下去,背起男人就往医务室跑,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对方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他才感到些微的安心。
祁止还活着。
苏偃的心落了一点,但还是悬在那里,晃悠悠的。
他大步如飞,却着实没有想到,会在半路上就遇见商贤。
看对方的路线,似乎是跟着男人的。
但苏偃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思考为什么商贤会跟着出来,他满心满眼都只有背上的男人,看见商贤就像看见救星一般,急声道:“商医生!你快来看看他!”
商贤看见苏偃也是一怔,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他方才发现地上有一滴鲜艳的血迹,想起男人临走时的异样,有些不安地想出来找人,没想到会撞见苏偃。
正要问话,便听见青年那句带着无限急切的话,旋即又看见了地上不断溅落的血滴。
商贤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来:“祁止怎么了?”
第21章 以后不许瞒着我
医务室内。
苏偃扶着昏迷不醒的男人慢慢躺下,动作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小心翼翼,连沾染了满身血污也不在意,又或者说,根本没注意到。
可星际谁不清楚,年轻帅气又多金的苏少将有着程度达到max的洁癖,最厌恶别人脏兮兮地靠近自己。
商贤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情此景,除去男人身上骇人的血迹之外,在三年前二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并不算陌生。
苏偃一向很紧张祁止的身体健康,从没有马虎过,自己那会儿几乎成了御用医生,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就得认命地赶过去。
但商贤其实不讨厌这样。
身为祁止的挚友,能看到男人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当然也十分高兴,尽心尽力地为男人调养好身体。
不过……那都是两年以前的事情,现在,一切都变了。
两年之后,经历了这么多,商贤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是如命定一般,纠缠在了一起。
商贤忽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他敛去心中所想,待苏偃让男人平稳躺好之后,便立刻上前,仔细检查起男人的身体状况和出血原因。
目光落在男人死命摁在胃部的手,商贤狠了狠心,用力掰开,覆上自己的手。
医务室条件不够,他无法进行手术,只能保守地选择先用药物治疗。
按照目前的情况,很明显是男人胃里有出血点,而且还在痉挛,商贤用按摩尽力缓解男人的痛苦,同时吩咐站在旁边的苏偃:“苏教官,左手边第三个柜子第二层,麻烦你把药拿过来!”
服下药后,男人呕血的情况终于好转了一点,商贤如释重负地微微松了口气。
他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上面沾了男人的血迹,红得刺目。
商贤攥紧了拳头,不去想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一直备着治胃病的药。
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全部压下去,他又恢复了平时的镇静温雅:“苏教官,祁教官这次只是短暂的治疗,医务室条件不够,还是赶快去医院彻底治疗比较好。”
苏偃沉默地点了点头,哑声道:“我会的。”
他后怕极了,完全不敢想象男人再次倒在血泊里毫无生气的样子。
商贤看着青年攥紧的拳头和患得患失的神情,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离开了医务室。
苏偃没有关注他去了哪里,一猫儿眼定定地凝视着躺在床上血迹斑斑的男人,不敢移开分毫。
差一点,差一点,眼前的这个人就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