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昀俯身,不紧不慢地安慰道:“好好,哥哥不是故意的。”接着看向孟居,含着笑意评价说:“他就是比较欠。”
孟居:“……”
还未想到话语反驳,身边的人已经脱下白色外套,递了过来。
慕昀后退两步,再一个箭步借力跃身,抓住了一根臂粗的枝杈,利落地爬上了树。他用单手扶着树干,几乎半个身子都悬空着去拿最里面的羽毛毽。
“你小心点。”
孟居从下方视角看上去都觉得有些惊险。好在室友伸手敏捷,成功地摘下了毽子,交还给小朋友。
“谢谢哥哥。”两个小不点拿着失而复得的玩具,很快便跑得没了影子。
“手没扎破吧?”孟居下意识想握住慕昀的手腕看看,却被这人就着力气反抓了一把。
慕昀用手狠狠地揉了揉身边人的头发,虽无奈,可语气里全无责怪:“我总算知道,你课前都是怎么迟到的了。”
他边穿上衣服,边笑道:“小孩子似的。你就不能像你剧中的那些角色一样,沉稳一点?”
“那些角色?”孟居敏锐地捕捉到了重要词眼,“短短一段时间,你把我了解的还挺全面。”
“全面但不够透彻,我还想更了解你一些。”
孟居闻声抬头,刚好撞上双清溪一样的眼睛,干净明澈就像是昨晚的月光。
慕昀却只催促:“快走。”
-
【31-2】
为了补上昨日取消的课程,实验班今天的培训时间被拉长。
原本在下午三点钟就该结束的培训,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落山。
终于捱到最后一小节,本该放松下来的课堂氛围,因为主讲老师是院里有名的冷脸大神梁教授,而又重新紧绷了起来。
视译前的热身是口译课堂中最常见的Shadowing训练(影子跟读)。
顾名思义,需要戴着耳机听不同语言的音频,然后像影子一样,逐句进行跟读。
这些内容大多是新闻上的发言稿,不仅语速飞快,而且许多词句都很绕口。
更重要的是,在跟读过程中需要与原音保持3-5秒延时间隔。
也是说在嘴里复读上一句的同时,耳朵还要听清下一句,并且在大脑中理解消化。
孟居的耳机里有英文长句在源源不断地输入着,因为搭档间的座位距离太近,同时也可以听到慕昀的声音。
他的进度要稍慢一些,通常是孟居说完一句,他才跟出一句。
电脑耳机里放的是同样的音频,如果两人都稳定不出错的话,应该处于一种同快同慢的平衡状态,永远差着一句。
但很快,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
对方的进度突然跟了上来,两人几乎是同时跟读出了同一个句子。这说明身边的人被打乱了节奏。
慕昀自己似乎也发现了问题,想要摘耳机停下来。
孟居却在做流畅跟读的同时,快速地按住了同桌的手,强硬拉着他继续。直到对方调整状态,重新跟了上来。
全段录音结束,孟居摘下耳机深吸一口气,转向身边人,“刚才怎么了?”
慕昀垂了垂眼睫,轻声回应:“我可能还是不太适应,总会被干扰,导致听不清源语。”
孟居胡乱地揉了揉自己头顶被压趴的黑发,疑惑地问:“是我干扰的吗?要不然,我坐得离你远一点?”
慕昀摇头:“是我自己。你在我身边还算个标准参考,跟读出的句子和你不一样的时候就是错了。”
“这么信任我啊。”
孟居不禁失笑,毫不吝啬地传授起自己的心得。
“练这个,你必须对自己的声音免疫。刚开始听都尴尬,坚持到熟悉就会好。但你如果张不开嘴的话,肯定完蛋了。”
“还有就是要脸皮厚。”他忽然痞气地凑到慕昀耳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现在听自己的声音念h文都没感觉。”
被逗着笑过后,慕昀的心情明显好一些。
孟居正摇头晃脑地搞着小动作,抬头时,忽然和梁教授凌厉的眼神对视在了一起。
靠,完蛋了。
心中暗生不祥预感的人连忙伏身下去。
果然,热身练习结束后,梁教授要找人上台去做记忆概述练习。
一向不苟言笑的讲师板着一张脸,对着下面某个方向开口:“逃的掉吗?上来吧。”
多媒体教室里没有人动,同学们一时间都摸不清楚是在叫谁。
直到台上的讲师沉了沉语调,再次开口:“我叫谁,谁心里清楚。”
自知缩头没用的孟居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次都是和慕昀一起溜号,倒霉的却永远只有自己。
腹诽间,梁教授已在台前播放起了一段英文纪录片。
记忆练习是不需要开口跟读的,只要听就好。
这段音频的语速也不如刚才的新闻快,但是句子短而零碎,要点信息包含很多。
孟居点亮讲桌上的电脑触屏,上面同时显示出了为进一步练习分脑能力,而添加的简单算数题。
94-7
56 9
35-11
孟居紧紧地盯着题板上的数字,快速地写下答案,实则大部分的注意力仍然在纪录片音频上。
这是一篇关于旅游观光的内容,其中既有总述,也有拆分开介绍的名胜景点。
他在脑子里快速整合听到的所有内容,并且分成几个小框架来记忆。
后排有同学用极低的声音交流感叹。
“我去,这段好长啊。如果刚才点我就死定了。”
“你也不看台上站的是谁,孟居一天不挨老梁的骂就全身难受。”
“我第一次看见学霸有和我一样的眼神,就是那种听力做稀碎还没办法声张的表情。”
慕昀听着耳畔的私语声,目光笔直地前落。台上的人刚好停下笔,抬起了头,对着他茫然又无辜地笑了笑。
音频终于结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一个人身上。梁教授关闭页面,把刚才播放的原文投影在了前面的大屏幕上。
全场除了背身站立的孟居之外,都能看到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英文。
青年轻捻手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整理好的内容,然后试探性地起了个头。
“The significance of tourism is not only to go to different places,but also to get acquainted with other's customs and cultures……”(旅行的意义不止在于去很多的地方,还有去了解不同的风俗和文化……)
他的音量刚开始有些小,后来清了清嗓子,声线逐渐清晰平稳,足够让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听清楚。
在这种考察思维能力的练习中,一般只要求概括听力材料的大意,不需要完全准确地复述出来。
但孟居使用的许多表述性词句,都与大屏幕上的原文分毫不差,展示超强记忆力的同时,又把一些复杂绕口的部分解释得通俗易懂。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淦,他的眼神虽然和我很像,但是结果不一样!”
“哈哈哈,是谁给你的勇气和他做比较?”
在近乎完美的表现中,慕昀也心塞地叹了口气。
居然被这家伙的样子给骗了,白替人捏了一把冷汗。虽然总在无意间就表现得不靠谱,但他是真的很强。
梁教授对着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小子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给出了随堂成绩。
“5分。”
满分。
孟居朝着教授弯了弯身,刚松了口气准备下台,背后忽然又传来声音。
“概述做得倒是不错,但你这96减6等于106,是不是有点破坏形象了?”
孟居转身,看到梁教授正指着电子屏幕上的小学算数题发难,“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哟,笔误了。
“这是翻译老师教的。”孟居扬起眉梢,随口皮了一句,胡乱擦掉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才回了自己座位。
夜幕笼罩江大时,实验班的课程终于结束。
高强度的传译练习后,学生们都身心俱疲地离开教室。
上了一整天的课,孟居和慕昀也没了享乐的心情,在校门外随便吃了一口,便结伴回宿舍。
因为元旦假期住校的同学不多,公寓走廊里的夜灯都没开,漆黑一片。
“你这人是不会累的吗?”极其安静的环境里,孟居似乎听到了身边人耳机中隐约传出的英语材料声。
“还好。”慕昀抬手轻敲蓝牙设备,把音量调小了两格,然后自嘲般地开玩笑:“这样练着都追不上,哪里敢放松。”
孟居轻咳一嗓,故作深沉地回应:“年轻人啊,还是不要把目标定得太高……”
两人一边沿着楼梯上去,一边随口聊着。楼层越高,便觉得视线越黑。
孟居原本想跺一脚阶梯,看看能不能点亮走廊里的声控灯,没想到却不小心踩空,脚踝处突然一痛。
“嘶——”
慕昀听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就崴了一下。”黑暗中,孟居应了一声。
“你小心点。”
516的寝室已经近在眼前,慕昀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点亮电灯。
光明重现,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本,才又转身向一瘸一拐蹦过来的孟居。
“严重吗?我看看?”
虽然左脚有点疼,但是并不影响走路,孟居便没太在意,就着室友的搀扶回到桌前坐下,摆了摆手,“没事,不用,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慕昀听他这样说,便没再坚持,回到自己的桌前,继续练习起下午时的影子跟读。
-
夜深后,江大学生公寓照常熄灯。
孟居洗完漱爬上床铺休息,与自己的被褥阔别两日,再次躺进去时有种别样的舒心。
舒展筋骨,准备好好休息。然而未等他睡着,脚踝处原本一跳一跳的阵痛竟渐渐厉害了起来。
或许是在夜深人静时,身体感官被无限放大,左腿忽然变得怎么放都不舒服,持续不断的疼痛让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隐约间,听到有人起身的声音,大概是被褥摩擦声吵到室友了。孟居裹了裹被子,刻意地安静一些。
大概5分钟后,寝室里再没有其他的声响。就在他以为室友重新睡下了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床尾被人轻轻地晃了晃。
“是疼得睡不着吗?”慕昀的声音从临床传了过来。
“啊……”孟居只好如实回答:“我感觉它应该有点肿了。”
慕昀闻声爬下床梯,拿了充电台灯上来,对着室友赤在被子外的脚踝仔细观察一番,然后蹙起了眉头。
“确实是肿了。”
看看手机上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他沉叹了一声,然后点开通讯录打了个电话。
“喂?郑哥。”
电话另一端的声线有些粗粝,孟居躺在床上听不大真切,只听到慕昀接着开口。
“晚上的时候,我朋友的脚崴了一下,当时没当回事儿,半夜里疼得有点厉害了。你现在能去拳馆一趟吗?帮他看看。”
“好,那我带他过去。”
慕昀挂掉电话,一边下床披衣,一边主动解释:“是拳馆的骨科医生,正好他还没睡,我带你过去看看。”
“啊?我这……又没伤到骨头。”
孟居实在觉得有些麻烦人,可没等拒绝,慕昀已经抢先一步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不麻烦,给你开点药,也比忍着疼强。”
说话间,孟居脱下来的衣服已经被递到了被窝边。在室友的眼神催促下,他只能乖乖地穿好外套和鞋子。
慕昀挎起孟居的肩膀,小心地扶他走出寝室门,见他下楼梯实在吃力,干脆蹲身下去。
孟居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到。
“我一百好几十斤呢,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大半夜的没人看你,上来,这样我们都省力气。”慕昀不由分说便把室友背了起来,迈着平稳的步子一口气下到公寓一层。
还没入睡的宿管阿姨哪里见过这种背人出去的阵势,赶紧从玻璃窗里探头出来。“哎这大半夜的怎么了?”
慕昀淡定回应:“没事,他崴脚了,我带他去上点药。”
宿管阿姨只张了嘴巴没发出声音,好一会才接着道:“那需要多久啊?回来的时候我得给你们开门呀。”
“阿姨您睡吧,我们俩应该不回来了。”慕昀走出公寓大门,还抱着背上人的腿弯,把他往上掂了掂。
孟居已经逐渐接受现实,双臂环着一道白皙漂亮的脖颈,认命地趴在室友身上,对着他的耳畔轻轻地呼吸着。
“说好的没人看见呢。”
“只要你不承认,和没人看见是一样的。”慕昀如是回答。
夜里的风格外凛冽。
孟居有意识地帮慕昀扎紧了领口,同时也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
干净舒爽的沐浴露味从布料间隐约渗染出来,像是一种安神又迷人的香料。
趴在这个人的背上,似乎有一种难得的安全感,甚至让自己在这种晃荡寒冷的环境里,也产生了些许困意。
经过路灯下时,孟居用余光瞥了眼路面上的影子,最后只看到两条迈动的大长腿,便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睛。
从公寓到停车位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孟居被慕昀放到副驾驶上时,听到他轻轻的一声吐息。
“说了让你稳重点吧?白天还在这里踢毽子,晚上就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