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
孟居在原地愣了半秒钟。虽然刚刚被讽刺时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可这刻心底还是莫名升起快意。
原来自家男朋友这么暴躁呢。
到了固定的时刻,巷里的路灯接连亮起,慕昀的眼尾在暖光灯下依然冷冽。
“再学一句给我听听。”
被镇住一瞬的小流氓们终于回神,叽哇乱叫着站起来,各自搬凳子,拎酒瓶。
“找死啊你。”
摊位上的其他食客纷纷躲开,中年的老板在旁喊着别打架之类的话,却不敢直接上前。
面对五六个接连寻到趁手物件的街边混混,慕昀垂了垂视线,轻踢开脚边的一根竹签,语气淡然:“去那边等我。”
孟居的一口麻酱拌面还垂在嘴边,闻言吸溜一声把面条抽进嘴里,连同盘子一起端着走。
无从分辨人群中是谁骂了一声,刚才的黄毛便就着酒劲往前冲了。被踹翻的折叠桌就像醉汉一样歪倒在街边,而刚刚坐在它周围的人早已混乱成一团。
普通拳击比赛中,腰部以下均为禁击部位,所以这是孟居第一次见到慕昀攻人下盘。
他看似不费吹灰之力的一脚,正中黄毛膝关节,又准又稳地把人放倒,转身接上一记狠厉的侧踹,直接把侧面进攻的人踢出了两米远,扑倒时压塌又一张小圆桌。
孟居舔了舔上嘴唇,尴尬地打着字,把老板刚刚那句抱歉还回去。
[不好意思,他度量不行,我们一定赔。]
面对摊主怪异的表情,孟居觉得还是先给人扫码比较好,刚想动作,眼角闪过一道银光。
他抬起头,刚好看到混乱的打斗中,有一道拎着啤酒瓶的身影正要往慕昀的头上狠砸。
孟居的眼睛倏地睁大,担忧和惊慌之色乍现,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口提醒。
“慕昀!”
站在人群最中央的高挑影子不仅没有立刻躲闪,反倒愣了一瞬。好在街边混混们的身手没有那么利落,即便慕昀迟疑,再偏头时也刚好避开。
啪的一声,酒瓶碎裂在他们身侧的铁栏杆处,白色泡沫四处喷溅。
躲过一劫的青年并未有任何后怕,而是目光清朗地望来,满眼惊喜。
虽然刚刚一声沙哑又低沉,和男朋友以往的神仙嗓音相差甚远,但他还是扬着眉梢真诚感叹。
“这声叫得真好听啊。”
*
一场街边斗殴没有持续很久,围观群众中有人报了警,参与的双方很快都被带回镇派出所。
全程只吃了盘面的孟居并未被列为当事人,他在长廊的休息椅上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听说事情有何进展。
实在等不下去,再次听到哒哒的脚步声时,青年直接上前,拦住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员打听情况。
“噢。”听了孟居低哑的解释声,片警同志了然地点了点头,“你朋友是先动手的那个,他暂时还不能走。”
的确,对面六个人全部带伤,昀哥毫发无损还先上了脚……想也知道会有点难办。
“那,大概还需要询问多久呢?”
“这个我也说不准。”警员握拳掩了掩唇角,接着开口,“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儿,和他打架的那几个都是这儿的老油条了,几进几出把派出所当家似的,我们同事会酌情处理。”
“我知道了,谢谢你。”看着警员离开的背影,孟居轻叹一声,仰头盯了会儿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还是摸出手机拨打了孟大夫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后,对方率先开口,语气有些试探:“小居?”
“是我,爷爷。”
老爷子又惊又喜,忙问:“你的嗓子能说出话了?”
“还有点难受,但是好多了,先不说这个。”孟居清了清久不发声的喉咙,目光落在休息厅的青色地砖上,硬着头皮啧了一声,“那个,您好像认识我们这儿派出所的所长吧。”
电话另一端沉默两秒钟,不太确定地重复孟居的问话:“你是说,派出所?”
老爷子的交情终究没有用上。
等孟大夫了解完情况赶到派出所时,一个电话还没打出去,慕昀就已经自行调解完毕了。
夜晚已渐深,月色柔和静谧。
慕昀头顶着漫天星辰,踩着台阶缓缓走下来,一抬头就在办事厅门边的灌木丛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温和地笑笑。
“巧啊。”
“巧个屁。”孟居这会儿也不管自己的腰酸腿软,对着面前人就是一脚,“你还笑!我们养老假期的最后一晚,你如果在派出所里面过可怎么办啊。”
“恩。”慕昀不反驳这个当时看热闹相当挺起劲的家伙,只弯着明眸点头应和。
孟居深吸一口气:“恩什么?”
对方笑意不改:“再多说两句。”
“说什么?”孟居消了心中的忧虑,却被搞得一头雾水。
慕昀似是完全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像傍晚时分一样牵回他的手,语音徐徐:“什么都好,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夜幕宿星点点,银河渐现。
孟老爷子在后默不作声,兀自瞧了慕昀几眼后摇头笑笑,并不打扰两个孩子,背着手遛弯一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第85章
【85-1】
短暂悠闲地度过田园假日后,孟居重新回到了风市。
当日下午,出门参加活动的孟家夫妇一同回到别墅。
孟总刚跨进正厅门,家里的佣人便迎上去,接过外套的同时在他身边轻声告知:“您回来了,老先生正在书房里等您。”
孟夫人放下精致的手包,抬起温柔的眸子看向丈夫,略有惊奇道:“爸来了?”
“八成是你儿子找来的。”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并不觉诧异,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身侧佣人,朝着楼梯的方向迈开沉稳步子,“我去看看。”
孟靖程独身推开书房的门板,第一眼果然瞧见孟居满脸无辜地窝在沙发里,再掀眼睑,才看到坐在正座位置的孟大夫。
男人只看着老爷子严肃的神色,已经把他要说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没理会儿子眉梢的微妙表情,径直上前两步。
“爸,来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孟爷爷姿势不变,安然地靠着转椅的椅背,出口的话却带着明显问责意味:“我再不来就要后继无人了。”
孟总的瞳色漆黑,面庞却渐转和逊。他走到茶柜边,抚着西装裤子边缘端正地坐下,张口和父亲说话时没了平日的刻板,不自觉带出一些乡音:“这是哪儿的话?”
面对好整以暇的态度,孟大夫气势不减,进一步开口诘问:“那你让谁不用姓孟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你有那种权利吗?”
孟父闻言,朝着孟居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沉沉道:“爸,您孙子现在已经无法无天了,他敢跳楼示威。”
“我没有跳楼。”
父亲的话音刚落下,孟居便不假思索地反驳。
略显沙哑的声线响起在书房内,让坐在一旁的孟靖程怔了怔:“你的嗓子可以说话了?”
锐利的目光伴着清冷问话声一同向自己投来,为了避免伤害转移,孟居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如果有门走,他会跳窗?”孟老爷子向前直了直身,把话茬重新接了回去,“我现在没有提性别和恋爱的问题,也不想插手那个,我说的是你随意监禁他的事。”
“我不是要监禁他。”
孟靖程略沉地叹出一口气,继续说下去:“那天吵得激烈,他吼到差点晕过去,后来家里又没有人在,我是怕他发烧脑子不清醒,乱跑胡来。”
对于这番说辞,孟大夫是相信的。
但他的脸色并未露出端倪,只用手指有规律地叩动着光滑的书案,悠悠吐字:“所以连个电话也不让打?”
这状告得是一点都没落下。
孟总深邃幽暗的视线再次偏移向儿子,语塞片刻后如实承认:“那确实是我气过头了才随口吩咐的,底下的人也照我的话去做了。”
后来因为听说家里的消息,他还提前结束了工作回来,想等冷静下来好好和孟居谈谈,结果正撞上这小子暴雨夜里跳窗,又被气得够呛。
书房里安静了几分钟,而后传来老爷子轻轻的叹息。
“时代和社会给了太多压力,他们真的已经很勇敢了。作为父亲,就算不能理解、无法给予孩子支持,也应该做到最基本的包容和体谅。”
“你去了解过另外一个孩子吗?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什么性格,姓甚名谁,家里什么状况吗?”
直到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沉默的孟总忽然开口:“我知道。”
孟居倍感诧异。
爸知道昀哥家里的情况,是指知道他是卫明淮的儿子吗?
“那你应该知道慕昀这孩子很好。”虽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孟大夫能感受到这个青年温润的性格,和良好的家教,愿意为他说句公正的话。
“他和小居相处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吗?难道就因为会让你在外面很丢脸?你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我这个老头子还不如?”
“爸,这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孟靖程没有料想到老爷子会接受得如此顺当,一时间想不到话语来回应,只好黯然道:“您刚才不是说不插手的吗?”
坐在书房正座上的人缓缓站起身,淡定表态:“我是不插手,但这件事我同意了。”
孟父保持着脊背笔挺,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嗓音也很坚定:“我不同意。”
孟居无声讥笑,指腹轻触手机屏幕,播放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录音。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着你这妖怪来反对。]
谈话气氛严肃的书房里忽然响起《大话西游》电影中的经典片段。
“……”
屋子内短暂的沉寂后,孟父被气得有些想笑,不着痕迹地压制住火气,启唇发问:“你是刚好了嗓子,就想再进医院吗?”
孟大夫的目光也落到破罐子破摔的孙子身上,只扔了个责备的眼神,又转向另一侧的孟总。
“反正在我看到能证明他们两个不合适的正当理由之前,你就算不同意也不能无故阻碍。”
“爸!”孟靖程想象不出老头子到底是被灌了什么汤药,居然会这样立场坚定地站队。
“这件事就这样。”
孟大夫的身材也算高挑,居然临下看向坐立的孟总时,神色虽平和,一股莫名的威严气息却几乎要溢出眼眶。
“如果你觉得辈分大、经历多就是道理的话,那你对他做什么事,我也可以学着对你做一遍。”
哦豁。
孟居被爷爷的两句话震惊到,自己的幼稚把戏,与老爷子的霸气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青年得意又崇拜的小眼神被亲爹发现,连忙低头掩饰起来。
三代男性间的谈话告一段落,孟老爷子要回房休息。孟居从窝身半晌的沙发上爬起来,殷勤地上前搀扶,还未迈出房间,身后传来孟总的声音。
“你留一下。”
孟居怔然顿住脚步,抬头向身边人投去求救眼神,却只看到了爷爷的微笑默许,只好缓缓松开他的胳膊,看着老爷子独自慢悠悠地离开。
“……什么事?”书房门重新关闭,青年转过身看着眼前一抹规整的衬衫,嚣张气焰明显弱了几分。
孟父并不言语地上下打量两眼,走到一旁拉开文件柜的抽屉,拿出一个中号的邮寄信封从桌面上滑递过来。
“自己看。”
孟居皱着眉头拆开,快速地浏览一遍。
这是Night几天前发来的律师函。合同乙方因不可抗力的病情缘故无法按时参与录制,所以公司要求解约,并按条款索取三倍赔偿金。
意料之外,又好像情理之中。
公司早知道留不住人了,在这个时间抓住自己的嗓子问题谈解约,还真是保证了利益最大化。
在儿子怔神的时间里,孟总从架子上抽出一只精致的钢笔,连同另外一份责任委托书一起递过来。
“你只要签个字,后续的事我会妥善解决。”
孟居翻也不翻,直接拔开笔帽,在文件纸末页写下自己的名字。
孟总收回纸张,对着工工整整的“孟居”两字,情绪不分明地摇了摇头:“我说过的话果然都是耳旁风。”
生在巨贾家庭中,孟居免不了被教育与人打交道时需多加警惕,尤其是签署的每一份文件,所以在看商业合同时会百般谨慎。
但在孟总这里不需要。
他说会妥善解决,就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哪怕是父子意见相悖,也是直来直去的明言告知,绝不屑于背后使刀的末九流。
孟居不甚在意地哼了声:“有什么好确认的。我拥有的一切都源于你,上次吵架的时候你说过。”
也许是嗓子还没好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极。孟父担心儿子的喉炎刚好一点又受刺激,冷着嗓音开口:“别愁眉苦脸的,这点儿违约金我还赔得起。”
孟居掀起的眼尾染着几分青年人的不羁:“反正这份工作你也不喜欢,等同于花钱买我消停。”
“句句带刺,不过是在呈口舌之快。”男人被顶撞得烦了,脸上的神情凛厉了些,“孟居,不要以为有老爷子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你最好给我掌握分寸。”
“反正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乱来……”孟居的话被一阵手机震动声打断,便识相地闭上嘴巴,等着父亲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