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最多的是江朔司机或者助理开车接送自己,江朔开车的机会少之又少,真的有了说不定在路上就会停下来做些什么。
这是夏星辰极少见地单纯坐上江朔的车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不带别的什么所求。
海风顺着车窗飘进来,江朔车里放了音乐,由于是租的车,品味很是不一,夏星辰有些享受这种前一秒摇滚下一秒古典的未知。
小镇离得不远,但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江朔车速还不快,夏星辰有些昏昏欲睡。
江朔突然问:“手术顺利吗?”
夏星辰轻轻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么?”
江朔倒也坦然:“知道,但想听你亲口说。”他说着顿了顿,偏过头用杨先生看黄老板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看了一眼夏星辰,“可以吗?”
夏星辰总算懂了黄老板那种嫌弃的情绪从何而来。
他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的海岸线:“挺好的,医生说恢复个一段时间就能回去继续训练。”
“要跟粉丝说吗?”江朔问他。
夏星辰微怔了怔。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思考过,但这个话题常理来说不应该发生在他跟江朔身上。
夏星辰沉默了两秒钟,道:“等归队了再说吧。”
“回SQG?”
“不一定。”夏星辰答。
江朔应了一声,“其实回不回都看你的意思,但利弊权衡的话,国内不会有比SQG更适合你的战队。”
“为什么?”夏星辰偏过头,看向江朔。
江朔眼尾像是噙着抹笑,不答反问:“我一直没问过你,你知道我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
夏星辰缓缓皱起了眉头。
“是深海。”江朔说,“不是现在空气里的海风气味,你潜过水吗?潜进海底三万米后的窒息和缺氧跟我的信息素很像。”
S级Alpha的信息素往往不是单纯语言或嗅觉能描述的,那是五感的统一感知最后传进大脑皮层的结果。
窒息,缺氧,孤寂,死亡。
那才是江朔作为S级Alpha与生俱来的信息素特征。
夏星辰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江朔松手从中控台的位置翻出来一小瓶香水递给他。
都不能成为一小瓶,用的是10ml的瓶子,却连一半都没装满。
“别开盖子,你闻一下。”江朔提醒道。
夏星辰有些莫名又狐疑地接过瓶子,入手一刹那感受到了彻骨的冷意。
仿佛深海鱼群自身侧游过,带动水波流动,夏星辰突然感受到了江朔所说的缺氧。
孤独到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他怔怔地抓着香水瓶,死死盯住瓶身,淡蓝色的液体随着车辆行驶在瓶中晃动,仿佛住了一整片海洋。
初中时生理课老师就说过,人类分化为六性,Alpha象征力量,Omega象征柔软,Beta是自由。
腺体是AO身上堪比心脏的器官,腺体中贮藏的信息素一生的量是固定的,只会越消耗越少。
夏星辰天生信息素不敏感,能让他都能嗅到、看见、感受到的信息素,毋庸置疑是直接抽取了腺液。
江朔余光瞟到了他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下,又像是害怕Alpha浓度过高的信息素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从夏星辰手中将瓶子抽了回来放回原位。
“你能闻到了呀,真好。”他说,“摘除腺体之前需要吃药打针稀释浓度,我觉得有点可惜,就麻烦医生帮我抽了一管腺液出来。”
“夏星辰,Alpha的本能是掠夺,但如果本能和意志相违背,我觉得放弃也挺好的。”江朔轻声道,每一个字夏星辰都听见了,但他突然理解不了含义。
江朔跟他说:“如果我说,我重新给自己刻下了本能,将保护写进了基因里,你是不是可以有一点点相信,我永远都不会再害你?”
第62章
江朔最开始去实验室的目的, 是想着给夏星辰定制腺体,想将天上的星星摘落下来悬在怀中,做他一个人的光源。
可听完好友那些话,江先生意识到这样不行。
夏星辰有他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是被千万人仰视的流星。
星辰垂落是它的恩赐, 怎么能有人想要据为己有呢?
这不应该,从本质上就是错误的。
但又不甘心。
江朔觉得, 总该做些什么, 爱夏星辰、跟他在一起才是本能, 至于其他的, 也并非不能割弃。
本来就什么都不属于他。
分化成Alpha不是他的本意, 继承江氏也不是必须, 江震山不是只有他一个孩子, 就连那两只猫也是老妈想养的。
江朔仔细想了想, 他真正拥有的其实只有一间种满了玫瑰花的暖房, 和施舍一般停留在他身边三年的星星。
那就干脆变成跟他一样的存在, 改变不了星辰,总可以改变自己。
可是针剂刺入颈部的瞬间, 江朔有一瞬间的犹豫。
夏星辰从来没有闻到过他信息素的味道。
江朔不止一次占有欲作祟地将夏星辰浑身上下都沾满自己的气味, 可夏星辰从来没有闻到过。
不免有些可惜。
提取腺液的过程很难熬,几乎是清醒地看着生命从自己体内流失, 可等夏星辰真的嗅到了之后,江朔突然就觉得很值得。
幸好星星旅游的第一站是海边, 幸好他不讨厌深海的空寂。
江朔驱车跟着黄老板他们,夏星辰突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想要劝劝江朔,又不知从何开口。
安溪镇的石碑立在了路边,两侧挂着通红的灯笼, 人流量变多了起来,夏星辰开了窗通风,想了想,还是跟江朔说了。
他活得清醒,就不希望别人因为他迷茫。
哪怕那是江朔。
“没必要。”夏星辰说,“你是Alpha也好,Beta也好,本质都是江朔。”
“你不会因为摘了腺体就变成另一个人,并不是所有Beta都是好的。而我也不可能只因为你变成了Beta就对你改观,判断一个人最愚蠢的方式就是通过性别,你该知道的。”
他说话很不客气,江朔却笑了笑,问:“你是怕我要挟你?”
夏星辰一怔,毫不客气地偏过头瞪他。
江朔视线没有动,依旧看着前方的路况:“我不会的。”
他笑了一下:“摘掉腺体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跟你无关,你不必因此内疚,更不需要对我负责。”
“通过性别让人改观确实不明智,那也并非我本意。”江朔声音低低的,很好听,但听不出来一点哥哥的影子,“可我总该做些什么让你有对我改观的可能,哪怕只是一个敲门砖呢?”
夏星辰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沉默片刻,看见停车场标牌的时候才开口问了一句:“已经摘了吗?”
江朔似乎有些犹豫,在真话和假话之间选择了一瞬,摇了摇头:“没,医生说我的信息素浓度太高了,需要服用一个月药物稀释之后再做手术。”
“那你为什么不在家,而是追了过来?”夏星辰问他,“你难道不知道这种手术前期准备工作不做好,之后意外很大吗?”
可能是停车场都挂上了灯笼,年味太足,江朔这次没有犹豫,笑着说:“因为我想陪你过年——用最开始遇见的身份。”
这几年过得太潦草荒唐,夏星辰孤零零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一个人单枪匹马,江朔明明有无数机会陪他过节,像世界上每一对普通寻常的小情侣一般手牵着手光明正大地宣泄爱意,可全都被他糟蹋了。
他心想,总该补上星星一些。
夏星辰偏过头,企图从他眼里看出一些撒谎的迹象,可惜没有。
江先生从来不擅长说情话,他也不需要。
江朔固执自大地认为夏星辰爱他爱到了骨子里,理所当然地将自己放在支配者的位置,不需要向夏星辰表达那些怜悯的爱意。
所以夏星辰几乎没听见过。
以至于这一瞬间,他辨不出江朔话中真假。
下车之前江朔找出止咬器戴了上去,夏星辰看了他一会,想说些什么又憋了回去。
沿海地区年味足,花灯庙会年年都在办,四个大人带俩孩子,没一会儿就跑散开了。
等到夏星辰回过神,身后只有江朔紧紧地跟着。
天色很黑,夏星辰出门前没戴口罩,一路被粉丝认出来好几次,索性买了只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摊主店铺开在内街,青石砖在灯光下被映的发亮,夏星辰带着面具出来,看见下半张脸同样被止咬器箍着的江朔,没忍住勾了勾唇。
这边风俗重,面具做的多是神鬼妖怪,一到晚上满街人总能找出来几个戴面具的。
夏星辰挑的是一副狐狸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张脸,所以勾唇的动作江朔看的很清楚。
大概是因为看的清楚,所以他终于敢凑了上前。
“星神。”江朔笑着唤道,是跟刚刚那些粉丝学的。
夏星辰睨了他一眼,眼睛就算被藏在了面具之后还是灵动的。
江朔很喜欢这样无所顾忌表达喜恶的他,会让自己觉得是被特殊对待了。
灯会上有很多小玩意儿,看起来热闹,其实都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只不过参与的人多了,因此被衬得格外吸引人。
夏星辰停在一处套圈铺子前,看着缸里的小金鱼,有些走不动路。
江朔便懂了他意思:“想要?”
夏星辰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
是觉得它们太可怜了。
可他要走,却发现江朔没跟上来,不仅没跟上来,这人还跟老板买了一把圈。
夏星辰刚刚只是看了一只鱼缸,江朔不一会给整个摊子都套空了,老板铁青着脸想赶他走,但江朔一早就给够了钱,想赶也赶不走。
到最后十来个玻璃缸摆在面前,夏星辰特别无语地看着他:“这怎么带回去?”
既然沿海,那周围水系就没多少是淡水的,观赏鱼不能随意放生,很可能会死掉,只能带回去。
江朔往日办公室会议室待久了,洽谈面面俱到风生水起的,这时候被夏星辰这样一瞪,竟然透露出些许傻气来。
他四处看了看,周边还围了一群人——刚刚看他套圈的。
江朔凑到夏星辰跟前,姿态放的很低地恳求道:“你在这看一会儿?”
夏星辰睨着他。
江朔:“我刚刚看那边有人开三轮车过来的,我借一辆过来把它们拉到停车场,你等我一会好不好?”
这人瞎话说的这么认真,夏星辰给他逗笑了:“去你的吧,动手搬吧,我不想玩了。”
“好。”江朔点头应了下来。
最后一趟是两个人一起搬回去的,也没搬几次,看起来是十来个鱼缸,但分一分几条鱼合并在一起也好搬的很。
夏星辰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喜欢这场灯会,但真的来了发现也就那样,远不及那晚在黄老板家院子里放烟花让他开心。
人太多了,过于热闹,他反而觉得有些烦。
夏星辰不喜欢。
回去的路上他一句话没说,可是路过一家亮着灯的烟花店的时候,江朔靠边停了车,下去搬了一整箱烟花放进了后座。
夏星辰就没忍住念他:“你这迈巴赫快被你弄成货车了。”
又装鱼又运烟花的。
“瞎说。”江朔笑着偏过头瞧了他一眼,系上安全带朝前开。
手机下车的时候江朔带下去付款了,再上来打开了导航,夏星辰扫了一眼,稍微愣了一下便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
江朔目的地不是黄老板家的民宿,但夏星辰不打算戳穿他。
沿海公路的风吹起来很舒服,空气里有椰子树和烧烤的孜然味,夏星辰活在最真实的人间,而江朔不知道要带他去到何方。
停下来的时候眼前就是一片沙滩,路灯昏暗,景致一般,一看就是没被开发成旅游景点的,但周围还是有几个年轻人在玩。
江朔解了安全带下车,将后座的烟花抱了下来,然后站在车外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夏星辰动也不动的,抬起眼皮看他,眼睛里全是审视的意味。
江朔并不闪躲,笑着问他:“放烟花吗,昨晚没玩尽兴不是吗?”
这句话没个主语,说出去都不知道是在说谁,夏星辰看了他一会,终于下了车。
江朔像是要补齐他,夏星辰也没有扭捏的意思。
有人说要陪自己过年,有人将自己的情绪和喜好记在心里,在夏星辰眼里,都是值得感谢的事。
可当那个人是江朔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
等到反应过来,夏星辰才恍然意识到,他似乎一直都将江朔化进了亲密的范畴。
因为亲近的人,所以才会介意他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固执地认为他需要补偿自己,所以才会在他风轻云淡地说出要摘腺体的时候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意。
本质上来说,江朔的歪理并非全都是歪的。
他确实不可能单因为声音像就包容江朔胡作非为三年。
一箱烟花很快见了底,最后一盒三十六响的礼炮在空中炸开的时候,夏星辰差点给江朔气笑。
哪有人放烟花放礼炮的?
但形状特别灿烂,烟火又足够绚烂,夏星辰想了想,还是偏过头跟江朔说:“别摘了,很疼的。”
在车上他闻到了,江朔的信息素并不是会令他反感的味道,如果真的摘掉不免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