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学校宿舍已经关门了,要不然你跟我住?”宁星意问。
凌初眼睛一亮,刚想说好呀结果瞧见路边停下一辆通体漆黑的车,眸光一下子暗了下去,抿了抿唇说:“不了宁哥,我……家人来接我,我先回家了。”
他走到路对面,在后排车门边站定,车窗缓缓落下来,露出一个侧脸棱角分明眸色凌然的男人,单眼皮薄薄一层,透着一股冰冷严苛的意味。
“小叔叔。”凌初很怕他,从小就怕。
“上车。”
凌初绕到另一侧,司机跑下来给他开了门,低声暗示:“小少爷,先生不太高兴。”
宁星意瞧着开走的车,歪头笑眯眯打趣了句:“哟,没瞧出来凌初还是个富二代呢,以后是不是得抱抱大腿?”
陆珩姜没搭腔。
宁星意看着满地狼藉,忽然又想起冯黎那句话:“他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俩男的喜欢个屁。”
陆珩姜侧头看了他一眼,说:“确实。”
宁星意停顿片刻,也是,陆珩姜心里那不比他清楚?自己还特地拿出来再说一遍,搞得好像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似的。
“哦,那你什么时候走?”
月色清朗,陆珩姜低头看了眼站在他面前,脸色红润嘴唇莹亮的宁星意,手指尖微微发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碰了上去。
他心里一紧,正要收手,结果宁星意反倒一伸舌尖,轻舔了一下:“我嘴上有东西吗?”
“嗯,别动。”陆珩姜垂眸,拇指在他唇上轻轻磨蹭片刻,详详细细的感受了一遍柔软幼嫩的触感。
“还没擦干净?是油吗?”
“嗯,仰头。”
“哦。”宁星意略微仰起头,让他擦了一会,估计也是晚上喝了酒,虽然没醉但意识也没那么清楚,加上打架的时候陆珩姜帮了他,他是知道的。
那种背后第一次有人护着的感觉还挺微妙的,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其实脾气好的不得了,温柔的跟春风一样,不对,像个什么都懂,无所不能的长辈。
“陆珩姜。”
“嗯?”
“你喜欢什么?”
“学习。”
“不是这个,我想问你喜欢哨兵还是向导,徐彻整天在我耳边念叨沈欢与多可爱多漂亮,这舔狗你知道的,你喜欢什么?”
陆珩姜停顿片刻,手指忽然下移落在了他的下巴上,轻轻一挑抬起来,宁星意看见了满天星河。
“喜欢这个。”
宁星意目瞪口呆的瞧了他半晌,恍然:“我懂了,你喜欢吃喜之郎,你想做太空人,这个梦想好啊,我小时候还想当电影明星,我那时候还真以为他们能飞,羡慕死了。”
“……”陆珩姜松开他下巴,凉凉冲他勾了勾嘴角:“宁星意,你真的是个……”
宁星意等他夸自己,好半天听见了一声略带嘲讽的。
“漂亮的蠢货。”
?
“陆珩姜,你是不是想挨打。”宁星意冲他手腕拽了一把,结果脚底不知道哪儿来一个啤酒瓶,脚底一个踉跄向后跌去,被陆珩姜一把拽回来又向前扑,嘴唇印在了他的颈侧。
清苦味从鼻尖传来,宁星意感觉到手腕和腰上那股力量又紧又硬,桎梏感从尾椎升起,他甚至听见了陆珩姜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
高中生一般都比较喜欢清爽干净的木质香水,凌初就整天在他耳边念叨哪个好闻,久而久之也知道了一些,可陆珩姜身上那股味道似乎清苦到了骨子里,从灵魂里往外泛冷。
如同一个孤寂的人,于海底沉浮不见天日。
宁星意不自觉往他颈子里蹭了蹭,鼻尖碰到了蕾丝布料才猛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从他怀里出来,胡乱的挠了挠头发:“你,没事吧?”
陆珩姜伸手,扯开自己领子露出一个牙痕往他走了一步,似笑非笑的说:“小星儿,你这么闹腾,有考虑过你同学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吗?”
宁星意:“您这点儿就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菜,我流血都……不对,谁许你叫我小星儿的!叫哥听见没?哥!哥!”
陆珩姜:“嗯,听见了。”
宁星意满意一笑,笑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又被他占便宜了?
“不是,我说我是你哥,你哥!”宁星意伸手拽住陆珩姜的手腕,一拉一拽间像是撒娇似的晃了晃,“喂,你叫我哥,快叫。”
陆珩姜垂眸停顿片刻,低声说:“好,哥。”
宁星意终于满意,眼角一弯笑起来,如有仙人握着魔法棒轻轻一挥,灿灿星河瞬间散开漫天挥洒。
“星星,快十一点了,让你同学回家了。”宁潋站在门口提醒。
宁星意这才反应过来,忙拽着他走到了街口,连跟宁潋道别的机会都没给陆珩姜,直接拦了辆车让他进去:“要不要我送你?你一个人行吗?”
“不用,回家吧。”
“哦那行,你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我不睡等你。”
出租车远去,宁星意转身回了家,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耳垂,有点烫。
“小星儿”这个称呼宁星意从小听到大,整个秀水路的人都拿他跟亲儿子似的,可偏偏从陆珩姜的口中念出来,仿佛镀了一层细白的会流淌的釉彩,又像是微冷的冰屑,淡淡的,却让他的心脏有点发热。
宁星意用力甩了甩脑袋,回去看到杰叔跟秀姨还在忙,便走了过去弯腰捡起酒瓶子放进筐里。
“哎呀小星儿不要你收拾,快回家吧。”秀姨忙拿过他手里的酒瓶子,满脸歉疚的说:“你呀,护着我们这么多年了,下次可不许那么冲动了啊,我们都是大人哪有让你护着的道理,幸好没受伤,不然我跟你杰叔可真是要给宁婶磕头了。”
宁星意一笑:“没事儿。”说着在抱着娃娃打盹澜清的小脸上轻轻一拧,“小花猫流口水啦。”
澜清惊醒,茫然的揉揉眼,跺着脚奶声奶气的臭骂:“星星哥哥是坏蛋!奶奶,星星哥哥欺负澜清,你快打他!”
宁星意笑着溜达回了小卖部,宁潋正在织毛衣,他伸手拿过来放在一边:“大晚上织什么毛衣,眼睛都熬坏了,我还有很多呢,穿不完。”
宁潋拿过小筐收拾,边说:“你呀,从小长身体就快,可浪费衣服了,年初买的年尾就不能穿了,还闹脾气非要我给你织毛衣,你小时候呀,可黏人了,整天撒娇,让人气也不是喜欢也不是。”
“那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提呢,我现在不撒娇了,他们都说我是校霸,特别凶。”宁星意撑着下巴冲她笑,眼底仍旧是小时候的撒娇模样,又乖又软。
宁潋看他手在筐里翻来翻去,拿过筐问:“你找什么呢,都给我翻乱了。”
“那个糖呢?今天没带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神:给冯黎加鸡腿,加一车。
群众:申请给今天超乖的崽儿也加个鸡腿,看看孩子。
陆神:不加,不许给他吃,等他开窍再吃。
第27章 灿若列星(七)
宁潋手一顿, 被筐里的针扎了手,哆嗦了一下收回来。
“扎手了?”宁星意一把夺过筐放在一边,百无禁忌的抓着她的手放进嘴里, 等了一会才吐了唾沫。
“大半夜做什么针线活,这大美人再不听话,以后我可不让我媳妇儿管你啦。”
“媳妇儿?”宁潋倏地抬头,看向窗外又立刻收回来,一把反握住宁星意的手:“哪个?刚才来的那些女生?是哪个?向导还是普通人!”
宁星意看她这么激动, 忙“哎哎”两声:“逗你玩儿的,怎么还认真了, 再说了就算我喜欢人家,人家也未必喜欢我,我又不是钻石人人都爱。”
宁潋松了口气, 随即又心酸起来, 抿了抿唇思虑良久, 嗓音干涩的问他:“星星, 你想离开秀水路吗?”
宁星意微怔, 随即笑了下:“离开干嘛, 我得永远跟我家宁美人在一块儿, 别瞎想, 你上次不是说想去买点毛线吗,我明天不上课, 陪你去。”
宁潋胸口酸涩更甚,艰难的咽了咽喉咙才能重新张开口:“奶奶总有一天会离开你, 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宁星意看她又要哭了, 伸手在她眼睑下抹了抹:“好啦乖啊, 不早了, 咱们关店回家了。”
“好。”
祖孙俩上了楼,宁潋打开门,看到神龛前面猩红的一点归于黑暗。
宁星意先去洗澡了,宁潋站在神龛前重新点燃三炷香插好,双眸婆娑的看着供着的两个小木牌,音犹在耳,她至今都没有一刻遗忘。
“如果你们是我,会怎样抉择?”
宁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出神看了很久,她以为这些东西有用,结果他一样觉醒,也许这就是命吧,宁星意注定无法平庸。
宁潋轻舒了口气,把糖放回了口袋。
-
陆珩姜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陆蔚然喜静,房子也买的格外偏僻,方圆三里都只有他们一户人家,静的连人气都感受不到。
卿姨开门时很小声的提醒:“夫人今天回来了,等了您二十分钟了。”
陆珩姜换了鞋进门,一道冰冷嗓音先响起,“为什么这么晚?”
陆珩姜抬起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她交叠着双腿,虽然穿着居家拖鞋但身上的衣服首饰并未换掉,她从来不在人前放松片刻。
陆蔚然面容凌厉,捧着书的手指细白精致,相貌与陆珩姜极度相似,但眼神里的冷漠更甚,几乎不带一丝感情。
陆珩姜说:“班级里组织活动。”
“你今天心情很好?遇到让你开心的事情了?”陆蔚然眸光落在儿子的脸上,审视片刻又收回视线。
陆珩姜说:“没有。”
“班级活动你一向不参加,为什么这次去了?还有,你这学期去了七班,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班级?”
陆珩姜知道她自己会调查,所以也没多瞒着:“总体成绩不算好,但氛围不错,学生之间很团结,许老师也很负责。”
陆蔚然知道在什么班级里都不会影响他的成绩,只是这么一问,声音里也没有多少关怀,仿佛只是公式化询问。
母子俩的相处十数年如一日,不咸不淡如同上下属的交流,一问一答。
“你手受伤了?怎么伤的?”陆蔚然蹙眉。
陆珩姜轻攥了下手,随即又松开,淡淡说:“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擦伤,已经处理过伤口了,您不用担心。”
陆蔚然瞧着那个包扎的奇丑无比的左手,显然不是陆珩姜自己包的,但她并没有多放心思,而是将视线挪到了他的脖子上,一条黑色的蕾丝颈环。
“你让我给你时间考虑是否做一个向导,看来你已经做好了选择。”
陆珩姜觉醒之初,与陆蔚然做了一个交涉,关于选择是否做一个向导或者普通人,如果他决定做一个普通人,会由陆蔚然安排,切断他的五感,同时放弃向导的身份。
陆蔚然其实在看到颈环时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微微咬了下嘴唇觉得不妥又松开了,冰冷的眸光落在眼前的儿子脸上,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却发现这个孩子已经冰冷的让她瞧不出情绪了。
“你是不是见过他?”
陆珩姜微微垂眸,站在她面前没什么感情的说:“他根本不敢踏进秦城,您很清楚他跟您离婚后过的连乞丐都不如,为了跟新太太表忠心,他也不会来找我。”
“新太太?只不过是个最下贱的贱人!有什么资格称为太太!”
陆蔚然嘴角浮现森然冷笑,白皙柔嫩的指尖抚着手腕,精致的手镯下藏着一道伤口,那是她永远的恨。
那三个字是她的禁区,连带着看向陆珩姜的眼神都带着森冷,太像了,人人都说陆珩姜长得像自己,那是因为他们都没见过秦和平。
陆珩姜跟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眉眼、气质,就连那个皱眉的模样都十足十的像,是她最恨的样子。
她只要看到一眼,都觉得恨意滔天,恨不得将这张脸撕烂,扔进最肮脏的阴沟里。
陆蔚然:“记住你自己将来的路,我不希望费更多口舌来教育你,你有最好的出身,不要自甘堕落。”
陆珩姜淡淡说:“我知道。”
他从小就被教育,不许情绪外露,不许有欲望,要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不被任何人影响情绪,时刻做一个绝对骄傲的上等人。
对话到此为止,陆蔚然起身上楼,母子间的短暂交流终于归回惯常的冷漠。
卿姨等她走了,才低声说:“少爷今天学习累不累的呀?我瞧着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
陆珩姜说:“没瘦。”
“今天是那个日子,太太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你不要怨她。”卿姨收拾着陆蔚然留下的碗盘,边低声说。
“嗯。”
今天是陆蔚然跟秦和平离婚,也是她硬生生切断五感,只剩半条命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日子,她会今天回来,陆珩姜不意外。
她需要一个恨意的接收对象。
自己就是个工具。
习惯了。
陆珩姜没上楼,转身去了地下的实验室,这个时候简书更应该还在,上次给他发的数据应该有结果了。
陆珩姜拿出手机先给宁星意发了条微信:“我到家了。”
很快对方就回了过来。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