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姜拧起眉,捡东西的手抖了一下,依旧没有搭腔。
陆蔚然也不需要搭腔,她看见陆珩姜卧室一团糟就什么都明白了,沙发毯掉在地上,那男生脸颊绯红,陆珩姜眼底也有着愉悦之后的松弛,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平时是最优雅不过的,说话做事一颦一笑都带着良好教育之下的气质教养,不大声、措辞进退有度。
只有陆珩姜知道她辱骂自己时的用词有多尖锐肮脏,在他还不能理解这些词语的时候已经跟随鞭子一同刻进了骨髓里。
“你喜欢他是不是?”陆蔚然声音尖利,像指甲刮在黑板上那样刺耳:“他就长着一副骚样,是他勾引你的对不对?一点家教都没有的野孩子,上来就夸别人的妈妈长得好看,以为自己很可爱吗?这样没有教养的东西,你给我离他远点!”
陆珩姜很少忤逆她,从小是想讨好让她开心,长大了之后便是懒得争论,陆蔚然自私又敏感,争论反而让她更加疯狂。
陆珩姜从小就学会了忍耐。
现在他忽然不想忍了。
“妈妈。”
陆珩姜站起身回头看她,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没有愤怒也没有恨,有的只是淡淡的陈述:“我这种肮脏的东西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待得足够久了,以后我会让您的生活恢复清净。”
“你什么意思!你为了那个小野种想跟我断绝关系?你知道从这个家离开我可以让你一无所有,就算你去要饭我都让你要不到一口!”
“我不在乎。”
“我费尽心思教育你,结果竟然一点儿用都没有,你还是这么下贱,为了那种所谓的□□欢愉自毁前程,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陆珩姜定定看着她:“平心而论,我真的让您失望过吗?每一次考试我都拿第一,您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做,即便这样,也依旧不能让您放下仇恨好好看一看我。”
不过不要紧,他也不需要母亲的一眼关怀。
陆蔚然仿佛被啄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要扎起来了:“我把你送去接受最好的教育,让你享受最好的生活,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做错了?”
“是错了。”
他从来不想要那些所谓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生活,反而他羡慕极了宁星意那样恣意的长大,想打架就打架,想闹腾就闹腾,即便宁潋伤害了他,那也是基于爱护之下的不知不畏。
他从小就被要求做一个绝对理智,没有欲望的人,时时刻刻都优雅精致,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连情绪都不允许有吗?
“我喜欢他,他是我的哨兵,以后我会跟他在一起。”
陆珩姜头一次逆着她来,往她的逆鳞上戳刀子,却觉得有种从没有过的舒畅感,仿佛是真的把自己伪装的那层虚假圣洁撕开,露出里头最下等的欲望。
陆蔚然最厌恶的东西。
陆珩姜报复一般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在伤害自己还是伤害她,将语言化成利刃划在心尖上:“没错,我就是下贱,就喜欢被男人艹,他碰我摸我的时候我恨不得跪在地上舔他,求着他让我爽,只要他看我一眼死也甘愿。”
陆蔚然脸色铁青,手指死死地掐进掌心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要面临崩溃。
“我第一次戴颈环,戴了一条黑色蕾丝的,他说他喜欢,我故意勾引他,在他面前解颈环,释放精神力,让他摸我的精神体,故意勾引他艹我,他其实根本不喜欢我,但是现在我得逞了,他还是碰我了。”
陆珩姜仰起头,露出被宁星意咬在喉结上的痕迹。
这是陆蔚然的雷区,没有人可以触碰的地方,当年那个秘书也许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勾引了秦和平,夺走了她的幸福,也将她的尊严按在地上碾压羞辱。
陆珩姜知道她受不了这个,所以故意刺激她,一来是他不希望陆蔚然把仇恨放在宁星意身上,去找他的麻烦。
二来,他是真的很想这么说,陆珩姜不知道原来羞辱自己,伤害陆蔚然的同时他觉得那么畅快,仿佛将从小积压的忍耐一瞬间释放出来了,再也不用顶着别人希望的身份与形象生活,只做自己。
做陆珩姜。
陆蔚然怒极,捂着胸口直发抖,踉跄了两步按住桌沿才勉强站稳,头疼的像针扎,当年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重演。
别说了,别再说了!
陆珩姜没有理会她惨白的脸色与哆嗦的嘴唇,擦肩而过的时候留下了一句:“恨不能养活一个人,他现在已经连狗都不如了,那女人也早已经死了,够了,妈妈。”
陆蔚然猛地起身,转头看向走出门毫不留恋的陆珩姜,磨着牙冷道:“翅膀硬了,觉得自己可以脱离这个家了?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你脱离不了我的掌心。”
陆珩姜停住脚,想起宁星意跟他告白时那句承诺,轻轻弯了下眼睛。
“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哪怕只快乐一天,这一天都比一辈子来的漫长。”
多相似的一句话。
陆蔚然没想到时隔十几年居然再次听见了这句话,果然留着他的血,一样的下贱,一样的自甘堕落!
陆蔚然眼睛赤红,不知是气还是恨,双手无法自抑的颤抖,抓起柜子上的花瓶狠狠砸碎,喉中发出刺耳的悲愤嘶吼。
“我不会让你走他的老路,我教育了你这么多年,你是我的孩子,不会这么不知廉耻,我会好好教你,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会加倍用心教你!”
卿姨听见争吵声也不敢上去,担忧的在楼下直绕圈子,这两母子很少这么吵架,一般都是太太单方面发泄,少爷忍耐,怎么会吵起来的?
早知道她就不放那个男生进来了,从那只猫,到这个少年,她一直都在好心做错事。
陆珩姜下楼,卿姨立马迎了上去:“少爷怎么样?太太是不是很生气?你跟她吵架了?她……你脸怎么了!”
陆珩姜左脸上的伤疼得有点麻了,经她一提才觉得有点疼:“没事,不小心划伤了。”
“我去找药给你抹。”卿姨说着要走,被陆珩姜叫住:“卿姨,我以后可能不在这儿住了,你替我好好照顾她,让她少喝酒,别总记恨过去。”
卿姨一下傻了。
“不在这儿住是什么意思啊?少爷你要去哪儿?太太要把你送走?不行,我去跟她求求情,你这么乖她一定……”
陆珩姜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走。”
“去哪儿啊?”
陆珩姜略一歪头看向外头低垂的夜色,轻轻一笑:“摘星。”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这不得同个居。
第51章 斗转星移(一)
宁潋吃完饭看时间还早, 上完香就站在龛位前站了会儿:“你们两个混蛋玩意,两手一撒什么也不管了,留下这么个小混蛋让我操心。”
“哎呀, 说谁小混蛋呢?”
宁潋一愣:“怎么回来了?”
“他妈妈回家了。”宁星意走进来,也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头一回规规矩矩的点了三下头才插进香炉里,顺手摸走了宁潋刚放的新鲜橘子。
“你没给人添麻烦吧?”
宁星意橘子剥了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把橘子皮盖好放回了神龛边上, 表情也从刚才的吊儿郎当变得有些落寞。
宁潋看着他情绪不大对劲,以为他在陆珩姜家里闯祸了, 也是,她这个孙子从小无拘无束惯了,人家陆珩姜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好孩子, 家里难免规矩多一些。
“宁美人, 你说我是不是配不上他。”宁星意看着屏幕上的霸道总裁电视剧, 看到那个同样华丽的房子, 忽然问。
陆珩姜那个大到离谱的家甚至还有保姆负责做饭, 厕所都比他的房间大, 花瓶、挂画, 甚至于连他家里的吊灯都折射着两人的不对等。
以前他没有不自信过, 甚至觉得自己牛逼的不行,可陆珩姜在面对他妈妈的时候那么紧张的想掩盖他的存在, 宁星意只是不大喜欢计较,并不是傻。
他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不会察言观色怎么能平安长大, 陆珩姜的排斥他能感觉到, 是不是他也觉得自己这样人, 给他丢人了。
“放屁。”宁潋一句脏话把宁星意骂懵了,惊讶的张大嘴:“您也会骂人?”
宁潋冷哼一声:“我不光会骂人,我还会揍人,他喜欢你是他幸运,要是觉得你配不上他那就是他瞎了狗眼。”
“……嚯,这么嚣张啊。”
宁星意也不是控诉什么,他也相信陆珩姜不是真的嫌弃,可到底是根刺扎在那儿,说他敏感自卑也好,说什么都好,他没有在宁潋面前掩饰过陆珩姜的存在,自然也想要得到相应的尊重。
他离开的时候回过头,可陆珩姜没有看过他,仿佛急于赶他走,连一秒都不想让他多待,如果对方不是他妈,宁星意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过来找他偷晴的小三。
宁星意叹了口气,自己挑的媳妇儿,让着吧。
宁潋从电视上抽出一点儿视线分给他:“那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敢说你配不上他?如果他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拿着扫帚抽他一……”
“宁哥!快出来!”
“星星哥哥!有漂亮哥哥找你呀!”
小澜清和徐彻一块儿在下面吼,打断了宁潋的豪言壮语,宁星意走到窗边推开一看,嚯,送上门了。
“宁美人,臭小子来了,你扫把呢?”
宁潋:“……”
宁星意趴在窗边,手撑着下巴看站在楼下的陆珩姜,扬声“哎”了一声:“帅哥你找谁?”
陆珩姜仰起头:“找我男朋友,你见过吗?麻烦给我指条明路。”
我操。
宁星意被他这句话撩的浑身不对劲,但刚才那点儿别扭还没消失,他也不是自卑,也能理解在父母面前想要掩饰的心情,可陆珩姜明显并不只是掩盖,他很排斥。
难道自己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认识,你找错地方了。”宁星意说完一狠心把窗户关了,不给他点教训,他还不知道宁哥有没有脾气了。
宁潋斜睨他一眼:“真忍得住?”
宁星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啊”了一声:“什么忍得住?”
“从听见他来的那一刻眼睛都要从窗户飞下去了,现在寒冬腊月的让他在外头冻着真舍得?感冒了发烧了心疼的是你自己。”
“冻死活该,谁让他欺负我的,不给他一点儿教训,我以后在这个家没有地位了。”
宁潋看他坐卧难安的样子,一会挠自己的毛线球,一会抓遥控器,跟个闲不下来的猫似的忍不住嗤了声:“我还不知道你,嘴上说的厉害,心里头根本没怪他,赶紧去吧。”
宁星意从沙发上蹦起来,火速下楼去了。
陆珩姜仍旧站在小卖部门口没走,十二月的天气冷的彻骨,他两只手交握,眼神不知道落在了哪儿。
小卖部旁有一棵银杏树,叶子已经掉光了,不知道怎么有一片幸存的,此刻正好从空中飘下来落在他头顶。
听见脚步声,陆珩姜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因为脸已经冻僵了,这个笑显得生硬又别扭,但却让宁星意猝然红了眼眶。
“你站这儿干嘛?想碰瓷?”
“我来找我男朋友,请问你见到他了吗?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
宁星意走到他面前,伸手拿掉了那片干枯的银杏叶,刚想骂他就看到了脸颊上那道长长的血痕:“你脸怎么了?你妈妈是不是打你了!”
“不是,不小心碰到的。”陆珩姜微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搁在脸上轻轻蹭了蹭。
宁星意的手被刺骨的凉意裹住,那点儿生气瞬间化作了心疼与懊悔,不应该让他站在这儿挨这么久的冻,他平时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又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冻坏了可怎么办!
“那个……你冷不冷?”
陆珩姜点头:“冷。”
“冷你不走,傻逼吗站在这儿挨冻?”宁星意完全忘了是自己让人在这儿站的的,急起来倒打一耙,还觉得自己特别占理。
“想见你。”
“见个屁,我要是一晚上不下来你就在这儿站一晚上啊?”
“你舍不得我在这儿站一晚上,你看,我不是赌对了吗?才三个小时你就下来了。”
宁星意自诩是个直男,笔直笔直的活了十八年的直男,春心第一次萌动就给了眼前这个人,不知道别人谈起恋爱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这么几个字就能让他心尖乱颤,什么气都消了。
“我那是不想让你冻死在我家门口,又不是心疼你,你少自恋啊。”
陆珩姜伸出双臂将他拥在怀里,带着冰冷的凉气,还有微抖的嗓音:“可以不心疼,但是别生我的气。”
“谁跟你说我生气了,宁哥是那么小气的人?”
“不是,所以不要生气了。”
“下面不冷吗?不知道丢人,搂搂抱抱的像什么话!滚上来。”宁潋掀开窗户,冲下面扔了宁星意刚剥掉的橘子皮。
宁星意捡起皮扔进垃圾桶,带着陆珩姜上楼去了,“那个,宁美人待会儿要是拿扫把抽你你不许躲啊,让她揍一顿。”
“好。”
“你也不问问为什么就答应啊?如果把你抽毁容了呢?”
“毁容了那就赖着你,你养我一辈子。”
“想得美。”宁星意带着他上楼,用手机照着亮,提醒他别跌倒,这楼梯年久了有很多地方缺角,很容易绊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