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征狠狠闭了闭眼睛。
“终于有一天,那畜生忍不住了,想对他下手,尹楼偷听到,当天晚上假装忽然猝死,趁护士不注意打昏了她,但他逃不出去,他只能躲。整个医院的人都在找他,他玩命儿在三个医生的围堵下抢了手机逃跑,躲进了一间浴室。这次他没打错,他打给了警察。”
“警察到了,畜生被逮捕,尹楼他爸什么处罚都没有,只是把他领回家,什么道歉的话都没说,反而和他说,这就是同性恋,你和那个畜生一样,你们都恶心,都脏。”
蒋听皓看着越征,“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他妈妈吗?因为他妈从始至终都相信他爸,不敢反抗他爸,就因为懦弱,让她儿子在那种地狱一样的地方,生活了七个月零九天。”
越征狠狠捂住眼睛,牙齿轻颤,心脏传来的钝痛都不及对尹楼的心疼。
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先后被父母背叛,被父亲的好友猥|亵,孤立无援,没有人能信任,没有人能救他,仿佛全世界都在放弃他……
蒋听皓看着窗外出现的月亮,轻声说:“那之后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康复,他拒绝任何人触碰,抵触任何人送来的东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能进。心理医生也是医生,被他不要命地打伤了好几个,他爸还要收拾他,被他妈拦了下来,这女人总算后悔了,想尽办法把尹楼送出了尹家,在另一处生活,尹楼也终于自己慢慢走了出来。”
“也只是表面走出来了而已,我和三儿跟他从小在一起,那段时间他都不允许我们靠近,过了两年多,我们才能正常交流,他也变了,变得好像对谁都好但实际上看谁都脏的样子,他觉得所有感情都是他妈的放屁,信任感情就等于把自己流放,是生是死全由对方决定,这种事在他这,等于玩儿命。”
说到这他看向越征,一字一顿地说:“越征,他在为了你玩命。”
越征心脏颤抖。
“虽然在你眼里可能只是一个小畜生在自作自受,但如果你真的永远也没法接受他,我代表我和龚叁求你,直接拒绝他,我知道你说不动他,你可以告诉我,剩下的事我和三儿去办,绝对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冲影影我也不会动你,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
他的话被越征的哭声打断,越征死死抓住头发,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脸,湿咸的泪水流进嘴角,苦得他心口剧痛,脑海里尹楼的经历仿佛成像,一遍一遍循环播放。
那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他恨不得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人,他就算被狠狠伤害也忍不住心疼的人,他最宝宝贝贝的人……怎么有人敢这么对他,怎么有人能这么对他,怎么能!
蒋听皓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安慰谁。“那个畜生被判刑了,监狱里被犯人围殴致死。”
越征听了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死死攥住,痛得喘不上气,眼前一阵模糊。
越哥,在我眼里这个世界都是脏的,只有你,只有你是干净的……
越哥,带我回家吧,这里都太脏了,我想回家待会儿,就一会儿……
越哥,我就算是个畜生,我也想在你身边当个人……
这段时间我……反省了自己,我配不上这么好的你,我甚至没有一个完整健康的人格……
我会拼尽全力,变成一个可以和你并肩的人……
越征哭得像个孩子,哽咽地喊:“小尹……尹楼……”
蒋听皓没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开门出去了。
该做了他都做了,就算越征接受不了,那也是他们两个人有缘无分,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是老天对尹楼开的玩笑,没有善始,想得到善终,付出多少努力和勇气都没用,这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再拼命,都改变不了过去。
遇见的那一刻就是错的,扭转乾坤都是电视里演的,擦肩而过才是现实。
越征没必要为尹楼的过去负责,话他说的狠,但就算越征真做了什么,他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是尹楼拿命喜欢的人。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给龚叁通个电话,问问尹楼醒了没有,再告诉他越征和越小晴都没事,明天就能回家了。
……
第四十二章
越征浑浑噩噩地推开门出来的时候, 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见尹楼, 立刻,马上。
他没敢立刻回病房,而是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余光里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心里全是尹楼,压根没多想。
刚要转身离开, 男人突然趁他不备用一块沾了料的棉布捂住了他口鼻,越征只来得及给了他一手肘,下一秒就陷入了黑暗。
……
凉水兜头浇下来,一拳砸在脸上, 越征缓缓睁开眼睛, 但眼前还是模糊, 脑袋昏昏沉沉像灌了铅。
“大哥,醒了。”
越征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下巴上有道疤的高大男人坐在他面前, 面目凶狠, 而他旁边也站了好几个看气质就不善的男人。
其中一个脸上全是麻子的瘦高男人猥琐地看着越征的脸, 和那个“大哥”说:“大哥, 这小子……能让我玩玩儿吗,真他妈带劲儿啊……”
说着舔了舔嘴角。
一个斗鸡眼给了他一脚, 笑骂:“男人屁|股有什么可搞得,你可真他妈恶心。”
“大哥”看着越征,冷笑,话却是对麻子脸说的:“等会儿有个更带劲儿的让你搞,你他妈最好搞死了。”
越征嘴被胶布封住, 手脚被绑在椅子上,只能用眼睛瞪着他。
“大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笑得狰狞:“越征,你不认识我吧?我叫朱齐烈,我哥叫朱齐海。”
朱齐海。
越征瞳孔微缩,债主,他怎么能不认识,不过尹楼说已经把人送进监狱了……
“想起来了?”朱齐烈一脚踹在越征肚子上,踹得他痛哼出声,才狞笑着说:“我哥现在被你那个有本事的相好送进去了,他们现在在查我,我马上也要进去了,我他妈要完了,你和那个狗娘养的也别想好!我已经通知他了,就看他和你感情多深了,都为你做到那份儿上了,我赌他马上就能过来。”
越征狠狠瞪着眼睛。试图挣开绳子,却连用力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呜呜”声。
尹楼,尹楼不能过来,那个变态,这里有变态……
但小弟的汇报声打碎了他的幻想。
“大哥,人来了!”
朱齐烈猛地转身,瞪着门口:“呵!果然来了!小胡,等会儿你别给老子客气!给我□□他!妈的!狗|日的二椅子!”
小胡猥琐地抹了抹嘴。
越征死死地盯着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他试图喊出声阻止尹楼,却被狠狠砸了两拳,又挨了一脚,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麻醉药劲儿还没过,他毫无反抗之力。
尹楼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越征眼眶红了,蒋听皓没撒谎,他现在很狼狈,手上头上都缠着纱布,脸色苍白,但眉目间全是阴郁和藏不住的愤怒,他飞快地锁定了越征,整个人一顿,随后低声说:“你动了他?朱齐烈,你要是想比你哥下场还难看,你就继续。”
朱齐烈啐了一口,“我他妈信你就是脑袋进水!钱带来了吗?”
尹楼把手里的箱子往前一扔,目光还放在越征身上,带着温和和安抚,像是在说“越哥,我在”。越征摇头让他走,他却笑了笑,冲他眨了眨眼睛。
两个人的互动被小胡和朱齐烈看在眼里。
小胡狗腿地捡起箱子,打开一看,眼睛都绿了:“大哥,都是钱!”
“是个屁!”朱齐烈给了他一巴掌,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一群人立刻开始包围尹楼。
“钱我要着,但我出国之前,你,和你相好的,就陪我们走一趟吧!”说到这他恶心地舔了舔嘴唇,“我弟弟正好儿好你们俩这一口,路上就劳累你和你的相好儿让他爽几把了!小胡!”
尹楼脸色一变,医院的回忆不等挥散就染上一层更深的阴霾,让他整个人僵硬了几分。
“你把他放了,我和你们走,”尹楼忽然往前走,冷静地看着朱齐烈,“我值多少钱,他值多少钱,你心里还是有数儿的吧。”
朱齐烈冷笑:“真不好意思,我谁都没打算放——操!”
尹楼忽然一把拽住旁边人的手腕,狠狠一捏,手碗里的钢管掉下来被他接住,一秒都没犹豫地砸向朱齐烈的脑袋,朱齐烈吃痛跪倒在地,小弟们下意识去扶他,尹楼趁机放倒两个,跑到越征身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飞快划开绳子。
越征眼看着身后一个男人举着刀冲过来,嘴上粘着胶布,只能闷哼着提醒他,尹楼眼神微凝,侧身避过一脚踹开人,抱起越征冲出了房间。
越征这才发现这是城郊的那家废弃工厂,到处都是房间,建的像迷宫。
尹楼抱着他跑得像不知道累一样,终于躲到一间隐蔽的屋子,尹楼抱着他缩到角落,手臂颤抖,眼眶通红地替他撕掉胶布,低声说:“越哥,对不起,我……”
越征摇头,手无力地搭到他手臂上,喘着气,气若游丝地哑声说:“手……我看看……”
尹楼把手往里藏了藏,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低声说:“没事,回去就好了,越哥,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我们坚持一下。”
越征点头,不知道捂住他嘴的迷药是什么,他现在越来越没力气,连呼吸都逐渐费劲起来。他张开嘴,想说出安慰的话,却发不出声音。
尹楼看出他的异常,眼底闪过无措,上下检查他的身体,“越哥,他们是不是打你了?打你哪儿了?我看看,我看看……”
越征刚想安慰他,门外忽然传出脚步声。
“搜!妈的!老子今儿不操了那小白脸儿我就不姓胡!”
越征心瞬间提了起来,他们躲得不算太隐蔽,迟早要被搜到,警察就算来了也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他们经历太多可怕的事。
尹楼也听到了,越征能感觉到他颤抖的手和惨白的脸色,回想今天蒋听皓对他说的话,越征觉得老天爷都在折磨尹楼。
“越哥,”尹楼忽然笑了,亲了亲他眼睛,拿起胶布毫不犹豫地重新粘在他嘴上,动作温柔但坚定地按了按,眼底有泪,闪着光,像一个终于找到星星的小孩子,轻声说:“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我……我走了,这趟可能真的回不来了……越哥,活下去,为了小晴……我爱你……”
话音一落,尹楼立刻放下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推开门跑了出去,背影的决绝和孤注一掷让越征心脏剧痛。
尹楼!!!!
他在心底大喊,目眦欲裂,那一刻如果可以说出话,他想说你回来,他想说我爱你,他想说我们一起面对,我们一起回家……但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狼狈地躺在地上,任由泪水糊住眼眶。
他听见有人大喊“在那儿!”,“快抓住他!”,“另一个呢?”,“不重要先抓住这个值钱的!操了!老子干死你!”……
他努力想爬起来,眼睛瞪大,额角绷出青筋,用尽全身力气却也只是在地上划了一下,他听见铁棍砸到皮肉的声音,仿佛砸在了他心上,绑匪们的痛呼,尹楼的闷哼,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咒骂。
越征喉头一腥,急火攻心,呕出一口血来,却又被胶布挡住,腥甜的味道溢满口腔,也让他更加清醒,清醒地听着仅有一扇门相隔的外面,尹楼被虐打的声音……
警笛声打破了越征的绝望,他听见有人喊“放下武器!我们是警察!”,他还听见了蒋听皓的声音,“尹楼!我是听皓!放下刀!”
门外,尹楼浑身是血,眼底赤红,神志不清,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却死死守着身后的一扇门。
医院的打击,绑匪们的刺激,让他多年来脆弱的神经再遭重创,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他也看不清面前的人是好是坏,他只知道,这扇门后面有他最重要的人,他就是死,也不能放一个人进去!谁来他就杀了谁!
警察最后不得不采取武力控制住他,越征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着尹楼绝望的嘶吼他狠狠摇着头,试图蹭掉胶布,地上的瓦砾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却不及心里的伤痛半分。
警察冲进来的那一刻他没有一点轻松,胶布被撕开,他张嘴嘶吼“尹楼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旁浑身是血昏迷过去的尹楼,那一刻越征觉得他的心,疼碎了。
胸口巨痛,他眼前一黑,也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
越征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医院熟悉的床位,他张了张嘴,说了句“水”,立刻有护士过来喂了他一口水。
他喝了大半杯才觉得嗓子好一些了。
“醒了?有没有哪儿特别不舒服的?”
越征微微偏头,身体还是没力气,但不至于动不了了。
龚叁站在床边,脸色疲惫地看着他。
越征心里一疼,急切地问:“尹楼呢?他怎么样了?他……”
“身体没什么大碍,”龚叁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伤痛,“精神……崩溃了。”
越征整个人怔住,半晌,不顾手上扎的针头,挣扎着坐起来就要走。
“你干什么?你身上的伤也不轻,你——”
越征一把拔了针头,血不受控制地滴了下来,他却像没看到,站起来晃悠着往外走,咬牙问:“尹楼,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