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被虫族附身的人只能被处死。行刑过程不公开,但许多人都哭着在家为自己曾经珍视的人祷告。
主和派狭隘的想法十几年来拖垮了联盟,以至于此次战役损失惨重。
军费还是其次,那些被虫族吞噬的、附身的、杀害的人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江叙回到地球那天,天气晴朗。
主和派元气大伤,主战派趁势反扑,尽管战争结束了,管委会,或者说人类之间的争斗却从未停止。
江右嵘和江川高高兴兴地为他接风洗尘。
许久未见,江川似乎终于接受了只能做一个弟弟的事实,安分地退回到了“亲人”的范围里,不再做越线的事。一家人凑在一起吃了个饭,有说不完的话。
江叙在家混吃等死,过了几天猪一样的生活之后,收到了主战派的联络。
那位唐装中年人曾跟他说过,这次战争结束后必让管委会来一波大换血,管委会可以有人主张和平,却不能有为了私欲而漠视联盟利益的人存在。
江叙以几项重要研究成果为代价,跟他交换了一个让某两个人下台后被死刑的承诺。
那是,为了阻止军部去木星寻找虫族踪迹,而设计害死许少宁的人。
江叙要亲眼看着他们下台,再亲眼看着他们死。
砰砰!
听完枪声,江叙转过身,离开了刑场。他感慨道:“难怪顾见礼死的时候你还在,原来我的仇人不止是顾见礼。”
【但我现在也没有消失的迹象啊?】小p茫然道。
江叙仍然有权限许愿,总心愿那一栏却显示了“完成”。
一人一系统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不再去想。江叙回到了学校,有了火星基地的研究履历,他不再需要从头去念该死的大一,可以直接跳级,以研一的身份加入心仪老师的研究室。
但江叙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决定回去陪纪秋原和杨文白念大三。
哦不,大四。
不知不觉就暑假了呢。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往,上层圈子一年四季宴会都多,江叙去了火星一趟,不知为何有点懒,对出门交际兴致缺缺。
但就算他不出门,江家也是要办宴会的,总归躲不过去。
战争结束,那些被临时征召的士兵允许退伍,程寒舟和宁瑜也回来了。不过这天,江叙只看到了宁瑜一个人。
“连体婴”少了一半自然叫人奇怪,江叙多问了一句:“寒舟哥呢?”
“你这么关心他,我可要伤心了。”宁瑜笑起来,“他找他哥去了。”
“他哥?”江叙一时没听懂。
谁不知道程寒舟是独生子?
“他有个哥哥,很早就丢了。但我一直怀疑,是他哥跟家里出了什么龃龉,离家出走了,不然不至于丢个孩子非要说二儿子是独生。”宁瑜散漫地说,“寒舟说在火星那边看见个很像他哥的人,不敢确定,前阵子好像能确定了,就追到火星去了。”
“……”江叙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这么大的事你跟我说做什么?”
“我觉得追求一个人首先要做到坦诚,”宁瑜认真地看过来,“再说,寒舟没说让我瞒着你。”
“……”
江叙接不下去了,扭头去招呼客人。
结果客人那边更让他焦头烂额——顾锐来了。
他再一次,装成了Beta,以“哥哥意外去世所以我继承了家产”为幌子,低调地来了。而且顾锐完全没有交际的意思,仿佛宴会上的幽灵,唯独江叙觉得自己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他。
他实在受不了,找了个机会问顾锐:“你不是说不要顾家的家产吗?”
“年底给你分红。”顾锐笑了笑,“我只是找个合适的身份进来陪你。”
江叙:“……”
“你不喜欢的话,下次我扮成佣人进来也行。”
“……算了,就这样吧。”
真让顾锐扮成佣人,江叙可能更别扭。
总让他想起上辈子被顾锐拉去角落里这样那样的时候。
顾锐只是笑。
自从那回易感期以后,顾锐就变得正常多了,除非江叙用了抑制剂,不然甚至不会多做亲密动作,就只是一直出现在江叙能看见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
后来江叙想了想,好像他也不知道顾锐的易感期都是怎么熬的。
说是要去洗标记,因为顾锐总盯着他而作罢,好在江叙忙着上学没心思谈恋爱,洗不洗暂时无所谓。
他人是在上大三,却总在课上翻书自学,学校老师知道他参与过不少研究,管不了他便不管。
曾失去过,所以知道这样平静的学生生活有多珍贵。
就是有件事他一直弄不明白。
顾见礼都死了,为什么顾锐还在艺术史专业没挪窝?
第21章
但他没找到机会问顾锐。
大四课不多,事情却很多,两个室友都想考本校的研究生,从上半年开始就一直在为考研做准备。江叙倒是不愁,他有研究成果,已经定好了下一年去哪个实验室;纪秋原跟他同专业,舍不得他,便在努力考他去的那个老师的研究生。
江叙一直在帮他复习。
杨文白为此吃了一大框柠檬,江叙觉得自己不能厚此薄彼,厚着脸皮找江右嵘讨了个江家的技术员,抽空帮杨文白补课。
主和派元气大伤,没精力找江叙麻烦,江家有了主战派的支持,日子也比从前好过。虫族大致被清理干净了,火星基地的版图扩大了很多,上头也开始打木星的主意。
如果没有主和派搅局,探索木星这事事实上在温冉在世的时候就该推进了,晚了近二十年,好在没拖到下一代人去。
新的基地,意味着更大的智能设备需求,江叙凭着上辈子依稀的记忆,以及对未来发展的猜测,给了家里不少建议。这段时间江川在学着接手公司的事务,江叙不在的两年里,他已初步上手,自然能听得出哥哥的建议有多一针见血。
以前江右嵘没打算让江叙继承江氏,江川还找他爹吵过架,后来才明白,原来江叙根本不是江家人。不过江右嵘倒不是排外,主要那时候江叙一点也不像能做生意的样子,他就准备给这个领养来的大儿子一些股份,好让儿子安安心心地做“顾太太”。
可惜顾见礼不是什么良人,这个儿子也……没能“平平安安地作为普通人长大”。
他成了管委会重点关照的科研人员,就像当初的温冉。
帮家里提建议,帮室友复习,自己要上课,时不时还得跑联盟科研所去报到……江叙很忙,所以尽管一段时间内顾锐减少了出现的次数,江叙也没在意。
直到那天,顾锐突然约他出去。
他给江叙带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好几个地址。
“这是什么?”江叙问。
“有温家的旧址,有许家的旧址,还有你父母婚后住过的地方。”顾锐说,“钥匙我没弄到,都在公家扣着,你最好找管委会的人说一下。既然你是许少宁和温冉的孩子,这些东西本来就都是你的。”
“好。”江叙把纸条收起来,又看他,“你找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个?”
今天有点冷,他套了件大外套,半张脸包在围巾里。
顾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江叙拧起眉,感觉这人在驴他。
顾锐笑了一会儿才敛起笑容,“嗯”了声:“没别的事,就是想见你了。”
江叙张了张嘴。
顾锐又说:“嫂子要是不想陪我浪费时间,回去也行。”
江叙:“……倒也不是。”
“那嫂子陪我走走?”
“行。”
顾锐说是“走走”,其实把极轨车开了出来,一路载着江叙去了个很眼熟的地方——顾宅。
“为什么来这里?”
“就是想来了,”顾锐停好车,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进门前,回头看了江叙一眼,“今天,嫂子如果不高兴了,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送你回去。”
江叙一愣,点了点头。
他觉得顾锐有点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顾宅的佣人,无罪的都被遣散了,当过帮凶的自然都在监狱里,这座偌大的庭院空无一人。
顾锐没进房子,闲庭信步地走进花园,一路走到某处,席地而坐。
江叙脚步一顿。
而后很快,他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
“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雪。”顾锐没看他,仰头看了眼天色,“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中午前后,嫂子陪我等等吧。”
江叙被巨大的冲击定在原地,说不出话。
顾锐坐的地方,上辈子埋过他们孩子的尸骨,而那一回的今天,他在中午之前闭上了眼睛,没能等到那一场雪。
尽管早已猜到顾锐也和他一样重生归来,江叙仍然被这一个动作一句话影响到无法平静。
“我知道嫂子不愿意原谅我。等看完这一场雪,以后就不会再打扰你了。”顾锐轻轻笑了,“陪我坐一会儿吧……算我求你。”
江叙沉默片刻,用了巨大的勇气和克制力走到他身边,慢慢坐下。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太阳,那云是白的,并不阴沉,江叙坐了一会儿,感觉激荡的心情渐渐平静下去。
上辈子的这时候,他已经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哪像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回到顾宅看一场初雪。
一粒冰凉的东西冷不丁落到他脸上,化成了冰凉的水。
下雪了。
他听见顾锐重新开了口。
“有一个傻子,听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哭泣声长大,从小就知道,他有个仇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想去报仇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早就把自己作死了,他满腔愤恨无处发泄,于是决定,要毁掉父亲的继承人。”
“只要是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拥有的东西,他什么都要抢到手,即使他不喜欢,不在意。”
“……当然,傻子傻就傻在,他以为自己不喜欢不在意,其实不是那样的。可惜他并不懂自己的心意,直到……他在意的人,在他面前跳了楼。”
江叙扭过头,震惊地看着他。
顾锐一张脸苍白,笑容带着几分虚弱,甚至比他连续给江叙放血的日子看着还要病骨支离。他垂眸轻笑着,像回忆起了有趣的事:“他呢,悄悄把人送去了医院,但他还是觉得,那只是一时的同情,所以从来没去看望过那个人。后来,那个人死在了医院里,就在一个落雪的日子里。”
“傻子从来不信神,但是那个人死后,他向老天许了个愿,希望那个人能活着。”
“没想到……老天真的回答了他。”
江叙瞪圆了眼睛,没等他琢磨出顾锐这话是什么意思,识海中的小p突然出声。
【宿主,我觉得我好像要走了。】
“我跟那个回答我的声音说,我愿意用我拥有的一切,换你活着。江叙,睁眼看到你活着的那一刻,我很开心。”
江叙想起,他重生那一天,明明刚完成标记的顾锐并没有继续做更多不可描述的事,反而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江叙声音都在抖。
“因为我要死了。”顾锐笑了笑,扭过头,右手垂下摸了摸草地,“那回我收到纸条的时候太晚了,而且……我以为这是你和顾见礼的孩子,犹豫了几天,你就……你就大出血进医院了。”
江叙咬紧了下唇。
“别咬,很疼的。”顾锐说,“是我错了。上回连晨告诉我说,顾见礼那方面不行,我才知道这孩子是我的。”
“抱歉,明明有很多破绽……我早该想到的,是我太蠢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江叙不想看他。
“倒也不是为了有用,主要是……”顾锐想了想,“我觉得走之前至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先前跟你说过好多回对不起,但你似乎不明白我在道什么歉,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我得重新和你说一次。”
“……”
江叙动作一顿,这才感觉到不对,转回来望着他:“今天有什么特别的?”
“今天是你死去的日子。”
“……所以呢?”
“也是我死去的日子。”顾锐说,“只有等到今天,我才能告诉你,其实上辈子的一切我都记得。”
“你是……不能说吗?”江叙这才明白,为什么顾锐次次跟他否认。
顾锐笑起来:“嫂子真聪明。”
“可为什么你今天要死?”
“因为我的心愿没完成。”顾锐说,“也没事,我猜你的心愿应该完成了,完成就好,至少……你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了。以后……我死以后……如果你还是很想洗标记,就去洗了吧……找个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的人挺多的,应该不愁找,但反正……别告诉我就好。”
雪落了下来,干燥的雪粒滚落在两人的外套上。
顾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皮越来越重。
“等等,你别睡。”江叙突然慌了起来,他扑上去扶住顾锐的肩膀,大吼,“你说清楚,什么叫你的心愿没完成?你的心愿是什么?为什么没完成就要死?”
难怪那时候说到找别的Alpha,顾锐会说那句“我活着的时候不行”。
“我的心愿?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