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学院开学早,得提前去报名。从省城到淮水市坐火车只要两个小时,陈涛是个大小伙,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大姨很忙,所以家里没人送他去学校。
这会儿也不流行全家出动送孩子,多得是自己去学校的。大姨把学费生活费分开缝到棉被里,嘱咐成:“被子放座位底下,下车别忘了,路上也别老是看,到学校了给家里打电话。”
陈涛就使劲点头。他满怀着即将飞出家门的喜悦,一手扛被子,一手拎行李,脖子上还挂着个大包,全副武装奔上火车。
没过一会儿,他的半个身子从车窗里探出来,嬉皮笑脸地冲来送行的一家人挥手:“我走啦!”声音无比欢快,没有任何离愁别绪,弄得大姨都笑出了声。
送走表哥,徐宁玉他们学校也开学了。
经过上一个学年的系统学习,他已经重新捡起丢下十几
年的中学知识。万事开头难,初一的基础打牢,后面学起来就如同顺水行舟,特别轻松。
不过这学期他还是按部就班念了初二。他现在如果跳级勉强也可以,只是会比较吃力,所以他没有强求。万一一个失误没考好,他的学霸人设就崩塌了。不然他也很想和他姐一起读初三,省得明年转学麻烦。
九月底,县城房子的房产证办了下来,终于拿到了钥匙。徐宁玉很想早点搬家,于是大方地出钱找人收拾房子。这会儿也没有装修的概念,刷个大白墙,再找木工做几个大柜子,已经是精装修了。
即便这么简单的装修,想弄好也不容易。这个年代石灰、水泥都是紧俏货,私人没点关系,有钱都买不到。多亏大姨在中间帮了大忙。
在街面上什么人都能遇到,一年店开下来,大姨结交了不少人脉。她性子爽朗,很会来事,很多熟客就认准了这里,即便附近又开了一家书店,也是他们的店生意最好。
大姨帮忙牵线,买到了材料,可是技术好的工人也特别难请。比如电工,基本都吃公家饭,尤其年纪大有经验的,特别看不起给私人干活。加上徐宁玉要求比较高,为了美观,电线什么的都要求从墙里走,房子直到十一月底才装好。
徐建兵这个周末没去小煤窑,带着全家人过来看房子。虽然这种程度的装潢在徐宁玉眼里非常简陋,但是其他人从没见过房子这样弄,都非常满意。“阳台的大玻璃窗户可真亮堂。”“墙上怎么看不到电线?这样确实好看。”
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徐建兵有些激动,使劲拍了一下徐宁玉的小肩膀:“弄这些花了多少钱?爸爸补给你。还要去谢谢大姨,多亏她了。”
“钱就不用啦,谢谢大姨就好。”徐宁玉客气了一下。可是徐建兵很坚持,徐宁玉就笑眯眯地问:“爸,你现在手里攒了多少钱?四百多了?那就给我四百吧。”
徐建兵知道四百块钱肯定弄不出这样的效果,觉得儿子这是孝顺他,笑着摸摸徐宁玉的小脑瓜:“。”钱给儿子他不心疼,还是在自家人手里,怎么都不亏。
王梅正看着新房激动,听见他们的对话,满心的不快活。她运了运
气,还是忍不住,又忘了自己一直想着要跟徐宁玉搞好关系的,用差不多能让全屋人听见的声音嘀咕着:“那当初还说什么不用家里掏钱,早知道这样,肯定不弄这么好。”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徐馨宁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小玉,你怎么做了这么大的衣柜,得放多少衣服才能放满呀?”
徐宁玉和他爸就自然而然地抬腿走了进去,连在屋里蹦跶的金龙也喊着“爸爸,锅锅”,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追在后头。王梅被一个人留在客厅里,气得脸色铁青。
房子装好了,可是暂时还不能来住。徐建兵也问徐宁玉和他姐,要不要转学,依然被徐宁玉拒绝了:“等姐初三毕业,考到县城里,我再转过来吧。别耽误她学习。”
徐建兵还要上班,最近去打工,连周末都没有,更是不可能住过来。这样一想,房子得空好久,似乎有点浪费。徐建兵就沉思着:“要不要把房子租出去?”多少也能挣点房租。只是这时候租房的人不多,还得找徐宁玉大姨帮忙。
徐宁玉不太乐意:“也就空半年,万一租房的人特别不讲究怎么办?咱家可是新房,被糟蹋了多可惜。”
徐建兵经历过困难年代,可比徐宁玉更珍惜东西,尤其房子这样能传家的大物件。他一听马上点头:“对,咱房子弄得这么漂亮,可不能被糟践了。”
王梅刚想说那能弄多脏,能住就是了,租出去多少能收点钱呀,谁知道父子俩的话题又转回到买什么家具上了。她在旁边觉得自己事事插不上嘴,越发气闷。
看了新房,徐建兵上班打工更有劲了,徐宁玉和他姐也是一连几天心情都特别好,唯独王梅总是闷闷不乐。
周末下午,王梅照例去一个开在熟人家的小麻将场打了几圈麻将。今天她的手气很臭,很快把这个星期剩的几块零用钱全部输光了。她不想别人知道她没钱了,就推辞说家里有事,准备起身离开。
其实能瞒住谁呀,经常一起打牌的人谁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一个年长些的女人故意笑着问,“妹夫管得真严,这还没到四点呢就急着回去了,这么早做饭也凉得快呀?”打牌的和看牌的人跟着一起笑起来。
王梅脸色微僵,强笑道:“家里还有孩子,真不能久待。”
和她这一年开始走得很近的一个女人也站起身,招呼了一句:“梅子,我和你一起回去。”算是给她解围了。
出了门,这女人就问:“你家里最近不是在县城买了房吗,你家那位还这么抠?”因为办房贷要去单位开证明,所以这事不可能瞒得住,熟人基本都传遍了。
在好友面前,王梅没掩饰,郁闷道:“我家你还不知道吗?我什么家都当不了。贷款买的房,每个月要还几十块钱呢,我家那个现在把钱看得更紧了。还有那两小的,天天防我跟防什么似的,屋里抽屉都上锁!小的那个想吃肉都自己去买,生怕我会吞了他们钱。”完全忘了最开始徐馨宁让她买肉回来做,她嫌麻烦,就推脱没空,徐馨宁后来就自己去了。
“谁叫咱们没工作呀,在家里吃白饭,可不得看人脸子。”这女人也叹气,然后悄悄地凑到她耳边:“我那个好姐妹,娟子,你知道吧?今年过完年也下海了,前几天回来,打扮得那叫一个洋气,呢子大衣,脖子上金项链那么粗,她男人现在跟她说话都不敢大声。你要没事,明天我带你去她家看看。”
王梅心中微动,马上应下来:“一定记得喊我。”
徐宁玉可没空关心王梅的心理变化,他最近一直在复习,准备初二期中全市联考的事。
之前只有初三才会举行这样的联考,今年不知道教育局怎么想的,初二就开始了。班主任在班里通知之后,又单独找徐宁玉去办公室谈话,给他找了好些卷子让他认真做。校长也找到他,鼓励他好好考,还承诺:”徐同学,你要是在县里拿到名次,我给你开表彰大会,还给你发奖励。”
徐宁玉就开玩笑地问:“那有奖金吗?”
魏校长忍不住大笑:“你个小家伙,挣那么多稿费,还在乎这点小钱?行,有奖金,你好好考!”
徐宁玉到底没好意思问奖金是多少,应该有五块钱吧?少于这个数就太掉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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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打工
这次联考是初二和初三一起,教育局搞得还挺正规,专门安排了几个考场。徐宁玉他们矿中学地方远,没有设成考点,徐宁玉他们班被分到在安平县三中考试。
每个学生交了几块钱,学校安排公交车接送。考试要考两天,他们前一天下午就得过去,在县城住两晚。住的地方也是现成的,就是三中的学生宿舍。那边的学生为此放了三天假,开心坏了,一点不介意被褥什么被别的学生用。
徐宁玉在自己姥姥家和店里睡觉都没问题,只是想着不知道要睡哪个男生的床铺,就有些不舒服。因为男生大概率不讲究卫生,他很怕睡的被子都是黑的。
他家县城房子还没买床呢,暂时住不了人,要是夏天还能凑合一下。大姨那边来回几十分钟,不方便,徐宁玉就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个宾馆住?这时候小旅馆的卫生条件也实在堪忧,徐宁玉托腮,只能努力克服了。
李磊看到小玉纠结的小脸,问他:“怎么了?”
“我不想睡男生宿舍,男生都不讲卫生。”徐宁玉说着,瞥了李磊一眼。
李磊感受到了小玉的小眼神里丰富的含义,但他果断不往身上背,他很爱干净的,就热心出主意:“带一条大被单,到时候折一下铺在床上,你睡里面,不就沾不着人家的被子了。”
这就是简易睡袋了,徐宁玉觉得不错,他姐去柜子里给他拿了条干净的被单,又顺便拿了条枕巾。其他毛巾牙刷饭缸子茶杯全都带了,她自己也这么准备了一份。
到最后两人的书包都没装下,饭缸杯子这些又用了个网兜装着。
“就住两晚上,你们是要把家都搬去吗?”李磊惊了,实在无法理解,怎么要带这么多东西。他就带了条已经名不符实的白毛巾,毛都快掉光了,颜色发灰,干了之后硬邦邦的那种,还有一根牙刷,毛严重外翻,这就是他全部的行李。天气冷,不用每天洗澡,他也没带换洗衣服。至于梳子肥皂什么的,他想也没想就准备蹭小玉的,嘿嘿。
这么点东西,他直接用手拿过来的。即使赚了钱,这么久他也没想着买个书包。就要把自己的毛巾塞到徐宁
玉书包里,徐宁玉尖着两根小手指把李磊那破毛巾夹到一边,嫌弃得不行:“我家矿上发的毛巾还多,我给你换一条。你的毛巾到底用多久了?当抹布都嫌破。”
“还能用呢!”李磊眼睛随着自己的毛巾转了半圈,觉得还能再挽救一下。小玉总在这些地方这么讲究,他叫道:“旧毛巾比新毛巾还好用呢,洗澡直接能当搓澡巾。”
徐宁玉越发嫌弃地把破毛巾扔一边,去客厅电视下面的五斗橱里拿了条新的出来。他爸矿上发的劳保用品都放在这里:“那给。”
李磊收了徐宁玉的新毛巾,把旧的又捡了回来,还要往徐宁玉包里塞:“留着当抹布。”
徐宁玉皱着脸,把小学时候用的旧书包找出来丢给他:“放这里。”上了初中,课本多了,他就买了一个大一点的书包,小书包闲置了下来,他也没扔。
“回头还是你背小的,我背大的。”李磊笑呵呵地接过去,把旧毛巾放了进去。
把东西收拾好,他们去矿门口集合,和同学一起坐大通道去县城。冬冷夏热的公交车,挡不住同学们的热情。年轻的学生们兴奋了一路,看到什么都要议论一下,要不是还要考试,简直当成了秋游。
徐宁玉最不怕考试,前世大大小小不知道考了多少场,也把这次联考当做一个集体活动。
只是看过了考场,来到三中的学生宿舍,徐宁玉环视一圈低矮的小平房和八人一间的宿舍,还是低估了这会儿的住宿条件。
宿舍按班级分,也没有严格规定谁睡在哪里,李磊当然是和小玉一个宿舍啦,而且就睡上下铺。他从书包里把被单和枕巾一样样拿出来铺好,同学都看呆了,还以为李磊是给自己弄的,深深觉得和他的形象实在太不符:“李磊,你还自己带了被单来呀,你好爱干净。”
“是给小玉弄的,他才真爱干净,一天都刷三遍牙,每天都洗脚丫子。”李磊夸张地向同学们爆料,一屋子男生都惊叹出声。
要知道,他们中一个星期都不洗脚的也大有人在,尤其冬天,一天刷一次牙都算讲究人了。李磊被徐宁玉盯惯了,现在也是个讲卫生的好少年,但他总觉得这样很不“爷们”,才没说自己
也每天都刷牙洗脚。
徐宁玉绷着脸一个肩膀把李磊撞到一边,不让他帮忙了。这家伙,什么都往外说。
反正也铺好了,李磊哈哈笑着端了脸盆和刷牙的瓷缸子去外面。院墙边有一排水龙头,脸盆不好带,用了宿舍里的,李磊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好一会儿才接了半盆凉水回来,又兑了些热水,喊小玉过来刷牙洗脸。
其他男生跟李磊是一个想法,就住两天带什么毛巾牙刷呀,凉水冲冲就完了,一个个伸头看徐宁玉去门口刷牙,回来仔细洗脸,都啧啧称奇:“怪不得脸那么白,是不是因为天天洗脸?”
如果徐宁玉和班里男生年纪差不多,以他在女生中受欢迎的程度,和被老师偏爱的状况,多半会受到男生的排挤。可是谁叫他比班上同学小了这么多,完全就是个小弟弟,谁也不会有那个心思去欺负他。当然他是李磊弟弟也是原因之一。
虽然这话一直是李磊说的,徐宁玉可从来没喊过他哥,但李磊对徐宁玉这么好,同学们都信了他们肯定是兄弟。谁傻了去欺负李磊的弟弟,李磊这家伙又高又壮,力气还大,他不欺负别人就好了。
顶着一屋人的目光,徐宁玉又洗了脚。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宿舍生活,不得不说,真的好吵闹。洗漱完,徐宁玉靠在床上,随便拿了本书翻看,也没强迫李磊看书。这环境没点定力可学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