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卿天良他跑两步跨上前,抓着人上下打量,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有受伤?”
卿天良摇摇头,道:“回来几天了,这位是……”卿天良看向阮裴旭身后的中年大叔。
阮裴旭介绍道:“神医妙手秋已己秋先生,让他先给小王爷看看,董太后不给太医,便只有从民间找,四处打听,得知秋先生能妙手回春,便请他来试试。”
秋已己抱拳躬身行礼:“不敢当,不敢当。”
卿天良听闻是给霍云朝治病的,忙让出道路,恭敬地要送先生进屋,被况融一把抓住了。
况融道:“公子,您不可以进去。”
卿天良:“……”
“烦死了,我就是要进,我就是要进,”卿天良怒气冲冲,扯着嗓子吼,“凭什么不让我进?我是昨天替他擦身体时扭断了他的子孙根,还是一咕噜掏走了他的心头肉,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非要把我拦在外面,昨晚我就不计较了,今天这算什么回事?合着是我压断他的腿,让他残疾,他突然想起来了要怪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左业本就心里愧疚,卿天良一吼,他更加难以释怀,霍云朝睁眼看向左业,道:“不关你的事,让阮裴旭进来。”
左业垂头丧气打开门,低着头都不敢正眼瞧卿天良一下,卿天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十分尴尬,看着左业说:“我那是气话,你别放心上,他救你是把你当兄弟,而不是让你每天活在愧疚中,你若是再这么自责下去,那才是真正该罚。”
仿佛有话没说完,可卿天良又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什么,只好生硬转移话题:“你出来干什么?”
左业以前不看好卿天良,认为他一个纨绔耽误了主子,可现在不得不说有被他安慰到,于是恭恭敬敬道:“主子请阮将军进去。”
“……”卿天良,“浑蛋!”
阮裴旭进去了,卿天良依旧被拦在外面。
霍云朝见到阮裴旭点了下头,阮裴旭简单介绍了一下秋已己,便侧过身让他替霍云朝检查。
秋已己掀开被子,沿着腿断的地方轻轻按压,按一处地方问一下,一套流程走下来,拍了拍手,道:“还好,能治。”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霍云朝自己也明显高兴起来。
阮裴旭朝外使了个眼色,问:“你们怎么回事?吵架了?”
霍云朝垂下眼眸,摇摇头,顾左右而言其他:“我打算回正阳。”
“这么快?”阮裴旭错愕,“不养好伤再走?”
“不了,”霍云朝抬起头看秋已己,秋已己识相地恭敬行了个礼自行退下,霍云朝这才继续说,“太后不给太医已经表明了态度,她想不顾陛下旨意立七皇子为君,左右我还活着,就不能让她得逞。”
“可你现在还有腿伤,冒然启程,就不怕耽误治疗?”阮裴旭不赞同,至少等腿伤稳定了再行动吧。
霍云朝抬起眼看他,眼神里是不容分说的果断:“朝堂如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以前两个皇子还小,处理不了两国交战和天灾人祸等大事,董太后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如今局势基本稳定,六皇子十一岁,七皇子也有十岁了,就算太后不动手,华妃娘娘也不会再坐以待毙,所以不能再拖了,陛下和丞相策划的半壁江山,不能就这样让那些人坐收渔翁之利。”
“前几日朝中来信,说拨款赈灾时御史大夫刘陌办事得力,在民间声望突然暴涨,近来已经有人在上奏请封他为丞相,而他恰恰是华妃妹妹的丈夫。”
“如此说来,华妃已经开始着手在朝堂安插人手了?”阮裴旭沉吟,随即又问,“在萧王眼皮子底下动作,萧王不管吗?”
霍云朝想起当初逃离皇宫时萧王说的话,盼望他早日打回正阳,这次刘陌能够得到重用,没有萧王的推波助澜那才说不通,萧王应当是看到了朝中局势变化,所以在提醒自己:要争皇位就得趁早。
“萧王知道那个秘密,所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我为了那件事能做到什么程度,华妃暗中发展势力的事,多半是他纵容的。”
“那个老疯子,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敌是友。”提起萧王,阮裴旭是真的脑子疼。
霍云朝安慰他:“其实他也是好心,在特意替我争取时间,华妃势力大了,太后有了新对手,就会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些许,这方便我行动。”
阮裴旭张了张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真是比打仗不遑多让,他是真佩服霍云朝能把这些事情理清楚,最终叹息道:“所以我说,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敌是友。”
“对了,你要是回正阳,这边怎么办?”
凡城一战,大嘉国损失重大,目前不适合再打仗,只能以休养生息为主,而圭厥退到了藁城,重军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将大野王宫护得死死的,想打也不容易。
霍云朝已经无心再管战事,便道:“我是人又不是神,哪能事事都掌握在手中,你打了多年的仗,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做?现在大嘉国百万大军的兵权不是掌握在你手里?”
阮裴旭被怼了,哑口无言,半晌伸出一根代表友好问候的手势,道:“怪我,是我懒了不去动脑子,反而来问一个残废。”
霍残废:“……”
霍残废顺手拿起枕头朝阮裴旭扔过去:“滚出去。”
阮裴旭躲着走了,出了房门,见卿天良坐在台阶上,秋已己坐在他身边,两人好像在看手相。
他伸着脑袋凑过去,好奇道:“先生竟还会看相?”
秋已己一只手指顺着卿天良掌心的一条纹路画下来,道:“略懂,这条是生命线,公子这手相看起来,貌似是短命之相啊。”
卿天良和阮裴旭:“……”
“不过已经有贵人在帮您化解了,紫薇星方位不正,早期势弱,有隐星逼宫,后遇贵人相助,隐星渐逝,若是往后事事都能顺天命而为,自然能高寿,否则命运坎坷。”秋已己说完看着卿天良。
卿天良听完后:“多谢先生,在下谨遵教诲。”个屁,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中年人在扯逛逛,还紫薇星渐隐,紫薇星自古以来指的是谁他不清楚?说别的星说不定还更能忽悠人一点。
阮裴旭听完后:碰到了个真神仙!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清楚楚啊,秋已己这话说出来,简直是句句戳中。
他不由替卿天良担心起来,往后事事顺天命而为,就卿天良跟霍云朝这关系,就是妥妥的逆天行为,要是顺天,岂不是要分开,那家伙……得天下大乱吧?
阮裴旭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没忍住虚心请教:“那要是不顺天而为,又想长命百岁呢?”
秋已己:“你怕是想上天。”
卿天良:“你竟然真信了?”
阮裴旭看着异口同声回答自己后,又因对对方的话感到不满,而同时扭过头对望的二人,摸了摸脑袋,直起身,恢复颇有威严的表情,抬脚,跨步,走人。
管他呢,这又不是他该操心的。
第二日,霍云朝不顾卿天良跟秋已己的劝说阻拦,执意发布命令,带二十万大军启程回正阳了。
霍云朝说一不二,秋已己担心,他便让秋已己随身而行,时时刻刻同他待在一起,给他治腿。
卿天良担心,死活不同意霍云朝启程,霍云朝便让况融把人绑了,塞进舒适宽敞的马车里,跟在他身后一同回正阳。
被绑住双手双脚躺在马车里挣脱不开的卿天良,从出发那一刻就没停止过怒骂:“霍狗,你个天杀的,给老子松绑,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没人理他,卿天良继续吼:“霍云朝,你个断子绝孙的玩意儿,你抛妻弃子,老子要把你儿子全部洗掉!”
还是没人理他,卿天良发狠撞马车壁:“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啊,你继续冷落我吧,我让你下次去阴曹地府来找我!”
没一会儿,马车停了,况融掀开帘子走进来,卿天良横眉冷对:“有屁快放。”
况融点点头,道了声“得罪了”,手一晃,卿天良便觉自己头晕目眩,一句王八蛋只来得及说出王八两个字,人就昏了过去。
况融憋着气退出马车,对马车下的秋已己道:“先生的迷魂药果然有奇效。”
秋已己忙摆手:“不不,这是金钱的魅力,这药是十倍的纯度,通常我们只用百分之一来给病人麻醉,这么暴殄天物的用法,要不是你主子说多少钱任我喊,我还舍不得呢。”
“那是那是,”况融头脑黑线,“多谢先生慷慨。”
秋已己将如何照顾人,人什么时候会醒,中途要不要灌水喝等事宜交代了清楚,才回到霍云朝的马车上。
端正坐了会儿,突然偏头问霍云朝:“小王爷已经成亲有儿子了吗?那个洗儿子是杀了您儿子的意思吗?年轻人的话术老夫我已经不是很跟得上潮流了。”
霍云朝耳朵慢慢红了,卿天良那个嘴碎的。
“是杀了我儿子的意思。”霍云朝恶劣道。
秋已己闻言大惊失色:“看起来这么漂亮的小公子,心肠……心肠怎这般歹毒?”
第92章 知我相思苦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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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已己以为卿天良心肠歹毒,霍云朝应当时刻防备着那人,结果没一会儿,霍云朝就让自己去后车,命况融把那个昏迷中的虎狼送来。
别看他断了腿,还非得让人睡在他身边,偏着头死命盯着,看够了,才牵起人家的手覆在自己腹部,合眼小憩。
半夜况融进来喂水,霍云朝一个吻正落在卿天良指尖,眼底的晦涩还没来得及收回,便古怪又瘆人地看向他。
况融端着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一会儿,霍云朝偏过头,放开人家的手指,暗哑着声道:“喂吧。”
况融憋着气给卿天良喂水,喂完后一秒都不敢多停,立马钻了出去,见到左业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用口型道:“下次你去送。”
左业摇头:不去。
况融吱吱吱:去不去?
左业立刻上马,轻声道了句“赶路”,便率先往前寻张秀云去了,头也不回。
况融,手渐渐握紧,却无可奈何。
这一趟走了大半月,才到大嘉国边境,在选择往正阳方向走还是绕密江往赤水方向走时,卿天良正巧醒过来。
卿天良铁青着脸,也不吼也不闹了,看着进来搞服务的况融,冷声道:“停着干什么?”
况融简要说明了情况,卿天良听后掀开窗帘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草原,再往另一边掀开窗帘看了看奔流不息的密江,道:“沿密江方向走,我要去尧城。”
况融愣了一下,想了想便扭头出了马车。
秋已己不愧是神医妙手,经过大半个月的用药扎针,如今霍云朝坐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疼痛难忍了,且能够控制住吃喝拉撒。
况融走到马车旁,霍云朝与几位主要负责人已经商量妥当,正让左业去传达率军直下正阳的命令,见况融欲言又止,便偏头问:“什么事?”
况融回:“公子说想去尧城看看。”
尧城,曾经大嘉国和商国的边疆,当初他就是在那里向阮裴旭借的兵马。
霍云朝点了点头,对左业说:“下令,率军绕密江去尧城。”
参与商议的众人:“……”
小王爷,下次咱们跳过反锁流程直接问卿公子的意见成吗?大家都赶时间呢。
大军再次出发,浩浩荡荡一往无前,路过大嘉国境内城池时,百姓们都跑出来欢呼,这是打了胜仗归来的军队,是他们的英雄。
左业和况融骑在马上,威风禀禀地接受百姓们的崇拜,卿天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地缩回马车内。
他本来也该像将士们一样骄傲,骑在马上抬头挺胸地接受百姓们的爱戴,可他现在被霍云朝莫名其妙冷落,已经再难有心情自豪。
他仰头躺下,睁眼看着马车顶,马车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困意袭来,眼睛眨了两下,便慢慢睡去。
霍云朝问况融卿天良如何,况融道:“睡着了。”
霍云朝无奈弯起嘴角,缺心眼的玩意儿,竟还睡得着,他看着自己的腿问秋已己:“这伤大概要养多久才能好?”
秋已己翻白眼:“若是听话的,安安分分待在房里躺着修养的,伤筋动骨也就一百天,像您这样的,那老夫就不确定了。”
“可我感觉好了很多,有些部位甚至已经恢复了知觉。”
秋已己没吭声,他的针又不是白扎的,有些部位恢复知觉也是正常,只是从他大半个月观察下来,才发现霍云朝跟卿天良关系不一般,在他旁敲侧击找左业套话后才弄明白,霍云朝“死儿子”指的竟然是那档子事,他当场被惊掉了下巴。
此后再听到“有些部位已经恢复知觉”这种话,他下意识会选择保持沉默,当初应霍云朝的要求,先治好他失禁的毛病,所以一直在往这方面努力,他原本是想让患者找回想拉屎拉尿的正常知觉,可谁知患者乃卧龙凤雏之辈,实在令他这个心思纯洁的大夫心寒。
“再养段时日吧,老夫尽量帮小王子早日治好。”
霍云朝道了谢,也不多说了。
他其实想找秋已己多要一点蒙汗药的,这些天没见到卿天良,他有些想念的紧,想看看人。
之前他找秋已己要过一次,秋已己说是药三分毒,之前用药用的猛,这人才刚完全清醒过来,又下药,怕是会让人患上臆症。